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以及死人头 我知道自己最终将两手空空地面对岳哥,他的嘲弄肯定会使我无地自容。肚子 饿得着实难受,可是决不能为了肚子丢掉志气。这么大的林子,打不着兔子,还摘 不到野果子吗? 我义无反顾地向树林深处走去,走出约摸二里地,面前出现一片果树,五颜六 色,大大小小的山果丛丛簇簇地缀满枝头,煞是好看。我就向沙滩上搁浅的鱼看见 汹涌而来的潮水,欣喜若狂地钻进去。 那些山果若论口味实在不敢恭维,苦的似中药,酸的似老醋,就是没有甜的。 不过为了填饱肚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临走脱下裤子,扎上裤腿,装了满满登登的山果扛在肩上。我从前从未钻过林 子,不晓得在林子里行路要做路标,像只瞎眼耗子乱钻乱窜。走了很久也没找到那 座石屋。 这么转下去不是办法,我爬到一株高大的杨树上。这株树比周围的树高出许多, 我骑在顶端的枝杈上,紧紧抱住树干,居高临下环顾林海,期望能发现岳哥烤兔子 时飘到树林上方的一丝半缕烟气。 然而直瞧得脖颈酸痛,也没发现半点烟气。树干顶端不住剧烈摇晃,我的身体 也跟着不住摇晃,我唯恐坠落跌得粉身碎骨,双腿死死夹住树干,两条胳膊由于长 时间搂抱树干,已经酸麻,屁股也被树枝咯得生疼。神经和肌肉都绷紧到极限,这 样没过都长时间,我就坚持不下去了。 我打算从树上下来,一抬头瞥见一只硕大无朋的大鸟从头顶的天空急速掠过, 大鸟的屁股上冒着黑烟,直奔峰顶撞去。它那拖长的尖叫声把我的耳朵震得像钻进 了一群马蜂嗡嗡响,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了。 峰顶大鸟坠落的地方腾起漫天的雪雾,雪粉自空中落下,打在我的脸上火辣辣 的痛,钻进脖子里凉飕飕的。紧接着便发生了雪崩,峰顶的积雪震耳欲聋地咆哮着, 排山倒海般汹涌而下,顷刻间便漫过脚下的树林,山石灌木草丛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不少细弱的树木被拦腰摧折。 汹涌的雪浪激起凶猛的狂风,我被剧烈摇晃的树梢甩下来,像一块石头向下坠 落…… 雪崩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就停止了,空中雪粉仍在漫天飘撒,周围丈许高的树木 被埋了一半。幸亏一些蛛网般纵横伸展的树枝接住了我的身体,否则我将被地面厚 且松软的积雪埋葬。但是以这种方式呆在半空中,上不能上,下不能下,过不了几 天我就会被活活饿死,威胁我的不仅仅是饥饿,还有寒冷。 雪崩没有发生之前,位于半山腰处的这片树林的气候相当于深秋,但现在因为 大量积雪的涌入,便有些初冬的意味了。虽然那种冷并非无法忍受,但终究是冷啊, 我能够感觉到身体的热量正在被一点点地抽走。 我悲哀地想,这样下去即便不被饿死,也要被冻死。我不想就这样死去,我还 没给我爹我妈我姐报仇雪恨呢,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太窝囊了。我得活下去! 我把最后的希望交给岳名威。我拿出所有力气呼喊,一声接一声,我的呼喊在 山林里回荡。嗓子哑了,可是我的嘴巴却仍然执拗地做着呼喊的动作。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感觉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岳哥不会来救我了,即使听到 了我的呼喊,也不可能趟过这么松软,这么厚的积雪来到我身边。 我慢慢闭上眼睛,能来到身边的只有死神,还是让死神早些把我带走吧,别让 我早这份洋罪了。我一时万念俱焚。 旁边一株树晃动一下,接着我身体上方的树枝也晃动起来。起初我没有理会, 仍旧闭着眼睛,但树干晃动得愈发剧烈了,我好奇地睁开眼睛。一个颗倒悬的人头 在我面前摇来晃去,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与我的面孔差不多挨到了一起,眼睛 呆滞地瞪着我,血红的舌头挂在嘴唇下边…… 我想这位就是死神吧!他与我想象中的死神相去甚远。死神在我的印象中应该 穿着黑斗篷,相貌可能古怪些,但肢体与人不会有什么差别。然而大出意料的是他 居然是一颗头颅。 面对这颗头颅我丝毫没表现出惊慌失措,我已经决议将魂魄交与他,心里早有 准备。无论他以什么模样出现,我都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衰。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吓倒他。 “你带我走吧。”我淡淡地说。 人头收回舌头,死鱼般的眼珠盯住我,用阴冷的声音慢悠悠地说,“我是屈死 的李蛋蛋,把魂还给我——” 对于我恶鬼与死神都一样,想要得都是这条命。 “这位叫李蛋蛋的屈死鬼,把我的魂拿去吧,只是要痛快点,再就是给我留个 全尸,别像你似的,死了只剩一颗头!” 他死鱼般的眼睛忽然恢复了灵气,里面闪动着顽皮的光,接着咧开嘴巴打了个 响亮的喷嚏。这个喷嚏打过后便哈哈地笑起来。 他的笑声很大,震的周围树枝上的积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笑声终止,那颗头 颅忽然画了个圆弧升到上方,而头颅下方荡出一具躯体,与头颅严丝合缝地连接着。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