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处逞英豪 张解放并没听见课堂下的越军议论,但当时那种议论在越军中很普遍,张解放 认为,越军军官这类关于中苏援助的论调并不在理,中国人能拿命去跟美国鬼子拼, 是命值钱还是物资值钱?这是苏联援助能比的吗?全球两霸冷战,中国不如苏联的 武器好,这是事实,但我们倾其所有,你一个要饭的,到大户人家去,人家给了你 一碗吃剩的肉,你就说这大户人家好,到我这穷人家里来,我把仅有的窝窝头给你, 还替你出去要,替你去挡另一个大户人家的恶狗,你两下比较,我还不如了那大户 人家?天下有这理儿吗?不过,因为当时苏军在中国北方陈兵百万,中苏关系越来 越恶化,中美关系开始解冻,因此,张解放不好反驳,中国的国家利益让美国有可 能成为中国人民的朋友,而越南反美的国家利益现实需要,决定了越南在某一个历 史特定时期,必然会成为中国人民的敌人,从后来的1974年中越边境谈判开始,越 方代表团丝毫不给中国政府讨论余地,就表明了越南人白眼狼的立场,后来的中越 自卫还击战有其发生的必然性,两国军中共产党员们高呼着英特纳雄来尔就一定要 实现的拼杀,是由两国国家利益决定的,是不可避免的! 当晚凌晨一点,张解放还在睡梦中,越军三七炮连的紧急集合小喇叭惊醒了他, 急骤的喇叭声,让他感觉到,美军的新一轮空袭开始了,从前方雷达站发现敌机从 基地或军舰上起飞,顶多半个小时就会飞临海防市,他心里想着部队的高炮上剌刀 行动,一定要赶回去,战友们跟美军飞机剌刀见红,而自己在越军的阵地上观看三 七炮给美机送礼炮,他不想做这样的人! 越军连长正组织部队进入炮位,张解放来报告自己的想法,连长顾不得,张解 放只好在一旁等,焦急地两腿乱颤,人等人急死人啊! 十分钟后,越军连长才有了一丝空隙时间,张解放上前说,报告!空袭马上开 始了,我想赶回连队去,请连长批准! 那连长脱口而出,不行!你作为中方教官,在我的连队,一切安全问题都由我 负责,空袭马上就要开始,我不能保证你回去路上的安全,空袭警报解除后你才能 走! 张解放说,我的部队马上会向敌机开炮,而我能在你这里观战,当个局外人? 算了吧!我清楚你在那儿当排长,三七炮连队那回仗是由排长指挥的?从你当 排长以来,你们连队打过不少仗吧?你自己说说,你那回不是看官?只要你当排长, 你就必然是看官!回去看跟在我这儿看有啥区别? 张解放跟越军连长说不明白,排长这个层级在高炮连的作用如小秃头上的虱子 —明摆着,但他就是想走,他清楚,高炮上剌刀是自己这个团队从未有过的壮举, 回去后,有可能立功受奖,也可能告别人生,为祖国为理想,无论是为啥,他都不 能逃避!明知回去就意味着牺牲,他也得去! 张解放深沉地说了一句,我走了!扭头就跑。 越军连长一见,急了,大呼小叫,陈顺江,你跟几个排长的任务就是留住张教 官,出了事我用党纪军纪处分你们! 陈顺江就近一把抱住了张解放。 他这一抱,为高炮团红一连留下了这场战斗中唯一的囫囵人,也让张解放多年 无颜面见那场战斗中亡故战友的英灵,每每回忆此事,他总是自责不已。 山顶上,红一连的三七炮分别在进入早己挖掘好的炮位,同一个山头上,二连 的三七炮还在爬坡哩,电话班的电话响了,副营长已进入了两个连队之间的指挥所, 电话就是副营长打来的。 一连长吧?营长打电话来说,要看他打信号弹才能开炮,营长的信号弹不发, 就是敌机在头顶上也不许开炮! 为啥? 哪儿有那么多问题?营长也没跟我说为啥子!你只管执行就是了! 我怕你传错了命令,敌机到头顶也不让打,等他妈对面山上的年迟远他们打? 没信号,你不能打,他也不能打,不存在谁立功谁不立功的事!战场上开不得 玩笑,小心战后营长揭你的皮! 话音刚落,就听头顶空中的炸弹呼啸而下,肉眼并没看到飞机,营指挥所的雷 达天线急速地旋转起来,一连长放下话筒,紧盯着对面山头,他在等待那让红一连 立功的信号弹,各炮班认真地瞄准着每一个进入射程方位的目标,夜视镜中,目标 的速度太快,根本分辨不清飞机的型号,战士们都清楚,敌机的第一波打击,就是 导弹阵地和高炮阵地,重点是各雷达指挥仪系统,若在往日,这会儿三七炮阵地上 早己是硝烟弥漫尘土飞扬,可今天却马上笼头蹄緾布,阵地上静悄悄地。 原来,三连长年迟远关于高炮上剌刀的意见上报之后,军区炮兵指挥部经过认 真研究,认为可以一试,但不是高炮打飞机,他们认为,高炮上了剌刀,对敌人轰 炸机的威协也是有限的,但可以在山之间的山梁上构筑导弹阵地,利用高炮火力网 掩护导弹阵地的地空导弹对敌轰炸机编队实施有力打击,美军的轰炸机有歼击机护 航攻击我导弹阵地,我地空导弹阵地用三七炮阵地作掩护,也是一种明智的思路, 密集的高射炮弹空中火网,对敌机的机挂空地攻击导弹有着一定的优势,因此,什 么时候三七炮阵地开炮,并不是高炮营长说了算,而是地空导弹营长说了算,为达 成伏击敌机的突然性,导弹营并没在敌机第一波攻击中发射,因此,有几次敌机进 入三七炮的射程,也没有开炮,不了解情况,还以为自己唱主角的四个高炮连长恨 得牙痒痒。 当美军的轰炸机群进入之初,信号弹升上天空之时,四个上了剌刀的高炮连同 时开火,四个高炮连阵地火光一片,炮弹壳乒乒乓乓乱飞,仿佛是无数烟花冲天, 中间还夹杂着一两颗天女散花,没三分钟,就有一架敌机带着火花儿撤离战场,接 着又是一架,也不清楚是打着了敌人的轰炸机还是护航的歼击机。 大家高兴啊!纷纷扬扬叫着、喊着装弹填弹瞄准射击,一二炮手早己无法精确 瞄准了,一炮手们的方向操纵多数已没有了感觉,左脚击发不住闲,机械地踩踏着, 炮弹就伴随着他们的脚下节奏射向天空;二炮手们手中的高低摇盘在炮火的怒吼中 颤栗,向着没有三七炮弹道光亮的地方编织着他们的鱼网。 一会儿,一个目标在空中爆炸,一会儿,又一个目标在空中爆炸,好比是闭着 眼在放炮,又好比长了天眼的炮弹命中目标,全体高炮战士们没一人见过这样的场 景,高炮团建团二十年,还从没命中过敌机目标,二十年中的十九次打靶,只打下 过七个飞机拖靶,每一个飞机拖靶的背后,都掩映着祖国给予的无尚荣光,今天, 大家过年了,大家在美帝国主义的空袭中,大有壮士渴饮匈奴血豪情,先后有五个 目标在空中爆炸,那爆炸声是给战士们的最高奖赏。 不少战士取下橡胶耳塞,就只为听一声空中目标爆炸的响声。 连指挥所的电话铃响个不停,那铃声埋没在阵地的炮声和空中的爆炸声及战士 们的欢呼声中,如同寂静的画幅。 对面的山上早已没有了炮响,红一连和二连的阵地上仍然是炮火连天,原来, 高炮营长只下达了开炮的命令,却没有能够及时下达到位转移阵地的指示,美军把 一、二连的炮阵地作为导弹阵地进行攻击,空中爆炸的目标全是导弹,导弹阵地在 一二连被攻击的节骨眼儿上转移着。 先后有八枚空地导弹砸在了一、二连的三七炮阵地上,二个三七炮连二百多名 官兵,倒在了敌机的导弹下。 那天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云彩压过了山头,英雄们的灵魂或许在那一刻升 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