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血洒和平寨 广西宁明南靖华侨农场的汽车站牌十分醒目,王党参一瘸一拐地跟随陈顺江下 车,头一眼看到的便是那汽车站牌血红的六个字,十分剌眼。 甘蔗叔!你好! 陈顺江下车便向一位叫甘蔗叔的人打招呼。 那人一见陈顺江就说,你可回来了,你妹子和小菲出大事了,星期天,她带小 菲回和平寨娘家的路上出事的,可怜啊!母女俩被越军埋设的地雷炸得体无完肤, 还没下葬,打电话找你也没个准确地址,等你回来处理后事呀,真急坏人了。 中越边境线中方一侧的和平寨很不平静,远方偶尔传出一两声爆炸声或枪声, 让人不寒而栗。 红河上的小木桥早已被炸为两截,断桥的桥面上有几片枯枝败叶,在风雨中飘 摇。 一艘小木船借着夜色的掩护,从越南一方向中方一侧驶来。 四个越军从船上跳上岸,各背着一个袋子,分两组散开。 黑暗中,我军边防巡逻队发现了其中的一组两人正在埋设地雷,一个战士迅速 作出瞄准状,带队干部按住了他的枪管,当两组人汇合,边防巡逻队齐射,四人均 倒在地上,倒下的同时发出了一声爆炸的巨响。 河水中一会儿便出现了几只小船,迅速向越方一侧划行逃离,有两个来不及上 船的便跳入了河水之中,顺流向越方一侧游去。 又一日,一队我军边防部队用火箭炮布雷装置向双方隔离区抛洒布雷,红河对 岸射来一阵阵密集的枪弹和炮弹。 好几名战士倒在血泊之中,一位干部模样的向一位营长请示,营长,开炮还击 吧? 那营长说,我们接到的任务只是布雷,建立双方隔离区,不允许还击,有牺牲 也不允许还击,就让越南鬼子得意一时吧,总还有他们哭的时候。 那干部模样的人一拍大腿,仰天长叹,唉————-! 几天后一个晴空万里的星期天,阿珠和小菲行走在山路上。 小菲问妈妈,中国也有年也过春节吗? 阿珠说,有啊,过年过春节跟在越南一样热闹,再过些日子就到一九七九年的 春节了,该给小菲买新衣服穿了。 有正月十五耍龙舞狮吗? 有啊!还吃元宵哩! 我有一个事想不通,不不不!不是想不通,是没想明白。 哦,小菲有心事了?小姑娘长大了! 我发现中国也有镰刀斧子的旗帜哎!是在低年级同学的课本上发现的。 是啊!我们在越南是生活在镰刀斧子旗帜下,在中国也是生活在镰刀斧子的旗 帜下。 那为什么要把我们赶到中国来? 阿珠不吭气了,面对孩子的提问,她无言以对,人世间风云变幻中的课题,别 说孩子不懂,阿珠自己也弄不明白,同根同源的兄弟党兄弟国家之间,公说公有理, 婆说婆有理,断不清的时候,就看谁的拳头硬,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手,打赢了 你是大哥,打不赢的只好当二哥,而且兄弟相争,自然是丑事,家丑不外扬,过后 大家都是不提的,犯忌讳,但这会儿是国家利益的较量,中越两国有不同的国家利 益取向,她一家过去对越南国家利益的贡献便微不足道了,华侨成了越南攻击中国 的有力武器之一。 小菲很懂事,见妈妈不吭气,便不再问了。她对妈妈说,来中国后我发现,中 国比越南好!随后看见路边有个枯黄的树枝,便用脚往那枯树枝上踢去…… 枯树枝下的地雷响了,阿珠和她的小菲一瞬间划上了人生句号,不仅仅没有等 到一九七九年的春节,更没有等到家丑不外扬的今天。 陈顺江抱着阿珠和小菲被炸的现场照片,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边,甘蔗叔抛洒 着纸钱,一群记者们跑前跑后,咔嚓咔嚓地摄影,和平寨大队的支部书记领着社员 高呼口号。 越南小霸欺我边民怎么办? 群众高呼:血债血还! 越南小霸袭扰边境滋生生非怎么办? 群众呼应:强烈要求自卫还击! 王党参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后边,他的女儿和他心中的圣女阿珠,被越南人的地 雷炸了,连日来不曾醒的美丽梦幻在这一刻成为泡影。抗美援越期间,他在越南呆 过两年,与越南战友肩并肩与美国鬼子的空袭作战,他印像中的越南兄弟战友没有 这么坏,是什么魔咒让他们变了心肠?阿珠,你深爱的阮晋勇是越南的国家民族英 雄,而你作为越南烈士遗属竟会遭遇这样的不幸,而且这不幸是越军越境埋雷带来 的,不论其是有意或无意,你作为中国边民的辞世,是越南对中国人民的侮辱,你 作为越南烈士遗属的辞世,是越南当政者对越南人民军队的轻蔑。 小屋里,陈顺江对王党参说,疯了!越南的当权者硬是疯了!南边在向柬埔寨 进攻,你就是跟兄弟党兄弟国家失和,为了国家利益的最大化,也应该忍让忍让再 忍让,切实保证北部边境的平静安宁,一切为了对柬战场的胜利,没理由像法西斯 德国对苏联发动突然袭击一样,挑起事端,使自己陷入两线作战的泥沼,如此无事 生非,寻衅滋事,看来,我从前估计的两线作战的可能性已不可避免,我曾多次找 越南相关部门反映,中越友好是大局,比进攻柬埔寨更重要,可有人把我批为修正 主义思想,我被作为华侨驱赶回中国,遭受到政治迫害,这就是主要原因。你们中 国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已经把党的工作重心转向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越南却还在 以解放全人类为中心,问题产生的根源在于胡志明市解放以后,一些人妄自尊大, 想把老挝柬埔寨都纳入越南的版图,自己才刚实现国家南北统一,就想着去解放正 在受苦受难的柬埔寨人民,自不量力呀!自不量力哟! 顺江,你作为归国华侨,也是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员,中国人最恨什么?最恨 的就是忘恩负义,讲究的是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越南革命的起点就从胡志明 主席在中国开始,越南的革命家,十之八九是到中国取经的,老一辈不讲,没准儿, 将来的越南主席或总理,会从你顺江在昆明的越南同学中产生哩!我作为抗美援越 的国际共产主义战士之一,就是在越南人民最困难的时候,中国人民给予的无私援 助,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枪给枪、要炮给炮,甚至于要兵出兵,我们抗美援越, 没有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名份,都是成建制地换上越军服装,想想牺牲后至今仍躺在 越南的战友,我们为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打跑了美国鬼子后来打我们中国人吗? 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就是喂条狗,见了喂食的主人也会摇个尾巴,难道喂饱了你是 为了让你来咬我?中越不开战则已,若开战,你帮我申请一下,我强烈要求参加支 前队,为阿珠、为祖国、为作为越南民族英雄的阮晋勇烈士。 陈顺江瞅着王党参的瘸腿不语,王党参苦笑一下,他明白,他争取军人荣誉的 时代已过去了,他的青春已献给了祖国和国际共产主义事业,人事有代谢,往来成 古今,对越自卫还击的生力军,现如今已转变成他小兄弟春生这一代人了,老了, 腿脚跟不上倒在其次,脑瓜子跟不上了哇,岁月的痕迹已让他沾染了太多的市侩气, 参加支前队伍,也就是说说而已,你不服老,人家还嫌老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