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令野狼吃绵羊 全班兄弟都是倒下便睡,唯有赵军在床上睁着俩牛眼灯笼睡不着,入伍前在家, 他就有个择床的毛病,出门走亲戚,再晚也得赶回家去睡觉,不然睡不安稳,尤其 是睡着了听不得响声,有一点响声搅了瞌睡虫,那一夜能睁眼到天亮,参军临别时, 他妈还担心,写了几封信,都是问这事,部队上集体生活,怕孩子受不住。但赵军 在新兵连里磨炼了一个多月,找到了一个睡瞌睡的窍门,熄灯号一响就躺在被窝数 绵羊,一头羊两头羊三头羊…,每晚不数一个连的绵羊,没有说去梦周公的事,碰 上有岗要站的夜晚,最多数两回合计两个连的绵羊,今晚两次紧急集合前,他已数 过二个连的绵羊了,这又躺下就应该数第三个连的绵羊了,到了要打破常规破个人 记录,睡不着是自然的。 当他在心底对绵羊点兵点将,弄出了一个营的绵羊,刚有点睡意,就感到屁股 上挨了两巴掌,心头一惊,瞌睡虫吓跑,一个营的绵羊白数了。 只听三班长俏俏说,起来!该你上巡逻哨了,当兵的人,神鬼都要躲着走,说 梦话都不会说,还绵羊绵羊的,要梦就该梦野狼,没有点野狼的气势,你还当个啥 兵呀? 赵军不敢暴露自己的阴私,他爱传别人的小话,对自己的阴私注重得紧,便借 梯子上树说,三班长会解梦啊?你咋知我梦见自己是个野狼,披着羊皮跟绵羊在一 堆儿,正在俏俏数绵羊吃哩? 三班长笑了,还真梦见你是个野狼呀?我也是胡蒙的,蒙对了,哪儿会解梦哟。 高炮团的巡逻哨是部队进入战备状况后新加的,由三个营各值一个月,五七营 是轮值的头一个,三班长的这班岗后,就应该交给高机营了,实际任务仅仅在营房 周围转圈儿,赵军是头一回值这巡逻哨,对这个哨的潜规则行规并不懂,三班长和 俩老兵因当晚的两次紧急集合很疲劳,也没跟他交待清就上岗了。 三班长整了队形,四人一字排列,他就走在最前面带队,巡逻队顺着营区大路 行进,赵军跟在最后,与上班交接后,三班长的巡逻队伍不紧不慢地走着,走了不 到二百米,赵军就觉察出不对劲儿,前边三个人都跟机器人似的,腿部的摆动极有 规律,而上半身却不晃动,似乎在聆听的样子,他紧跑两步,偏了头瞅前边的老兵, 发现他闭合着眼睛,又看了看前边的三班长,也是闭着眼睛。当兵前,他看电影读 小说,听说过部队老兵都有行军中睡瞌睡的本事,连续作战连续行军,中间没有间 隔时,行军中睡觉是不得已的选择,也是一门非行武不可理解的专业功夫。以为自 己明白了,大家都在睡觉哩,他便也想无师自通地学这一手,没存想自己在床上都 睡不着,行进中睡着的本领,一时半会儿必然学不会,只见他睁着俩眼在心底默默 数绵羊。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一口气数到四百只绵羊也没睡意,由于是睁着 眼,又是刻意学本事,不懂得这一手是军中睡眠不足逼出来,一心一意学,反而驱 赶了睡意,心中有些恨自己笨,一不留神便数出了声,带着赌气的男低音,绵羊! 却不料他一声“绵羊”让带队的三班长马上停下脚步,迅速举起右手,示意巡 逻队停下,两位老兵也站住脚,唯独他数着“绵羊”追人家的尾,多米诺似的冲撞 了巡逻队。 三班长定睛一看,是赵军梦呓般喊“绵羊”,便笑着骂他,没出息!我先前已 经跟你说过,要梦就该梦野狼,还他妈绵羊绵羊的,大家都要打起精神的哦,全营 的最后一班巡逻岗,马虎不得!营长肯定会来查哨的。 三班长在行军中睡着瞌睡却对赵军的“绵羊”声音异常敏感,赵军见自己闯了 祸惹出事,来不及深究原因,也没敢解释,怕解释了暴露自己的心迹,越描越黑反 而不妥。 三人对三班长的指令齐声应道,是! 巡逻队继续前进,赵军又发现了问题,前一名老兵对三班长的话答应的爽快, 但队伍一行进,却又在睡瞌睡,他偏了头瞅了很久,还真是闭着眼走路,于是跟着 人家的身教,又数起了“绵羊”,因三班长批过他两回了,数了二十只绵羊后便改 为数野狼,心里告诫自己,这回小心了,再也不敢数出声音来。 世上有些事是不以个人意愿为转移的,往往越是怕啥就越来啥。 走了大约五百米,一直默默无声的三班长猛然间一声吼:口令! 声音来的太突然,不出声的三班长无声之处发惊雷,赵军骤不急防,在追尾的 同时喊出声来,野狼! 寂静的营区里,口令和野狼在回荡。 巡逻队的两名老兵和营房拐弯处走出的张解放和张涟水同时都笑起来。 原来,路灯下巡逻,靠眼睛是看不清黑暗处情况的,红一连的干部战士总结出 了眯缝眼听的巡逻方法,只要黑暗处有声音出现,大家便能迅速发现情况,而赵军 以为大家在行军中睡觉,他便也数起绵羊野狼睡起来,虽说睡不着,其催眠作用并 非没有,也真有一分的睡意,三班长是用耳朵是巡听,听见拐弯那边有脚步声音, 就喊了声口令,没听到拐弯那边应声,却惊得巡逻队新兵赵军把心中默念的“野狼” 喊出了声。赵军想不到他心中有狼,在适当的时机是会出来“咬”人的,狼不伤人, 人自伤。 跟营长来查哨的张涟水说,咋搞的呀?你们把我跟营长当野狼啊?首先要表扬 你们,我和亲自查哨的营长还没拐弯露面,已经被你们发现,其次要批评你们,喊 口令是要对方答的,不能自己惊惶失措,再说了,今晚的口令也不是“野狼”啊? 这要在战场上,你这个巡逻队不被敌人报销了? 张解放说,你喊声野狼壮胆啊?若真上了战场,你不喊野狼还有命,喊来了野 狼,吃的就是你自己! 一个老兵笑道,他先还喊了一声“绵羊”。 张涟水瞪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白,在营长面前莫揭本连的短,新兵犯了错, 咱回连队去说,在营长面前不可瞎说。 张解放是上过战场的人,懂得带兵的道理,战士再大的错,他是不会骂兵的, 他会去骂连长排长,只见他对赵军说,野狼吃绵羊?你把自己想像成野狼是对的, 但不能把敌人想像成绵羊,敌人跟你一样,都是妈生爹养的,都有一个鼻子两只眼, 要把敌人想像成跟你一样的野狼,战略上当成假野狼,战术上当成真野狼,出了这 事不要紧,但同样的错误不要犯第二回!听见了吧? 赵军回答“是!我保证不会犯第二回同样的错误!” 赵军觉得营长和蔼可亲,自己惹了这么大的事,心里扑扑通通乱跳,营长一挥 手,没事了!他向张解放敬了个举手礼,眼睛里放射出感激的光芒。 张涟水这会儿心里不自在,他太了解张解放了,莫看他跟战士说没事,回头会 骂他的,部队马上就进入战前政治动员,营长是不会把这事当小事看的,小纰漏多 了,在战场上会要命的。 出乎张涟水意料的是,一直到第二天营长的政治动员开始,张解放也没骂他, 野狼吃绵羊的事似乎没发生一样,但这事始终悬在张涟水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