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嘴兵遇有心鼠 红一连弟兄们的热情让陈顺义受不住。 饭前饭后休息时间,总有人往他住处凑,他实在不愿成为连队的焦点人物,但 又不能得罪人,让别人的热脸帖上了冷屁股,若因待人不周而叫人怀恨,指不住那 会儿没事找个事出来,从前他还没有复员前就出过这样的事,那时,他天不怕地不 怕,当了两年步兵班长,提干没指望了,心情不好,跟人说话不注意别人的情感, 老是让人背后说闲话,叫他十分恼火,但得罪了就得罪了,没啥了不起的,当时的 心底坦荡。这二次入伍不同,他心里有事,心窝里压了块大石头,他跟这里所有人 的立场都不一样,他不能得罪人,也不能跟人太亲近,只是他并没经历过谍报特工 培训,说起来算越军正连职侦察员,可那是指鼻子得来的,他现在成了越军的死棋 子,成败死活全在自己的应对能力。 好在他有钱,无论谁来,发烟,发五角一盒的烟,连排干部也没抽这烟的,都 是三角一盒的,拿六块钱一月津贴的新兵就别提了,得了根烟,还有舍不得吸的主 儿,留着到高兴或烦闷的时刻吸,头次当兵的经历,让陈顺义对连队官兵的心理掌 握得很到位,人家问话,他就说清风寨的方言,一个字一个字吐时,人家还听得懂, 说快点没人听得懂,尽管那并非越语,若真是一个省的老乡,他便说越语,反正他 不想叫你听懂时你就没法子听懂,而别人的话,陈顺义却真能听懂,别人对于一个 与其语言不通的人,没办法与他成为知心朋友,因为他不想与任何人交真心。 往陈顺义住处凑的人们,不说是碰一鼻子灰,起码是没多大意思,王春生在那 儿站了一会儿就回班里了,接了一根烟,转送给王亮了,他是副班长,得跟班长搞 好关系,嘉旺月回来后问那颗烟的去向,春生说,我想送给你的,见你不在,班长 看见了我手里的烟,我就送给班长了,下回我再去的话,若有烟,我一定谁也不给 了,单单给你留着。春生当了副班长,学会说人话了,他的那颗烟,嘉旺月并没见 着,但嘉旺月很高兴,春生心里有他,跟他心里有春生一样,从前在新兵连,春生 心里有嘉旺月,是因为春生的家书,嘉旺月心里对春生并没有特别情感,后来从紧 急集合他替嘉旺月背枪开始,嘉旺月也视春生为知心朋友,想来,一颗烟的事,他 俩谁也没真当个大事。 陈顺义不想与人过密交往的策略并非对所有人都有效。 赵军也到陈顺义住处去了,见人多,接了颗烟便走,过一会儿又去,又接颗烟 又走,如此几番,连续几天都这样,陈顺义以为他就是个想沾小便宜的主儿,他自 己也是农村兵出身,初当新兵时也有过赵军的这种行为,若不是他这会儿不在乎烟 钱了,他会发脾气的。 赵军并不是个胡涂蛋,出门看天色、进门观脸色的理儿他懂,他一进门便感觉 到陈顺义不冷不热,但他想从陈顺义这儿学到比别人多的越语,得跟陈顺义交朋友 才行,因此,他按自己想像,陈顺义才到红一连,连队稀奇古怪的事情,他不可能 不想知道,人与人之间的话多说几句,说得人爱听,说得投缘,自己的目的不就达 到了么? 你晓得我们红一连跟其它连队的区别吧? 陈顺义摇摇头。 许世友许司令你晓得吧?他就当过我们连的连长!团里其它连队都是国民党炮 兵起义组建的。 陈顺义给赵军发了颗烟,自己也点燃,但赵军吸了烟却说不下去了,许司令什 么时期当连长,其它连队什么情况下起义的,他一概不知。 好在赵军灵机一动换了话题。 你晓得我们连的新任军械员兼文书许昌运吧?他跟我一样是今年的新兵,他为 啥能当文书?哎呀,你不可能知道的!我告诉你,你别跟人家说,许昌运的父亲是 我们集团军炮兵指挥部的主任,官比我们年团长还大哩! 陈顺义眼睛里放射出了求知的光芒,赵军瞧在眼里很得意,他终于让陈顺义重 视他了,全连有多少人想跟陈顺义亲近啊,包括当了副班长的王春生都没办法,而 他赵军三言两语就让陈顺义上钩了。 我告诉你,许昌运的文书是这样来的:为了给许昌运腾出连队文书的位置,我 们营里的张营长提拨了红一连文书到营部去当书记官,那可正排级的位置哦,同时 为堵大家的嘴,还提拨了一个新兵当我们七班的副班长,你想啊,一个今年的新兵, 凭啥能当文书啊?没有他老爹做后盾,可能吧? 陈顺义想找靠山的目标终于来了,他很高兴,又给赵军上了颗烟,用几根烟换 来这么重要的情报,太便宜太划算了。 赵军见他来了兴致,却不说了,紧要关头来个且听下回分解,他换了话题说, 我想跟你学越语! 陈顺义一个字一个字地吐着说,好说,我把教材书给你看,你可以每天晚上在 被窝里打手电筒看,或者是站岗时背,书上用汉字标明越语内容,用汉语标明读音, 没事,学起来快和很,不过,我要给全连上课时,你得把书还给我。 陈顺义对连队生活真是了如指掌,赵军感激得使劲点头。 哎,老弟啊,许昌运的父亲参加过抗美援越吧? 这个我真不知道,不过,我们营长张解放和年团长这两个人参加过抗美援越, 全团没有不知道的,可能就是你们才来的老广们不晓得,连队黑板报上的那张《人 民日报》你看了吧?那上边有张图片,是被越军越境埋雷炸死的华侨边民,大人叫 陈阿珠,小孩子叫阮小菲,陈阿珠就是我们营长张解放他战友的亲妹妹。 陈顺义听得心情激动不安,多日来想寻升官路子不得要领的他,因为张解放与 年迟远的关系,让他看到了希望,陈阿珠是营长张解放战友的亲妹妹,那么张解放 的战友必是陈顺江无疑,无论陈顺江是否被策反,利用好他与张解放和年迟远的这 层战友关系,对他陈顺义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不过,得先弄清陈顺江与张解放和 年迟远的底细是第一位的,冒然地把这层关系亮出来也不妥,毕竟陈顺江从前是越 军军官,目前中国军队有与越军在边境开战的极大可能性,出一点差池,都可能是 毁灭性的,闹不好小命都会玩丢的。 狡猾的陈顺义在想着如何弄清这些关系。 营长抗美援越的战友不会少吧?我们中国参加抗美援越的高炮部队不少哩?你 认识的人中,除了营长团长还有别人吧? 赵军说,我们七班的副班长王春生你认识吧?他哥哥就跟张营长是战友,也参 加了抗美援越的,要不是这层关系,他一个新兵咋可能当得了副班长呢?从这点看, 营长是念旧的,是会搞事会来事的,听说提拨许昌运当文书这事,他跟许昌运的老 爹有交易,马上他就可能当副团长,你看着,要不了三个月他就会当了。 这赵军一张臭嘴巴胡诌,有个现象他就想当然地找原因,有个传说他就塑根源, 把他并不十分清楚的事,说的跟真事儿一样,好像他自己就是当事人。从前他说过 艳阳当公社党委副书记的父亲,在征兵外科体检时,从一大溜光屁股的人丛中选了 王春生做女婿,这回又说了营长团长的权权交易事项,若让营长团长晓得了,不论 真假,不晓得如何落台?不过他传话的特定对象是只边防鼠,边防鼠也是怕事的, 他才不会传这闲话哩,所以并没有王春生想像中的赵军下不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