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增添了几许温情
21岁的霍勒斯·W 兰福德中校是741 轰炸中队第一任队长。①他在1944年初
来到切里尼奥拉。那时这个镇子离北边的前线只有六英里。这里的机场1943年被第
十五航空队轰炸过, 后来被德国人放弃了, 现在境况很差。大队有64架B-24, 兰福
德驾驶其中的一架。没有硬质停机坪( 停机跑道),轰炸机要么翼尖挨着翼尖, 要么
机首接着机尾排在小小的跑道上。尽管如此, 飞行员还是设法起飞降落。他们起初
的任务是帮助僵持在意大利西海岸安齐奥滩头阵地的部队, 鼓舞他们的士气, 切里
尼奥拉基地的轰炸机被编组到其他大队中。B-24和B-17直接飞到滩头阵地上空, 让
美国的地面部队看到他们令人敬畏的力量。兰福德记得那是“一种令人兴奋、难以
忘怀的景象”, 轰炸机群“从目力所及的前方”伸展到“目力所及的后方”。
为了给B-24和B-17提供足够的空间和跑道, 美国人运来推土机。他们推平曾是
麦田的地方, 工程师在上面为4800英尺长的跑道铺上钢垫, 并且建造滑行道和硬质
停机坪。他们没有自找麻烦去修机棚———所有对轰炸机的维护、修理和其他工作
都在露天进行, 从一开始到战争结束都是如此。
第456 轰炸大队征用了一座旧农舍作为司令部。两个砖砌的建筑作为机组人员
的简报室和导航员与投弹手的研究室。
第455 轰炸大队司令部在跑道的另一侧, 是一个贵族的产业的一部分, 但年久
失修。大队指挥官们住在一个农庄的牲口棚里, 这里也用于对各个机组发布战斗任
务简报。这房子是石头垒成, 没有窗户, 已经一部分沉入地面以下。人们不得不费
力地清扫里面积存多年的粪肥, 干活时还要和虱子做斗争。简报室后来也用做电影
放映室。
741 中队的兰福德队长用抛硬币的方式从743 中队的队长那里争到一间谷仓。
谷仓上部有两个隔间和一个鸟舍。它旁边是一个小的储藏屋, 归743 中队。“在清
理出成吨的垃圾后”,741中队用一个隔间做了军官俱乐部, 另一个隔间做士兵俱乐
部。至于鸟舍, 兰福德敲下里面的栖木, 糊上窟窿, 清理好内部, 还刷了刷, 又建
了一部梯子, 这样就将其变成他和其他五个军官的住所。
一开始, 士兵都睡在胶合板的大箱子里, 这些箱子原来是放在B-24炸弹舱里、
用来把行李运到意大利的。兰福德说: “你无法想像这种居住条件。”人们不得不
排队等着填满他们的餐盒, 一旦下雨———这是常有的事———他们就得到处躲雨。
兰福德雇用当地的劳工建了一个石砌的食堂。在此过程中, 他得知居民当中有人向
德国人报告机场内的所做所为: 一天晚上, 美国人称之为“轴心国萨莉”的德国宣
传广播员———他们爱听她的节目, 因为她放美国音乐———说: “741 中队, 我
们看见你们在下面建食堂了。你们肯定没法
用上这个食堂, 我们会在完工前轰炸它。”德国人从来没来轰炸过。( 基地的
防御由英国防空小组负责, 因为切里尼奥拉是英国第八集团军的防区)
“轴心国萨莉”似乎知道一切。无线电操作员罗伯特·哈默军士隶属于742 中
队。1944年春天, 有一次, 他的中队———外号是“象棋盘”, 来自他们的机尾徽
记———执行一次任务, 两架ME109 盯上了一架失去一个引擎的掉队飞机。轰炸机
飞行员命令机组成员降下起落架表示投降。ME109 靠近过来押送B-24到降落地去,
一边一架。飞行员命令机组成员开火, 打下两架战斗机, 安全返回基地。当天晚上
,“轴心国萨莉”宣称“象棋盘”的轰炸机将是德国战斗机优先考虑的对象。这个中
队换了数次徽记, 但德国人还是盯着他们。哈默说德国人能得到“神奇的情报。甚
至在我们离开地面前, 柏林电台就会告诉我们将去哪里”。
在1944年初, 罗伯特·卡普斯少尉进了744 中队。“我们被堆在橄榄林光秃秃、
潮湿的地面上。我们被派去在坚硬潮湿的地面上搭帐篷, 就像一群童子军。雨季加
上人的活动, 使橄榄林成为沼泽。”人们用拴在橄榄树上的绳子固定住锥形的帐篷。
帐篷一个挨一个, 每个帐篷里住三四个军官或者六个士兵。他们睡在折叠帆布床上
,用两条羊毛毯或者一只睡袋当被盖。他们在布做的床垫罩里塞进麦杆,但麦杆里有
叮人的小虫子。
下雨时, 如果有人动一动帐篷内部, 帐篷就会漏。天很冷———1944~1945年
的冬天下了不止一场雪———因此住宿者发挥了一点扬基佬的创造性, 把55加仑装
油桶一剖两半, 做成小火炉。燃料就是汽油, 通过一根管子从油桶里往炉子里供油。
人们还在炉子底部开了一个小门通风。如果炉子烧得太热, 火苗就会很高, 在烟道
里形成油烟并且着火, 火星喷出烟囱, 又落到帐篷上。烧出来的洞让帐篷漏得更厉
害了。
地板就是泥地。为了能住, 人们在意大利劳工帮助下打了水泥地板。先铺一层
碎石, 然后在上面盖上一层水泥。比尔·朗兹和麦高文、萨姆·亚当斯共住一个帐
篷, 朗兹在日记里写道: “我们睡在帐篷里, 没有灯, 没有上下水。”不久之后他
们就有灯了———一个挂在帐篷中间的灯泡———到1944年11月4 日, 他可以在他
的日记里这么写: “我们的帐篷现在有点样子了, 有不错的炉子、衣服架, 还有前
门。”
麦高文、朗兹和亚当斯旁边的两个帐篷布置得更好, 里面住的是快完成35次任
务( 然后就可以回家) 的老兵。麦高文第一次遇到其中的一个飞行员时, 他和朗兹
正在驾驶一部“被解放的”吉普兜风。朗兹担当驾驶员, 速度很快。他顺着帐篷之
间的“街道”飞驰, 两个轮子压了一个帐篷的一角, “钩住了角上拴帐篷的绳子,
把帐篷撕成两半。火炉、挂着的制服、书架、杂志和相片都飞入了橄榄林”。麦高
文爬出吉普, 看见一个年纪较大的飞行员, “有很重的眼袋, 年纪至少25岁”, 向
汽车走过来。后来麦高文知道, 他是霍华德·苏贝克上尉。他的声音因狂怒变得震
天响: “你们两个狗娘养的不会活过这场战争, 我现在就杀了你们。”朗兹和麦高
文用那天剩下的时间给他搭好了一个新帐篷。“所以, ”回忆至此, 麦高文笑了笑
,“这是我闯入741中队地盘的方式。”
虽然如此, 朗兹的胡闹不会停止。吉普车事件之后没多久的一天晚上, 他滚过
来一个55加仑装的油桶, 放在中队所在区域的中心的火上, 然后大喊: “敌机空袭
!”所有人都痛苦而愤怒地吼叫,除了朗兹, 他在笑。
亚当斯不同, 他是一个有能力又尽职尽责的技师。在赢得战争的过程中, 他只
想做好自己的事情, 然后尽快回到密尔沃基, 开始学习, 成为一个牧师。他和麦高
文似乎无话不谈。亚当斯的空闲时光都拿来写长长的家信、清洁设备、读书或者是
躺在帆布床上思考。麦高文也读很多书, 并且给埃莉诺写信。开始战斗飞行之后,
他总是在信上写一个数字, 书信审查员不会认为这有什么不好, 但每一个数字都是
他执行过的任务次数。埃莉诺知道35是魔术数———只要乔治完成35次任务, 就可
以回家了。
1944年夏天或者秋天来的人被安排到已经搭好的帐篷里。这样做有好处, 也有
明显的不足。通常, 分到的帐篷都属于一个被击落的的机组。当465 轰炸大队的飞
行员唐纳德·凯到达切里尼奥拉时, 他听到先来的人对他喊: “你们会伤心的! ”
他和机组人员住的帐篷原先属于格林伍德少尉及其机组成员, 他们在凯机组到达前
两天刚被击落。
他们吃的食物也许会让切里尼奥拉人羡慕, 但从来没有接近过扬基习惯的标准。
鸡蛋粉是主要的早餐来源, 用各种形式制作, 一般是搅拌。不管怎么做这些蛋, 它
们大多数还是消失在垃圾桶里。有烤薄饼, 用面粉和鸡蛋粉制作, 不仅像飞碟, 而
且简直一模一样。军队派发的“热带黄油”, 因为制作的时候考虑到要在任何环境
下都不能变坏, 所以无论用什么办法都难以融化。面包是新鲜的, 由厨师当场烤成
,但太粗糙了,只适合做法国烤面包片———还是用鸡蛋粉做的。有时会有燕麦, 但
像胶一样黏,741中队的帕平少尉认为“那些吃不了的可以用来修飞机, 因为这些东
西已经黏到一定程度了”。
中午和晚上, 有罐头食品———炖梅干, 在废罐头上加热的肉末杂菜, 肉大部
分是斯帕姆午餐肉, 被称为“神秘肉”。像几乎每一个美国军队中的现役人员一样
,切里尼奥拉的陆军航空队战士也讨厌看到斯帕姆午餐肉。即使在高层也是如此。战
后, 艾森豪威尔将军见到霍梅尔公司的总裁, 他感谢他们的斯帕姆午餐肉, 然后笑
着补充说: “但你们是不是没有必要给我们送那么多过去? ”455 中队的一位作家
———自称“阿农”———评论说: “厨师们会在早餐时煎午餐肉, 正餐是烤午餐
肉, 晚餐则把它放在米糕里, 第二天早上是午餐肉馅饼。天知道他们从哪儿得到这
么多午餐肉, 一定是成桶成桶订购来的! ……炖斯帕姆午餐肉, 斯帕姆午餐肉派,
还有煮斯帕姆午餐肉涂油脂! ”
在切里尼奥拉, 斯帕姆午餐肉的替代品是维也纳香肠。吃过一个月后, 一个人
在准备室贴了一纸建议书, 建议停止轰炸维也纳, 如果那儿的人不再运出他们的香
肠的话。
肖斯塔克少尉在飞到切里尼奥拉时, 飞机上带了2500箱军用干粮, 发现没有一
个人想要。于是他搬了几箱到帐篷里, 时不时地, 他会带上十盒到镇上去, 进到路
边的餐馆, “然后以此换一顿意大利面条”。面条酱里没有肉, “但意大利人有极
棒的番茄酱, 再要一瓶便宜的红酒吃上一顿”。
天气不好不能执行任务时———这种事常有———有些人就想打破基地单调的
生活, 去镇上转转。陆航队会派一辆卡车每半小时跑一趟镇上, 然后在十字路口等
着, 让那些返回的人能搭上车。大教堂的街对面是一个红十字会俱乐部, 有为美国
人开的电影院、一张台球桌、书籍和扑克。
这些人不缺钱。他们的薪水以盟军货币支付, 在被占领的意大利是法定支付手
段, 一美分相当于一里拉。这个兑换率挺合适。帮助修建跑道或者水泥地板的意大
利熟练工人, 每天工资是75里拉, 非熟练工人是50里拉。在镇上理一次发是七里拉
,修面价钱相同。让扬基佬吃惊的是,满街都是理发师, 一般是拿着窄窄的剃刀的小
男孩。唐纳德·柯里尔少尉注意到: “无论多穷, 很多意大利老年男子还是每天到
理发师那儿刮脸。这是一种男人的仪式。”为了洗一个热水澡———基地里没有条
件———战士们去切里尼奥拉的公共浴室。他们自带肥皂和毛巾, 花费25里拉。
另一个令扬基佬惊奇的地方是切里尼奥拉居民的穿着, 他们大多数只有黑色衣
服。贫穷让人们穿不起颜色明亮、色彩斑斓的衣服。许多人饥肠辘辘, 或者处于饥
饿边缘。“我们看见衣衫褴褛的妇女排成长队, ”柯里尔写道, “等着领一小份面
粉配额。”面粉是美国的军需品。很难想像, 来自美国的面粉到了罗马的“谷物之
土”、汉尼拔的粮食供给基地。柯里尔也注意到老房子地基旁是成捆的细枝, “这
是他们做饭的燃料”。陆航队的战士会到镇上洗衣服。花上几个里拉, 当地的女人
就能把衣服洗干净、晾干、叠好。
帕平少尉经常去切里尼奥拉。他在那儿遇到一个叫玛利亚的十几岁的姑娘, 长
着“可爱的黑眼睛”。他不会讲意大利语, 但在高中时学过法语, 玛利亚也在学校
学过法语, 正好用上了。他回忆道: “意大利人不管有任何形式的社会关系, 前提
都是要求召开一个家庭会议。”玛利亚和她祖母、母亲和两个姨住在一起。家里所
有的男人都在战争中死了。“女人们接受了我, 但我怀疑他们是否信任我。玛利亚
和我从来没有单独呆过几分钟以上。时不时一个短暂的吻可以接受, 但除此之外什
么都不行。”
对帕平而言, 这个家庭的友谊和对她们的造访“变得对我非常重要。它对战争
非人性的冷酷是一种弥补, 给我的生活增添了几许温情”。他写信给自己的母亲说
到玛利亚。她给他寄来一包女人的衣服。玛利亚和她的家人“高兴极了, 以一顿大
餐来报答我”。但是, 帕平遗憾地补充说: “我没有多得到一点和玛利亚在一起的
自由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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