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洛托夫的柏林之行 斯大林虽然处处小心谨慎,却并没有、也不可能防止苏德关系的逐渐恶化。 法国败降后,德国空军在不列颠空战中遭到严重挫败,德军既不能掌握英吉利 海峡上空的制空权,更不能掌握海峡的制海权,希待勒入侵英国的“海狮计划”无 从实施。他在搁置这一计划的同时,逐渐把目光转向了东方的苏联。 从1940 年下半年起,德国采取了一系列使苏德关系复杂化、逐渐恶化的举动。 8 月,德国与芬兰达成协议,9 月德军进驻芬兰。9 月22 日,德军又开进了罗马 尼亚的战略要地和油田,10 月12 日,一个大型的德国军事代表团进驻罗马尼亚。 9 月27 日,德、意、日三国缔结同盟条约。此外,德国还在向保加利亚施加压力。 这一切不能不使人想到:希特勒是否已把注意力转向了东方? 与此同时,苏德双边关系也在恶化。德国经常借故延期向苏联供应设备。 1940 年8 月23 日,在《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缔结1 周年之际,苏联大张旗 鼓地搞了一番庆祝纪念活动,而德国却毫无表示,仿佛把这个条约完全遗忘了一样。 此时,苏联驻德国大使馆发回的报告,越来越多地充满着不祥之兆。 德国人的举动,引起了斯大林的怀疑、不满和忧虑。 1O 月13 日,德国外长里宾特洛甫致函斯大林,邀请莫洛托夫访问柏林, “根据元首的意见,苏联、意大利、日本和德国采取一项长远的政策,在世界范围 内划分它们的利益,看来是它们的历史使命。”为此,他邀请苏联外交人民委员访 问柏林,他自己也愿意再次来莫斯科,而且准备与日本、意大利特使一起来。 斯大林根本无意与德、意、日“在世界范围内划分它们的利益”,也不相信这 种骗人的花招。不过,值此苏德关系微妙的时刻,让莫洛托夫往柏林跑一趟还是有 必要的。10 月22 日,他答复说:他原则上不反对里宾特洛甫的建议,但不愿仓 促行事,同意派莫洛托夫去柏林,也愿意在莫斯科再次会见里宾待洛甫,但不希望 马上同日本人和意大利人会谈。这意思很明确: 苏联只关心苏德双边关系,而无意参与所谓瓜分世界的行动。其实,德国此时 邀请莫洛托夫访问柏林,瓜分世界只是一个幌子,目的是麻痹苏联,以掩盖其进攻 苏联的准备活动。 1940 年11 月12 日清晨,以莫洛托夫为首的苏联政府代表团乘专列抵达柏 林的安加利特车站。当时正下着蒙蒙细雨,苏德关系也像这天气一样,被蒙上了一 层阴影。经德国最高当局批准,安加利特火车站站台上悬挂着苏联的镰刀斧头红旗。 当时,苏联的国歌采用的是《国际歌》,很多德国人都会唱。有关当局担心演奏这 首乐曲时会有很多德国人跟着唱,决定不奏苏联国歌,改奏通常的迎宾曲。 当天,莫洛托夫首先与里宾特洛甫举行了会谈。1 年之前,他们曾在莫斯科两 次正面较量过,彼此都很了解。里宾特洛甫长期追随希特勒,学会了不着边际的夸 夸其谈。莫洛托夫则更像斯大林,说话简练、准确,经常板着面孔,只是偶尔微笑 一下,显得不亢不卑。 里氏大谈德、意、日、苏四国应如何瓜分英帝国的遗产。他说,英国已经打败, 至于它承认失败,只是时间问题,为了瓜分英帝国,德、意、日三国的战略都已转 向了南方,希望苏联也转向南方,取得通往海洋的出海口。 “你说的是指哪一个海洋?”莫氏冷冰冰地问了一句。 里氏说,指波斯湾和印度洋。接着又谈起欢迎苏联加入德、意、日三国同盟条 约等问题。 莫洛托夫说话不多,仅限于提一些问题,更多地是用心听对手说话。他要把精 力留着更重要的对手——希特勒。 当天下午,苏联代表团前往德国总理府,与希特勒会谈。希特勒见到他们时, 首先行纳粹举手礼,然后无精打采地同苏方人员一一握手。握手时,他的眼睛死死 地盯住对方的眼睛,让苏方许多人感到不自在。这是他长期以来观察他的手下人是 否忠诚于他养成的习惯。他认为,在死盯住对方眼睛时,有时能看出对方对你是忠 诚还是憎恨,“盯住一个人的眼睛看一个人,都不能发现他有问题,这个人就值得 信赖”。 在会谈中,希特勒从英国即将陷落,大英帝国即将崩溃,讲到如何瓜分它的遗 产,一口气讲了一个小时。最后才说,他希望听听苏方的意见。 莫洛托夫说,苏联更关心德国出兵芬兰、进军巴尔干以及是否遵守《苏德互不 侵犯条约》。他问:德国派军事代表团到罗马尼亚去干什么?《苏德互不侵犯条约 》中有关内容是否还适用于芬兰?德国的欧洲新秩序和日本的大东亚新秩序究竟指 什么?所谓“大东亚”的边界划到哪里?三国同盟与日本的“大东亚”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德军在芬兰边境修筑工事? 这番连珠炮似的诘问,使希特勒措手不及。他的译员回忆说,很少有人这样对 他说话。要是以往,他早就会大动肝火。这次,他却表现得较有耐心。 不过,他的解答模棱两可,甚至是答非所问。 当晚,莫洛托夫立即将会谈的情况向斯大林作了汇报。斯大林指示说,瓜分大 英帝国遗产问题不切实,应不予理会;芬兰边境出现德军的问题更重要,是存亡攸 关的大事,应抓住不放。 第二天会谈,莫洛托夫一开始就提出德军驻扎在芬兰的问题。希特勒拼命地把 话题往瓜分英帝国领土上引。莫洛托夫说,元首的这些话,我已不止听过一遍了, 现在我要求回答:德军进驻芬兰的目的何在? 希特勒被逼得没有退路,便解释说,德军进驻芬兰,一是为了经济利益,二是 为了防止英国的进攻。 莫洛托夫指责德国的这一行动违背了《苏德互不侵犯条约》。 这时,里宾特洛甫出来打圆场。希特勒又大谈瓜分英帝国“破了产的家当”。 莫洛托夫立场坚定,又提出与苏联有直接利害关系的罗马尼亚问题;德国向罗 马尼亚提供安全保证是否针对苏联? 希特勒对此加以否认。会谈仍然是各唱各的调。 那天晚上,莫洛托夫在苏联大使馆举行答谢宴会,里宾特洛甫等人出席。 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里,墙壁上悬挂着列宁的半身像。莫洛托夫一改会谈时 的冷峻,显得格外随和、热情。他提议为希特勒干杯,里宾特洛甫正举杯时,突然 响起了空袭警报,随后是隆隆的高射炮射击声和轰炸机在上空的嗡嗡响声。轰炸震 得大使馆的玻璃窗颤抖起来。人们纷纷地逃向防空洞,里宾特洛甫陪着莫洛托夫钻 进了附近德国外交部的地下防空洞。 莫洛托夫乘机奚落说:”如果说英国已被打败,我们为什么还要钻防空洞呢? 是谁在这儿扔炸弹?”里宾特洛甫很尴尬,便吩咐副官送上咖啡…… 这次空袭是丘吉尔首相特意安排的。他后来回忆说:“事先我们就听说了这次 会谈,我们虽然没有被邀请参加讨论,但也不愿完全置身事外。”于是安排了这次 空袭,以便让苏德双方及时注意到英国的存在。 在防空洞里,两位外长继续举行了会谈。里宾特洛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协定草 案,向莫洛托夫宣读起来。协定草案的实质是要把德、意、日三国同盟变成四国同 盟,拉苏联入伙。其中规定四国“尊重彼此的自然势力范围”,不参加或支持“针 对四国之一的”任何大国集团,彼此之间的任何争执要“和睦地”解决。他接着宣 读了秘密议定书,其中阐明了四国的“领土要求”,规定苏联的要求是“集中于苏 联国土以南,在印度洋的方向。”莫洛托夫表示,苏联对这样的协定和秘密议定书 不感兴趣。他说,“纸面的协定对苏联来说是不够的;它必须坚持使它的安全得到 有效的保证。”里宾特洛甫很失望,他说,苏联关心的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 英国轰炸机还在继续对柏林实行密集轰炸。直到深夜警报解除后,莫洛托夫等 人才离开德国外交部防空洞。双方没有达成任何协定。 11 月14 日清晨,苏联代表团乘专列离开柏林回国。火车一离开车站,站台 上悬挂的苏联国旗立刻被扯下来,扔到了一边。苏德两国关系的蜜月期也随之结束 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