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绝人性的“四·一二”大扫荡 1941 年4 月12 日至20 日,日寇对冀鲁豫边区抗日根据地,发动了一次大 规模的“扫荡”(史称“四·一二”大扫荡)。在大“扫荡”的9 天里,日寇实行 灭绝人性的“三光政策”,使冀鲁豫边区抗日根据地遭到了旷古未有的大浩劫,人 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受到了极其惨重的损失。 冀鲁豫边区抗日根据地位于河北、山东、河南三省交界,在华中和华北的结合 部,地处华中、华东、华北和延安的交通要道,“对确保太行山,沟通山区与平原 的联系,扼往日军南下和西进,起着很大作用。”①特别是地处边区中心的内黄、 高陵、卫河、顿丘(后三县是抗日战争时期的新设县) 等沙窝地区,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1938 年9 月,杨得志、崔田民同志根 据18 集团军总部的命令,率115 师344 旅一部,翻过太行山,从豫北的淇县、汤 阴之间越过平汉铁路封锁线,在滑县同先期到达的689 团会合。经过一个多月的作 战,基本上肃清了平汉路东、漳河以南、卫河两岸近百里地内的伪军和土顽部队, 开辟了沙区抗日根据地。1940 年,区党委、行署、军区、分区等党政军领导机关 和军工厂、印刷厂、炸弹厂、医院、银行等,都驻扎在硝河两岸的邢固、千口、店 当、柴村、杨固等村。沙区成了冀鲁豫边区抗日斗争的中心。广大军民在党和政府 的领导下,利用沙岗、枣林,开展游击战争,给予敌人一次又一次的沉重打击,并 对开封、新乡、安阳等重要城市和敌之交通要道平汉铁路形成了严重威胁。为此, 日寇把冀鲁豫边区沙区抗日根据地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时刻妄图将其彻底摧毁。 为了解除我军威胁,日本侵略军从1940 年6 月开始,对我沙区抗日根据地发动了 一系列清剿,其中规模最大,使我根据地损失最严重的是“四·一二”大扫荡。 1941 年4 月12 日,日寇调集主力35 师团、独立第1 混成旅团、骑兵第4 旅团和李英、杨振兰、孙步月、程道合等部伪军,以及司华生、韩老俊等土顽部队, 总计1 .5 万余人,配重炮20 余门,汽车、坦克110 多辆,飞机两架,分五路向 沙区开始了大规模的“扫荡”,妄图一举歼灭我边区党政军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 摧垮沙区抗日根据地。 敌人这次“扫荡”的特点是:“一、大分进合击与小分进相结合;二、集中全 力‘扫荡’一点(沙区);三、夜行晓袭,寻我主力决战;四、反复派人或用火力 进行严密的搜索,夜晚用探照灯照射,企图使我无处存身;五、在次要方向大造‘ 扫荡’舆论,以便在主要方向采取秘密突然的行动;六、伪装我军,制造混乱;七、 先占领我边沿村落,后以主力合围,层层包围,向内收缩,造成我难以突围的局面 ;八,实行灭绝人性的‘三光政策’。”②开始时,日寇为了迷惑我军,采取了试 探性的战斗,首先派出国民党“剿共第1 路军”李英部约2000 余人,从内黄县的 东庄集出发,南犯野庄、次范等村;同时,伪24 路军扬振兰部的一个旅和伪孙步 月部约800 余人,在日寇配合下,从浚县的黄辛庄出发,经花固直驱卫河东岸的安 化城。安化城距当时我冀鲁豫军区司令部驻地小槐林村只有五华里之遥。来势汹汹 的敌人,对我军事指挥中心威胁很大,我二纵队主力一部投入战斗,迎击敌人。当 这股伪军即将被打垮时,事先集结隐蔽于沙区周围的日军主力突然向我猛扑过来。 4 月14 日,西路敌人从安阳出发,至五陵渡过卫河后,又分为两路;东路敌 人从濮阳经马辛庄至后河;北路敌人从南乐经清丰至内黄;南路敌人从白道口出发, 经白毛、大小柴村至后河。五路敌人向内黄以南、滑县以北、濮阳以西、卫河以东 的沙窝基本区正式进行“铁壁合围”③。这天傍晚,日伪军的坦克、汽车和骑兵蜂 拥而来,炮弹接连不断地落在小槐林村周围,爆炸声震耳欲聋,整个沙区浓烟滚滚, 烈火在大风中冲天而起。在烈火硝烟中,杨得志司令员和崔田民政委,率领机关和 部队就地隐蔽,待机转移。 夜幕降临后,杨得志、崔田民率领机关和部队,借助于夜色和大风的掩护,从 两路敌人中间,穿过南清公路,迅速转移到了南乐县的草帽仙庄一带。 其后跳到观城地区,使敌之歼灭我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的阴谋破产。但负责掩 护大部队撤退的我四团二营,在近百倍日伪军的合击中,经过反复冲杀,只突围出 来五连的部分同志;六、七两个连的200 多名指战员,抱着宁肯自己战死也要掩护 大部队转移出夫的决心,同日、伪军搏斗了一天一夜,全部光荣牺牲。 日寇企图寻找我主力决战的目的落空后,在4 月16—18 日,采取“大合击”、 “小包围”、“反复扫荡”、“严密封锁”等手段,纵横搜索沙区,杀人放火,抢 劫财物,砍树毁林。穷凶极恶的敌人,象发了疯的野兽,每到一村见人就杀,见房 就烧,见财物就抢。杀人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制造了世界上最野蛮、最无人性的暴 行记录。 4 月16 日上午,日寇在千口村路北刘家胡同的一个楼院里,安上了独立第1 混成旅团司令部。他们把在枣林里搜捕的1000 多名群众,驱赶到刘景佩家的场院 里,强迫大家都躺倒,一层一层的摞起来,鬼子兵在上面踏来踏去,往人们身上屙 屎撒尿,泼开水,然后用机枪扫射屠杀,在此之前,他们把另外数百名男女群众, 赶到千口村东南硝河坡的一座碱庵子旁,逼人们脱光衣服,大家不肯,日、伪军就 用皮鞭、棍棒毒打,用机枪扫射,骑着马在人们的尸体上狂奔乱踏。 4 月17 日,日寇和伪孙步月部,把杨固村的100 多名群众围困在一块不到110 米大的枣林里,四面架起机枪,逼他们砍枣树,50 多名群众被敌人的机枪打死。 与此同时,敌人把土镇、桑村、成布等村转移到枣林里的900 多名群众,全部押到 杨固村的一个空场上,当场用机枪打死300 多人。他们把侥幸活着的群众用绳子捆 住手脚,分别投进六眼水井;水井填满了,再压上沉重的石磙子、碾盘,又用炸弹 把石磙、碾盘炸碎,然后用土把井口封死。 在杨固村东头的水沟和村西头的道沟里,日寇和匪徒们往挤得转不过身的五、 六百名群众身上泼开水,浇汽油,点上火,用机枪扫射。该村胡九妮的母亲同敌人 争夺两只母鸡,被敌人用刺刀挑死;九妮去拉母亲,敌人又朝他开了枪,妻子怀抱 两岁的孩子扑上去堵住枪口,被一枪打死,孩子被敌人撕成两半。敌人闯进米秋景 家,用刺刀扎死了秋景的奶奶;秋景的姐姐正烧火做饭,被敌人一脚踢倒,抢过怀 里的孩子,扔进了开水锅里活活烫死。 日寇的骑兵在夹河把60 多名群众,一个个用刺刀挑死。安山70 多岁的老母 亲竟被敌人砍成了8 块。一个年已半百的老太太,被开膛破腹。 在南丈保,敌人把20 多名群众关禁在一座屋子里,锁上门,放火烧死。 有一个卖豆腐的老头,被割耳挖眼,掏出五脏六腑扔在大街上。 在土镇,有两个小孩,被日寇扔进火里烧死,敌人却由此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在余庄,敌人把7 个老百姓套在一辆大车上,牛马一样驱赶作乐,让他们在大 街上往返奔跑,最后用刺刀一个个挑死。 在东丈保,一个4 岁的女孩被敌人剥了皮,挂在村东头水坑边的一棵大树上。 在成布,敌人把从沙窝里搜捕的40 多名群众,一个个捆起来,扔进大坑里, 用炸弹炸死。同时被搜捕的还有20 多名青年妇女,敌人把她们的衣服扒光,在大 街上寻欢作乐,最后用机枪打死。这些“法西斯匪徒们对我们妇女同胞(包括老妇 和幼女)所犯下的罪行,是代表人类文明的文字所无法记述的,凶残的野兽看到他 们的暴行也会大为震惊的!”④敌人“扫荡”过后,沙区到处是惨死的尸体,据冀 鲁豫军区随军记者团1941 年5 月1 日调查统计,仅南丈保、大堤口、余庄、东丈保、 薛村、破车口、袁六村、温邢固、成布、土镇、杨固、桑村、夹河、马集、千口等 15个村,就被杀死1477 人,致伤残129 人,失踪258 人,被杀绝48 户。其中土 镇一村就被子死296 人,失踪41 人,被杀绝21 户。⑤敌人为了彻底摧毁我沙区 抗日根据地,在大屠杀之后,接着便是大烧大抢。据冀鲁豫军区随军记者团调查统 计,方圆50 里的沙窝基本区,被烧毁村庄141 个(全部变为一片焦土的80 个)。 其中年黄县有南丈保、东丈保等83 个村;高陵具有邵村、薛村等40 个村;顿丘 县有胡士文村、张咀等15 个村;卫河具有大王旦等3 个村。内黄县被烧毁房屋21159 间;高陵县被烧毁房屋22844 间;顿丘、卫河虽无详细统计,但也有四分之三以上 的房屋被烧毁。其中内黄县的干口村被烧毁1350 间;南丈保烧毁1432 间;土镇 村只有987 间房屋,被烧毁的就有973 间;王张固村共有38 户,除一户幸免于难, 其余全部被烧光;成布村连鸡窝、猪圈都被烧得净光。 在大杀、大烧的同时,敌人用“到河东发八路军的洋财去”等口号,诱骗和胁 迫卫河以西的人们,到沙区来抢掠财物。仅内黄、高陵两县就被抢走和烧毁粮食132396 石(军队损失尚不在内)。红枣、花生是沙区的两大特产,敌人每到一村,就把所 有的红枣和花生种子拉走或全部烧毁。抢劫的被褥、家具、粮食、红枣、花生、猪、 羊、鸡、鸭等用大车拉走。 除此之外,敌人还带着斧头、钢锯,到处砍伐枣树和其他成村林木。据统计, 全沙区被毁枣树及林木128000 余株。其中千口村被砍3349 棵;破车口的枣树被 全部砍光;从丁村往西直到桑村,绵延数十里的枣林残留无几。 被砍倒的树木,大部被烧毁或用汽车拉走,所剩部分横七竖八地满地皆是,使 遭劫后的沙区显得更加凄凉。 1942 年,晋冀鲁豫边区党、政、军机关在沙区建立的“四·一二阵亡将士暨 殉难同胞之公墓”。碑记载:“日寇撼扰以来,……内黄、顿丘、高陵三县交界地 区,被焚一百四十二村,毁房五万余间,殉难民众四千余人,炸毁水井百数十眼, 砍伐树木数十万株,民间财物被掠一空。其杀人之惨,实开人类史上所未有。如在 千口,以机枪集体扫射,死近千人;在杨固,填满水井六眼,死千余人;薛村沙窝, 搜杀避难民众,亦约千人。……婴儿活被撕裂,妇女奸后剖腹,以及逼驱男女于一 室,辱打之后,放火焚毙者,比比皆是。劫后尸体纵横,血腥遍野,断井颓垣,瓦 砾焦土,完物为之无存,极目一片荒凉!”冀鲁豫边区沙区遭到的大破坏,是日寇 侵略中国的缩影,这碑文是沙区人民对日本侵略者的血泪控诉! 在“四·一二”大扫荡的时候,曾是我八路军游击队宣传队员的周玉铭同志, 因为当时年龄小,不能适应激烈的战斗环境,被桑村一农户张广彩老人收养。这次 日寇的大屠杀,他是幸存者之一。当日本作家森村诚一先生于1982 年9 月访问他 时,他叙述了冀鲁豫“四·一二”大扫荡的情况,现将他的谈话录音节录如下: 1941 年4 月12 日夜,日军完成了对八路军根据地的包围之后,烧掉了所有 的村子,见人就杀,见东西就全部抢走,揭开了“三光政策”的战幕。 我寄住在张广彩老人的家里,那个村叫张桑村,村子的位置是在沿黄河支流的 滑县北部,那里盛产红枣和苹果。张大爷一家三口人,老两口和一个与我差一岁的 女儿。 4 月12 日的白天,当日军来到村里的时候,我们四人藏在村外树林里一个冬 季贮存食品的地窑里了。 ……这时八路军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不在村子里。我们白天隐藏起来的 时候,听到从村子方向传来的掠夺的喧嚣声和村里人的悲惨叫声,在地窑还看见了 村子被烧而冒出的浓烟。一直到晚上9 点钟左右,惨叫声才逐渐乎息。看来日军已 经到别的地方去了,于是我们回到村里看看情况,当我们回来的时候,我们家和其 他人家的房子还正在燃烧着。路上、房前、屋内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村民尸体。 我的养父张大爷以前认为日本人只杀八路军战士,现在看到连农民也惨遭杀害, 决定离开村子出走,张大爷带着妻子、女儿和我打算沿着靠树林的小道逃出日军的 包围圈。当我们沿着枣树林小道走了约两里地时,日本兵发现了我们,用日语问了 一句什么,我们四个人不顾一切地从日本乒那里逃了出来,可是由于当时张大爷和 我牵着手,张大爷的妻子和女儿牵着手,所以我们逃跑时跑散了,张大爷和我走了 一夜终于逃出了日军包围圈。 我们的根据地,东西30 里,南北10 里,包括几十个村庄,大约有8000人被 杀害了,没来得及逃走的全部遇难,受害最严重的有内黄、濮阳和清丰等地,据八 路军游击队调查,在一个村庄里,日军将村民全部赶进一间大屋子,然后堆上柴火 全部烧死,尸体达400 具。 日军还使用各种方法,把村民逼进井里,从上面投下手榴弹,或从井上投下大 石头杀害村民。有一口井,曾经找到72 具尸体。我进到一家院子里,对其家庭成 员虽不很清楚,但从看见的情况推测,一个可能是父亲的人被刺刀刺死在院子里, 尸体被推进了厕所的粪坑里,院子旁边的身上缚着的可能是儿子的尸体,身上有七 处伤痕,都是被刺刀挑的,在附近的地上躺着一个下半身裸体的20 多岁的年青妇 女,这可能是媳妇,尸体上有十余处刺刀的伤痕,从情况判断,她是被强奸后杀死 的,她的乳房上趴着一个不到一周岁的婴儿尸体,看那样子,婴儿抓着母亲的乳房, 似乎正在呼喊着“妈妈、妈妈”时死去的,婴儿的后背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三处被刺 刀刺入的痕迹。 村中所有的水井,水沟里都堆着尸体,当我们回到村子里来的时候,住的房子 被烧毁了,吃的东西被抢光了,甚至没有水喝。 直到今天我回到村里时,当年看到的悲惨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我的养父找了 几天也没有找到他的妻子和女儿,最后在最初藏身的树林的地窑里,找到她们两人 的尸体,估计可能是由于大娘过于疲劳走不动了才回到了地窑。 1973 年,我47 岁时,访问了张桑村的张家。我的养父——救命恩人张大爷, 后来又结了婚,并有了三个孩子。村子的周围都是坟墓,墓上插着白幡。村子里现 在已是绿树成荫,长满了枣树和苹果树,人们过着俭朴、幸福的生活⑥ (豫史文) 注释 ①见杨得志著《横戈马上》,第221 页。 ②见杨得志著《横戈马上》,第252 页。 ③上述“扫荡”路线引自冀鲁豫军区随军记者团1941 年5 月1 日通讯稿。 ④见杨得志著《横戈马上》,第250 页。 ⑤见冀鲁豫军区随军记者团1941 年5 月1 日通讯稿附件《敌灾最惨之沙区十 五村被害概况》。 ⑥见(日)森森诚一著:《食人魔窟》第三部中《尸山血河之村》。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