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访友异国客 冬日里难得有个暖和日子,但这天真是个暖和日子,王党参起初并没在意,他 侍候孩子吃了早饭上学去,自己又上床暧被窝,到上午十点的功夫,抬眼一瞅,太 阳都晒到屁股了,连忙起床,搬个竹椅到村东头去晒太阳。村里人都这样,冬天只 要出太阳不刮风,蹲在墙角下晒个太阳、逮个虱子,惬意的很。不仅他家女人不在 家,全村的劳力都上堤修水利去了,村子里老弱病残又没活路干,有太阳还用暧被 窝吗? 党参来啦,坐坐,今日儿太阳好,不晒晒可惜了。几个七老八十的大爷大娘向 他打招呼。 一位近五十岁也瘸了腿的老军人喊他,来来来,挨着我坐,我问你点事。 王党参边坐边说,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想问啥,我劝你也不要打听,我们抗美 援越和你们抗美援朝不一样,你能说我不能说,你到朝鲜是志愿军,你能说你是朝 鲜的人民军战士吧? 难道你能说你是越军? 那是肯定的! 说说情况嘛! 不能讲的!复员回来前,部队首长再三讲,过去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就要像一 阵风吹过,吹了就吹了,你还能寻找风的足迹?只能说一句,你我都是国际共产主 义战士! 你的优抚金里是不是有保密费呀,不然你小子怎么比我高哩? 王党参闭了眼没回话,却叹气而言它,老哥哥呀,像你我,想当年英雄一世, 如今在这里晒太阳逮虱子,成了废人啊!真有点不甘心。 你就知足吧!还想再有点作为,出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俩人正聊着,有人插话说,今日儿的太阳就是从西边出来的!你不信我信! 王党参一看,春生妈来了。 党参,你的一个战友从广西宁明县来找你,在大堤上打听你的地址,正巧问到 我,我问他是否认识春生的营长张解放,他高兴的不得了,说问了一个人,找到了 两个战友。你媳妇说要回来,我叫她别回来了,吃住就到我家,原想我家春生在部 队成长进步有你一个人帮忙,没想到又多了一个帮忙的人。 他在你家? 春生妈点点头说,走吧走吧,他在我家等你呢。 老军人先笑了,嘿,党参有福气,人家大队里的王书记替你管饭。 春生妈回了他,二回你的战友来找你,我也替你管饭。 那老军人望二人走远了才说,我的战友你用不上,你就算管饭,我也不会往你 家引。 王党参走进春生家,见了来人,先了一愣,再后来二话没说,张开双臂,两人 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哭泣起来。 春生妈在门外请人给艳阳捎信儿,说是春生部队营长的战友来了,请她过来帮 把手,烧火做饭,斟茶倒水。回过头来进屋,见二人相拥而哭,她还没说话,就听 王党参对那人说,你现在至少应该是个营长吧?我想应该当团长了哇!怎么到我们 中国来了? 春生妈听胡涂了,难道党参的战友是外国人? 那人并没直接回答王党参的话,回过头来向春生妈点点头,此人颧骨高、眼窝 陷,中等身材,身着一身旧军装。 王党参向春生妈介绍说,这是我的战友陈顺江,我在部队当上士菜买的时候, 他就已经是连队的排职司务长,在越南时对我照顾不少,战场上结下的友情,跟春 生的营长张解放更熟,张解放到他们连队去讲过三七高射炮射击课,在他们连队待 过一个月,是张解放的救命恩人,春生的事,你放心,我说话管用,陈顺江说话更 管用! 那可真是要麻烦了,春生成长进步指望你俩呀,你看我高兴得忘开了,打搅了, 你们老战友见面不容易,你们聊,我给你们烧水去,你放心,在我家跟在党参家一 样的。 党参妈已忘记了陈顺江中国人外国人的疑问,想着既然跟王党参同部队,又是 从广西宁明县来的,没往深处想就到厨房烧开水去了。 她那里知道,陈顺江是越南军队的连队司务长,而王党参是抗美援越中国部队 的上士菜买,同着越军服装,同属越军系列,却一个是中国人,一个是越南人。 春生妈出去了,王党参便又问,你怎么到中国来了? 陈顺江惨笑不语,半晌才说,一言难尽啊!人生有时就是命运捉弄人,从前我 在部队时,因为华侨背境,脸上比别人光鲜不少,近年来因为是华侨,备受歧视, 已经干到了团后勤部的营职协理员,去年底被强行安排转业了,还没安排好工作, 中越两国政治形势紧张,也怪我自己城府不深,在有地方首长在场的情况下,说了 一些中越友好的话,发泄了自己对强行安排转业不满的言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碰上越南政府驱赶中国华侨,就被赶回中国来了。你知道,我爱人也是广西人,是 我在昆明读书时的同学,到现在还没安营扎寨,临时安排在宁明县的华侨农场务农, 也没职务,农场有个小型木材加工厂,我想承包,农场已经同意了,但没有知根知 底的人跟我干,不放心啊! 两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不多的是呀? 你哪儿知道哟,在越南,我们是华侨受人家歧视,不被重用,回国来,虽然也 按排工作,生活上有不少照顾,但又因有越南部队工作的背境,人们看你的眼光就 如明知你是越南特务一样,谁还敢跟你干?没法子,只好找你来了,虽说你腿脚不 方便,帮我搞个管理还是可以的! 王党参沉默不语,家里还有老婆孩子一家人,抬脚就走? 你也怕我是越南特务? 废话!你我不一样都是共产党员嘛,哪儿有共产党对付共产党的特务呢? 你别说,还真有,但我不是! 跟你说心里话,窝在村里,起初还真觉得安逸,日子久了,我心也不甘,想有 个机会再有一番作为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几乎是年年想月月想天天想,你这 一说,我心里活动了,但如今拉家带口的,容我再想想,来了嘛,住两天我再给你 回话。 我算过了,木材加工厂能挣钱,你去了,每年给家里寄个二千块钱回来,问题 不很大! 王党参心头一动,二千块钱可是能盖三间正房两间偏房的红砖红瓦房啊! 他不言语了。 陈顺江以为他嫌不稳当,便又说,你怕年底兑现不稳当,也可以拿月工资,除 了伙食费之外,每月五十二块钱,你愿意寄回家来也可以,五十二块,你当排长也 就这个数,至少你这辈子还没当过排长吧? 陈顺江看他还没言语,便使出了绝招,说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我妹妹也跟 我在一起,若不是她非要我来找你,我也怕因为政治问题影响了你,你的女儿十一 岁了,她现在姓阮,叫小菲,在农场小学读五年级。 王党参听罢,坚定地说,我去了!别说我是个废人,就算我是个不缺胳膊少腿 的人,我也跟你去了! 陈顺江笑了,他说,典故,典故,正宗的典故,美人计将计就计! 他的话音儿刚落,王党参也应声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