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红缘春生相亲 王党参在春生家的偷笑,没有春生在艳阳家的偷笑阳光,春生心底都乐开了花, 想前程、想未来、想当兵、想媳妇有些日子了,小屁孩想也白搭,时机不到没人张 罗,忽然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花儿开,想来的尽然赶集似的来了,他觉得就从当 兵的这一刻起,长大成人了,成人仪式是今天的相亲,高中毕业那年正巧十八岁, 学校也曾搞过一个成人仪式,但那会儿春生心底没感觉,毕业了回家种田修地球, 如水往低处流,没有一丝丝担责任的意味,大人们说你在法律意义上成人了,春生 听不进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今天不一样,传说中阿里巴巴式的幸运来临,他 这是人往高处走啊! 虽说《婚姻法》规定男二十岁、女十八岁为法定结婚年龄,但放眼生产大队, 真在这个年龄谈情说爱的姑娘小伙儿并不多,全公社也寻不出几个来,县上的计划 生育政策宣传提倡的是男二十八、女二十六,老人们也都接受了这观点,说早了, 生了娃儿,一辈子就算定型了,再有招工招兵的好事,轮不到你头上了,你比别人 多了家庭的累赘,所以,只有明显晓得没指望的人才不接受提倡婚龄。 春生和艳阳两人都不是生活在没指望的家庭,春生爹当大队党支部副书记,艳 阳爹是公社党委背口袋的副书记,当书记的家庭娃儿还能没指望?实际上有指望的 娃们结婚也鲜有到提倡婚龄的,上大学当兵招工要走时,十之八九要说亲,也就是 王党参说的拴红缘,拴的是明显已到手的好日子。 别说春生有好事赶集似的受用,双方家长也有苦衷。若不是他当兵要走,老人 们绝不会这么早为娃儿们定亲,只有今天定了亲,明天娃儿当兵走了,男女当事人 书信来往,出不了生米熟饭、有辱门风、伤风败俗的妖蛾子,不然,花花世界,男 情女爱,没准儿哪天来个先斩后奏,打乱老人们的生活节奏安排,搅得娘婆二家不 得安生。 春生的相亲,家长们心静如水,艳阳偷着乐,春生一米七八的个头,细高身材, 小平头,大耳朵、眉清目秀,宽肩膀有模有样,尤其是着一身黄军装显得格外威武, 言谈举止谨小慎微,她满意。春生却是如临深渊,好事并不是都让人有个好感觉的。 他和艳阳的事昨晚才说定,今儿个就上门,艳阳的七大姑八大姨叔舅亲戚两族都来 看新姑爷的容貌,娃子明天当兵就走了,不看看,几年后再见面怕他说没见过你。 看就看吧,看官们却都有感想,有人说,别的都好,就是耳朵有点大,耳垂长 了点,马上有反驳的说,耳朵大好,刘备就是耳朵大。还有人贫嘴贱舌地说,人瘦 却有个宽肩,又有人反驳说肩宽担道义。弄得春生在艳阳家如坐针毡,额头上汗水 直冒。 而艳阳心里对春生中意了,便向着春生说话,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女大生外心 的含义,她悄悄对她妈说,你瞅春生多着急,莫让亲戚们跟看动物园里猴子似的评 头论足,弄得人没意思。 艳阳妈很不以为然,使右手食指杵了艳阳的前额头说,也不知道害臊,才见头 一面就向着女婿说话,我家就你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找个女婿还能不让你姑爹舅舅 们先看看啊?我买个东西还得左挑挑右捡捡哩,何况关系我闺女一辈子的事! 艳阳见她的思路与她妈的想法拧不成一股绳儿,便说,那我和春生上岘山上溜 弯儿。 艳阳妈看满屋闹哄哄的,俩娃也得说个贴心话儿,便说,记住回来吃晌午饭的 钟点,山上风大,早些回来,莫叫一屋子客人等你俩吃饭。 艳阳家背靠岘首山,古称风林关,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山,山不大出名诗,树不 高落故事。西晋名将羊祜镇守荆襄时,登岘山对同游者说:“自有宇宙,便有此山, 古来贤者雅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灭无闻,使人悲伤。”语罢落泪, 因此有羊祜坠泪碑的古迹。春生艳阳都是高中毕业学历,文革始读小学,结束时高 中毕业,数理化没学多少,唯其乡土教材的地方历史文化学了一些,记得特牢,这 些故事是从脚下的土地里长出来的,虽是古人也觉得分外亲切,如看自己前世今缘。 春生知道羊祜为官时朝里有人,便联想到自己与艳阳的关系,不说她一米六八 的个头与自己很般配,她爸爸当公社的副书记,也算是自己朝里有人了,当兵能提 干部最好,提不了干部复员回来,不至于接父亲的班当大队干部吧,进工厂进机关 都是可能的,等于为自己的将来装了双保险。 艳阳没有春生那么多花花肠子,这个要和自己生活一辈子的男人,还算个正经 人吧,上山时自己伸手要他拉了一把,也能臊得他脖子根儿都红仆仆的,两手相握 的那一刻,四下张望,生怕山间林下有偷窥的眼神,拉过之后,他就要松开,艳阳 却加把劲握紧了,不握紧一点,二回握手也可能是三五年以后的事。 艳阳不知,春生有色心没色胆,新军裤大裤裆里有春的萌动,却让春生暗自骂 自己卑鄙下流,他并不是个坐怀不乱的人,他那红仆仆的脖子说明了他心底对男情 女爱的敏感和向往,并不是他心不歪的表现,小姑娘家家不懂,到她真懂时,她就 不会是姑娘而是春生的媳妇了。 牵手来到羊祜坠泪碑,艳阳背诵起曾学过的唐代大诗人孟浩然《与诸子登岘山 》诗: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水落鱼梁浅,天寒梦 泽深。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巾。 喘着粗气背诵,还有三分浪漫,但当背到泪沾巾时,艳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 色突变,煞白煞白,送情人当兵而来坠泪碑,实在是不太吉利,不应该来,真不应 该来这鬼地方,于是她对春生说,赶紧回去吧!赶紧回去吧!我家里还有一屋子人 等我们吃饭哩,不能让我妈着急。 傻小子春生自然听话,俩人赶紧下山去。 回到艳阳家,晌午饭还没做好,来客们在聊国家大事,西南边境,越南霸权主 义杀我边民,寻衅滋事。一屋人见春生和艳阳回来,便有人问春生,你当的啥兵种 啊?高射炮兵!嘿,这个兵种好,打仗也不会有危险,至少不会跟敌人面对面。 春生头一扬说,我不想当高炮兵,我叔伯哥哥党参的战友在我要去的部队当营 长,我想找他帮我换到步兵去,步兵立功受奖机会多。 艳阳舅舅接了话茬,你小子对我的脾气,记住我的话,到了部队上,不管啥兵 种,好好干!要争取当排长,当了排长回来娶我们艳阳,当不了排长,你结婚的喜 酒,我是不来喝的。 春生却不敢说当排长的话,艳阳瞅他一脸的尴尬,小声对她舅舅说,你看你说 的啥话? 艳阳舅舅却高声说,人要激马要催,没准儿我这一句话造就一个军官外甥女婿, 你不望他有长进啊?话说回来,他复员回家来挣工分,你结婚我能不来喝喜酒? 满屋人开心地笑起来。 笑声没落地,艳阳家所在的大队会计进门说,春生爹打电话来说,春生的新兵 班长家访,让春生在这儿吃了晌饭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