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婿菜园话时局 陈顺江回到昆明岳父家,蹭在家里不出,他在昆明的朋友,军中居多,中越两 国交恶,边事频发,他又曾任过越南军职,朋友见面自有不便,自家心知,也不找 任何人交往。 他妻子卫明华先回昆明市的,在越南工作时两年回来一次,那时节回家来门庭 若市,亲朋好友推磨转圈地请客,这家吃罢吃别家,嘴都闲不住,而且离愁别思谈 不够,但这次回来不同,同学们能躲的躲,躲不开的见了面尴尬地笑笑,顶多点个 头,说句“回来了!”便没了下文,她在越南时受歧视,因为她是中国人,回到中 国与亲友们也有隔阂,又因为她在越南工作过。大人受委屈还好忍,儿女还受委屈。 她俩孩子上学是姥爷单位铁路局帮忙协调的,上了学后,同学们也说三道四,一家 人个个都是泪水窝在眼眶里。 陈顺江在南靖木材加工厂时躲了个清静,妻子这头却受不住寂寞,非要他回岳 父家来,他回来后,无非家里多了个断肠人而已。 卫明华的父亲卫国栋是铁路局处长退休的,刚退半年,闲来无事,在家中房后 开辟了一块菜地,陈顺江回到昆明,便给老爷子当了种菜的帮手。 这日,翁婿俩边摘白菜边闲聊。 老爷子说,人活着就得对得住良心,为中越两国友谊,你个人受点委屈,我们 一家人受点委屈,我觉得值!越南自古就算百越民族的一部分,说这话有点远,中 国一解放,1950年初,陈赓到越南当军区司令,组织边界战役,韦国清率军事顾问 团入越,帮助抗击法军,1965年10月起,中国有三十二万军人先后进入北越参加抗 美援越,死了大几千人,南方解放军的所有武器,不都是中国提供的吗?中国自己 的粮食供应还要票证计划,五六百万吨的粮食不都给越南了吗?帮助越南修铁路不 说,那铁轨、机车车箱还是我们无偿援助的,中越两党两国人民,说到根子上,就 是同志加兄弟,现在的那个黎笋啊,就跟中国的四人帮一样,从1975年5 月1 日南 北统一就穷兵黩武,在苏联军事顾问团的指挥棒下杀入柬埔寨,制造中越边事,他 不怕跟同志加兄弟的中国人民交恶,就仰仗苏修在我东北陈兵百万,而我国投鼠忌 器,他就觉得中国人好欺负,历史上俄国老毛子占了中国多少土地呀?比好几个广 西云南还大!这个越南黎笋也想跟老毛子学,他就不想想今天已不是那个时代了? 你倒会说,越南革命是吃中国奶长大的,中国革命是吃俄国奶长大的,中国人不认 娘你也不认娘?虽说都是共产党,但各有各的国家利益唦?中国人从来没搞过老子 党吧?历来都是国家不论大小一律平等,对越南的援助也从没附加过任何政治条件! 你怎么能跟着苏修的战车来威协中国的生存? 老爷子的唠叨,陈顺江没有理会,那道理他理解,事实也真切,他跟老爷子的 观点并不相悖,但也正是因为他与老爷子的观点相同,他才会在越南驱赶华侨中被 赶到中国,人到中年,离开职场,实在难言苦闷苦恼的心境,为中越两国友谊受委 屈确实值,但滋味却是难受的!他强烈地感受到,兄弟相煎,亲者痛仇者快,终究 是个见不得人的丑事,心痛!心痛啊! 你不要想多了,要往前看,中越两国山连山水连水,越南跟苏联隔得远哩,远 亲总不如近邻,谁也离不开谁,兄弟失和,打完了还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黎笋集团对中国人民和柬埔寨人民所犯下的罪恶,就算中国人民不跟他清算,越南 党和人民早晚也会跟他清算的!你可以算算越南有几个邻国,总共都没几个,你还 跟最主要的邻国玩火,而且是两线作战,这种情况不可能持久的,还真把自己当世 界第三军事强国了?美苏都还惧怕中国三分,黎笋真是吃狼奶长大的?中国人民绝 不是好欺负!战争拼的不就是经济实力嘛,他把越南人民拼得吃粮咽菜时,形势就 会逆转的。 理儿是这个理儿,不知我能不能看到那一天?只怕到那一天我也老了,这几年 的日子咋过呀?我还好说,明华心里的委屈比我还大哩!回国后俩人分配到南靖农 场,她跟我,谁也不是种地的料啊? 没事!我的闺女我养活!人老了求个啥?不就图个儿孙绕膝下嘛,这么多年来, 你们在越南工作,我跟明华她妈盼望你们回来还求不来,越南人把我闺女和女婿送 回来了,我还真想写封感谢信给越南党中央呢! 老爷子边说边笑了起来。 陈顺江苦笑,他可没老爷子的好心情,闲居在岳父家,一家四口得吃饭呀?南 靖的木材加工厂必须打点好,完全交给王党参打理,话是那样说的,心底里还是有 几分放心不下,党参是外地人,虽说有甘蔗叔照顾,毕竟瘸了一条腿,人头又不熟 悉,他到昆明来,一切都交给党参打理,也是情不得已。老岳父说养活自己一家人, 陈顺江绝不愿意做这种事,老爷子行政十五级,也就一百多块钱工资,平添四口人 吃饭,生活水平会下降一大截的,左思右想,陈顺江觉得过完春节后还是要回南靖。 翁婿俩边干活边闲谈,却不知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卫国栋家。 公安派出所长带了一个穿军装的人正在和卫明华谈着,此人是广州军区司令部 情报部的张参谋,他开宗明义地说,请陈顺江到云南省军区作客,没有别的意思, 仅仅是陈顺江的老战友聚会,了解一下他回国后的情况,看他回国后有啥难处,是 否能帮他一把。 卫明华一听这事,眼泪汪汪止不住地流下来。 你也看见,我跟陈顺江回国后住在我父母家,老俩口退休了,收入也不多,平 添了四口人吃饭,粮食不够吃,六个人吃老俩口的供应,咋分也不够,大人还好说, 孩子正长身体,亏不得他们。 你们两口子不是被分配在宁明县的南靖华侨农场工作吗? 张参谋的意思明白,陈顺江一家应该有粮食票证供应。 卫明华没有立即回答。 张参谋说,小事,我让省军区后勤部的同志想想办法! 卫明华见张参谋答应的爽脆,便又说,我和陈顺江,谁也没干过体力活,农场 工作不适合我们,若是能把我们从南靖农场调到昆明市来工作就好了,家庭收入多 一点,至少能过日子吧? 张参谋说,这个问题我作不了主,要有接收单位才行,家庭困难问题,我可以 跟铁路局商量一下,每年给你父亲点困难补助。 二人正说着,卫明华的母亲把陈顺江翁婿喊回来了,张参谋与陈顺江见过面, 便跟随张参谋前往云南省军区。 当晚九点钟陈顺江才从云南省军区回来,送他回来的吉普车上带了两百斤大米 和五十斤芝麻油。客人走后,卫明华迫切地问陈顺江,有啥事吧?能给我们安排工 作吧? 也没啥事,就是问问老家法卡山那边清风寨一带越军情况,没有说安排工作的 事。 卫明华责怪陈顺江,你真是个死脑筋,人家有事找你,不正好可以跟他说说我 俩的工作问题啊?事过了再找人家,人家还理你? 陈顺江说,没想到这一层,走之前你应该说一声嘛! 当着人家的面,我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