第八章 尽管爸爸答应了常诚——教他学吹号。可第二天他们全体就接到命令下部队了。 这也是部队文工团多年的传统了——演兵,就得像兵;表现兵,就得熟悉兵。 常诚也早就适应了爸爸们这每年一二次的“下部队”了。 好在小叶叔叔这次留守,常诚就开始缠上了正背着“五四式”巡逻的小叶叔叔 了。 “想学吹号啊?你们不玩打仗了?”小叶叔叔笑燕子的看着一脸认真的常诚。 常诚严肃的说道:“是啊。我现在是大人了,大人就得干大人的事了。” “哟,还大人了呢,别再给我闯祸就行了。”小叶叔叔显然是指上次枪“走火” 的事。说完下意识的紧了紧肩上的枪背带。 想起那事,常诚心里也挺不好意思:“这次绝对不会再闯祸了。干爸爸,噢, 老师,你就教我吹号吧?” “教你可以,你想学什么号?”小叶叔叔问。 “找你就想学长号呀。”常诚说。 “学长号?你还得再等两年,你看你现在才跟长号差不多高。”小叶叔叔不屑 地说。 “不,我就要学长号。”常诚坚定地说。 “为什么非学长号?”小叶叔叔疑惑地问。 “神气!我觉得吹长号就像端着刺刀枪一样,这才是真正的军人的乐器,小号 也行。其它的都不像。”常诚胸有成竹地说。 “哟,人不大,鬼还不小?那巴松管不是也挺像长枪?萨克管不是也挺像冲锋 枪?”小叶叔叔又问。 “什么呀?吹起来都像抽大烟袋,特难看。”常诚答。 “看不出,你还挺有想法?”小叶边说边捋了捋常诚头顶。 话音未落,在他俩身后突然出现了三个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战士。“不许动!” 三支“五六式”乌黑的枪口指向他俩。 “怎么回事?你们是谁?”小叶叔叔迅速把背上的冲锋抢端在了手上,“哗拉” 一下拉开了枪栓,动作也够利索的。常诚可是懵了,回头一看,树丛中,墙角边, 还有几顶钢盔在闪动…… “哨兵同志! ”三个战士中较老成的一个收起了枪, 上前敬了个礼, 说道: “我们是警备司令部摩托侦察连的,奉上级命令,自今日起进驻你部住训。一班长 丁志刚。”说完,一回头对另一位战士说:“小吴,发信号,通知连长:我们已占 领大院. ” “是! ”另一名战士抽出插在腰带上的手旗, 吹响了手旗柄上的哨子“啫—— 啫、啫、啫”一长三短。 丁志刚往上推了推钢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对不起啊,首长哨兵同 志。”他显然已看见小叶叔叔是个穿四个兜的干部“现在没军衔了,也不知道您的 职务?这是我们连长的指令,接到进驻命令,连长就命令搞这么一出带战术背景的 偷袭式进驻,我猜一来是要检验一下我们的拉动能力,二来吗也想给你们点不同一 般的见面礼。所以事先就没有通知,让您受惊了。不好意思。” “偷袭式进驻?亏你们想得出来?什么见面礼?不就是想在我们文艺单位面前 显摆显摆吗?告诉你们连长,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小叶叔叔气哼哼的说。 “那是,刚才的出枪动作还算标准。就是,怎么你们还用‘五四式’啊?” “我们能跟你们作战单位比吗?” 常诚觉得,那个刚才吹哨的战士,怎么这么眼熟。噢,戴着钢盔,有点变了, 他就是那天看电影,门口站岗的哨兵。 “什么时候,再到你们那看电影,不会再不让进了吧?不让进我们也搞‘偷袭 式进驻’。”常诚对着小吴说。 “你是谁呀?”小吴有点摸不着头脑。 “小同志,各庄的地道都有许多高招……” “噢?”小吴也认出了他。 两人说话的功夫,大门口“轰隆隆”开进来三十几辆三轮摩托和十几辆两轮摩 托,在操场两边整齐地一字排开。停车完毕,全连操场中央集合列队。 常诚和闻讯赶来的小伙伴们兴奋地看着这一切——两排整齐的墨绿色摩托,一 百多只锃亮的钢盔,人人肩上一支冲锋枪或步枪,人人腰上还挎着一支手枪,腰间 还都挂着匕首。那阵式简直让孩子们兴奋得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眼前的阵式和爸爸们排练的阵式相比,风格迥异,异曲同工——威猛、威严、 威风凛凛! 威风八面!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电影也都不能放了;一不小心,就是“毒草”;爸爸 们走了,没法看排练了;学校停课了,学也不用上了;可是,“上帝在把门关上的 同时,又打开了一扇窗”——摩托侦察连又来了。 摩托侦察连的进驻,无疑给感到都快憋死了的大院孩子们的生活,注入了全新 的鲜活内容。本来就无所事事的孩子们,从早上一睁开眼睛,就像跟屁虫似的围着 侦察连转。从出操、训练、操课,到吃饭、娱乐、直至睡觉,在孩子们的眼晴里, 都是那么新奇、刺激。 ——侦察连在进行格斗训练:以班为单位“嚓、嚓、嚓”地练“扫腿”。班长 逐个纠正着动作,战士们一丝不苟地练着,看了一上午,老这一个动作,特别羡慕 侦察兵的常军憋不住了,趁着休息的时候,常军抻了抻班长的袖子:“班长,你们 这个动作要练到什么时候呀?” 班长一扭头,走到一棵胳膊粗的杂木小树跟前,一个标准的扫腿动作,“咔嚓!” 小树齐根断了。班长拍拍手:“练到这个程度。”常军张大了口,半天闭不上…… ——侦察连在进行车辆保养:孩子们围着帮忙,递个扳手,拿个钳子的添乱, 休息了,常诚缠着小吴,想戴戴小吴的钢盔。可小吴一回头,把钢盔放进了三轮摩 托跨斗后面的后备箱,“咔嚓!”锁上了盖子。“你要能拿出来,别说戴戴了,送 给你都行。”小吴边用回丝擦着油污的手,边得意洋洋地逗着常诚。常诚歪着脑袋, 研究了一番,发现后备箱边上有个不起眼的小扳手,一掰,“咔哒”后备箱打开了, 常诚拿起钢盔就跑:“我的啦!我的啦!”小吴一见急了:“哎,哎,哥们,哥们, 戴戴就行了,你厉害行了吧?”说着还直瞟着班长那边。“你说话不算数!”常诚 理直气壮,小吴打拱作揖…… ——侦察连在进行捕俘训练:排长正在认真地边示范边讲解:“在敌身后匍匐 前进,隐蔽接敌之后,以迅猛的动作稍稍跃起,以双手抱敌小腿,以肩部撞压敌臀 (dian垫)部,使其向前扑倒,然后迅速以臀(dian垫)步坐压敌背部,敌戴钢盔 时,猛力向后掰钢盔,以钢盔带勒其咽喉,没戴钢盔时以肘部锁其咽喉……” “噗哧!”在一旁围观的燕子,突然捂着嘴笑弯了腰:“排长同志,那不是臀 (dian垫)步,那是臀(tun )部”。战士们纷纷掩嘴窃笑。 排长恼羞成怒:“去去去!你个小丫头懂什么?教材上就是这么写的。” 燕子笑得直抹眼泪:“煮熟的鸭子——就属嘴硬了。”说完,扭头笑着跑了。 “各班带开练习!”排长脸红脖子粗的喊道。 ——星期天,侦察连的战士们在宿舍打扑克,常诚溜进了宿舍。 看看叠得像豆腐块一样的被子,没有一点皱折的床单,摆成一条线的脸盆、杯 子,甚至连杯子里的牙刷、牙膏都朝着一个方向。 墙上挂成一条线的挎包、水壶,还有手枪、匕首。 下面是摆放整齐的枪架,新式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和“五六式”冲锋枪, 乌亮亮的吸引着常诚,他不禁手又痒了…… 一边打牌,一边瞄着常诚的小吴,说话了:“哎,哎,哥们,只许看,不许碰 啊。碰坏了你可赔不起。” 常诚目光全在枪上,头也不回的说:“碰不坏。我又不是没玩过枪?”说着手 就已经伸向了枪架…… “呀!”说时迟,那时快,小吴一个飞身鱼跃,一下就窜到了常诚身后,“嚓” 一个锁喉动作,一把雪亮的匕首插向常诚胸前。 常诚低头一看,这把匕首和别的一模一样,只是那雪亮的刀刃是橡胶的——原 来是把训练匕首。“嘿。这个好喂?”常诚一把抢了过去。 “只准在这间屋里玩啊。”小吴又坐回了牌桌旁。 ——每天的饭前一歌,那可是最让人兴奋的事,那些生龙活虎的战士,操着南 腔北调的方言,伸长了脖子,扯着嗓子唱歌。那歌简直就不是唱出来的,而仿佛是 喊出来的。虽说常诚从小在军乐队长大,可这些兵们的唱歌根本就和爸爸们的排练 完全是两种风格,两种气氛。在摩托侦察连的歌声中,唱歌变成了一往无前的呐喊, 变成了男子汉用青春撞击胸腔、打击心灵而翻卷起来的滔滔心潮的轰鸣。不过,和 爸爸们的排练演奏也有共同之处——那充满阳刚之气、昂扬激越、刚毅强悍的旋律 里,蕴含着的是前进、永远前进的韵律和气概。 整天和这些兵们在一起,常诚常军们浑身是劲,忘记了大院外的纷纷扰扰,忘 记了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文革”,忘记了学吹号,完全沉醉于一种亢奋的、激情 的、新鲜刺激的战士生活之中。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