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号”军舰(4) “当然。她是在C4泊位的一窝舰船之中。”威利怀疑自己的视力出了毛病。 佩因特说,“你从这里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只能看见卡车的灯光。你马上就能 见到她了。” 不能借助卡车的灯光辨认出自己的军舰使威利觉得自己矮人一头。作为对自己 的惩罚,他在剩下的航程里一直站着,任凭飞溅的水沫打在脸上。 小艇停靠在从一艘新驱逐舰边上垂下来的松弛的舷梯脚边。那艘新驱逐舰是停 泊在修船坞里的四艘军舰中最靠外面的一艘。“咱们走,”佩因特说,“‘凯恩号 ’就在这条船靠里面的那一侧。水兵们会把你的行装带过来的。” 威利顺着那哐啷哐啷作响的舷梯爬了上去,向驱逐舰俊俏的值日军官敬了个礼, 从甲板上走了过去。两船之间搭着一块涂着柏油的跳板,离水面有四英尺高,从它 上面可以走到“凯恩号”上。威利初看之下,对他的“凯恩号”军舰并未得到什么 清楚的印象。他太关注那块跳板了。他故意落在后面。佩因特踏上跳板说,“这边 来。”他走过跳板时,“凯恩号”激烈地摇晃起来,跳板也猛烈地颤悠。佩因特立 即从它上面跳到了“凯恩号”的甲板上。 威利忽然想,倘若佩因特刚才从甲板上掉了下去,他肯定已被夹死在两条船之 间了。威利心里怀着这幅鲜明的图景,举步踏上那块跳板,像马戏团的杂技演员那 样快步朝对面走去。他走到一半时,感觉跳板往上拥了起来,他悬在半空,下面是 毫无遮挡的海水。为了活命,他向前一蹿,正巧落到了“凯恩号”值日军官的怀里, 差一点没把他撞倒。 “嗨!用不着这么急嘛,”值日军官说,“你连往哪儿跳都没看清楚。” “拉比特,这就是失踪多日的基思少尉。”佩因特介绍说。 “我猜就是。”拉比特中尉握了握威利的手。他块头适中,狭长脸,有一副乡 下人的爽朗神气,“欢迎你到舰上来,基思。佩因特,你不知道,半小时前那位哈 丁少尉也到了。” “各种各样的新鲜血液。”佩因特说。 此时威利注意的焦点已从那块跳板扩展到“凯恩号”的后甲板上。那里是块喧 闹声、污物、难闻的气味以及恶汉般的陌生人汇集的地方。五六个水兵正在用铁刮 刀哗哗地刮甲板上的锈斑。另外一些水兵正背着一箱箱白菜,嘴里骂骂咧咧地走过 那里。一个戴电焊头盔的人正在用焊枪焊舱壁,焊枪噼噼啪啪地迸出的蓝色火花散 发出刺鼻的气味。到处是一片片灰色的新漆、旧漆、绿底漆和一片片锈迹。像蛇一 样的红、黑、绿、黄和棕色的皮管乱成一团,占满了整个甲板。橘子皮、杂志碎片 和破布片也比比皆是。大多数水兵半赤着身子,蓄着奇形怪状的小胡子和发式。污 言秽语,诅咒谩骂,那个常人难以出口的脏字被一再重复,像充斥在空气里的灰尘。 “上帝才知道该把你安置在哪儿,”拉比特说,“军官起居舱里已经没有空的 床位了。” “副舰长会想出办法的。”佩因特说。 “好了,基思,你算是舰上的人了,”拉比特说,“佩因特,你带他到下面去 见副舰长好吗?” “当然,跟我来,基思。” 佩因特带着威利走下一个梯子,穿过一条黑暗闷热的过道。“这是水兵住舱。” 他打开一扇门。“这里是军官起居舱,同时也是军官餐厅和会议室。” 他们穿过那个与船体一样宽的凌乱的长方形舱室,室内大部分空间被一条长长 的餐桌所占据,桌上铺着褪了色的桌布,上面摆着银制餐具、几盒麦片和几瓶牛奶。 躺椅上和黑皮长沙发上凌乱地放着一些杂志和书籍。威利吃惊地看到,在那些连环 漫画书、专登裸体照片的杂志和已被翻阅破了的《绅士》杂志中间,还有几种秘密 刊物。顺着军官起居舱中间的一条过道往前,两侧是一间间小卧舱。佩因特进了右 手第一个卧舱。“这是基思,长官。”他拉开门帘说,“基思,这是副舰长戈顿上 尉。” 一个极其肥胖强壮的年轻汉子从一张架高了的床上坐了起来,他身上除了一条 小裤衩之外什么都没穿。他一边打哈欠,一边在他的胳肢窝下面抓挠。卧舱的绿色 舱壁上装饰着一些从别处剪下来的、只穿着少而又少的内衣的女孩子的彩色照片。 “你好,基思。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戈顿上尉高声问,同时将两条大象般的肥腿 从床上跨了下来。他和威利握了握手。 佩因特问道:“咱们把他安顿到哪儿啊?” “天呐,我不知道。我饿了。他们是否从海滩上带回新鲜鸡蛋了?咱们在新西 兰弄来的那些鸡蛋这会儿连牙缝里的东西都能溶化掉。” “啊,舰长来了,他也许有主意。”佩因特眼望着过道说,“舰长,基思少尉 来舰上报到了。” “你是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抓来的,对不对?干得漂亮。”一个充满讽刺与权威 的声音说,接着“凯恩号”的舰长便来到了门口。此人更使威利吃惊。这位舰长绝 对是一丝不挂。他一只手里拿着一块救生圈牌肥皂,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点燃的香烟。 他脸上布满了皱纹,显得既衰老又年轻,头发金黄,一身松弛的白肉。“欢迎你来 舰上效力,基思!” “谢谢您,长官。”威利觉得应该敬个礼,或者鞠个躬,或者用某种方式表示 表示对最高权威的敬意。但他记得有一条规定说,不得向一位未穿衣服的上司敬礼, 而他从未见过比他的这位指挥官更体无遮盖的了。 德? 弗里斯看见威利的那副狼狈相,咧着嘴笑了,同时用手里的肥皂擦着他的 屁股。“我希望你懂得一些通信方面的知识,基思。” “是的,长官。我在——在等待本舰的消息期间,在太平洋总部干的就是这个, 长官。” “好啊。佩因特,你现在重新当你的助理轮机长吧。” “谢谢,长官。”佩因特阴沉的脸上闪过一种由衷的喜色。他像一匹刚卸下马 鞍的马一样轻松地长舒了一口气,“舰长,您是否已经想好让这位新来的通信官住 哪儿了?” “马里克是否在弹药舱里安了一张床?” “是的,长官。那另一位新来的哈丁军官就是被我们塞在那里的。” “那么,你就跟马里克说叫他在那里再安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