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炮团路宿南靖 天刚亮,炮车在南靖华侨农场停下来,团部才通知就在这里驻扎了,张涟水先 下车,带着连队干部去勘察炮阵地和住宿营地的选址,炊事班就近挖灶埋锅做饭, 前来接待的甘蔗叔连忙制止,农场食堂已蒸好馒头,煮好稀饭,特意慰问解放军同 志们,一连指导员再三推辞,甘蔗叔始终不让步,馒头和稀饭都挑上来了,指导员 只好用步话机向营里请示,张解放营长不允许,他说,农场的慰问留给团部处理, 向地方的同志表示感谢,告诉他们,你们一连在前边,后边的部队还多,我们不能 吃!我们体谅地方上的难处,也希望地方上支持部队遵守纪律!指导员说明之后, 农场挑上来的馒头和稀饭只好又挑回去了。 炊事班的炊烟刚刚升起,张涟水便指挥全连上荒山坡上挖高炮阵地,安营扎寨 的工作便开始了。 直到帐篷外沿挖好了排水沟,李玉柱的炮排才安排大家休息。 赵军摸着通铺下的油布对王亮说,班长,要是把床板带来就好了,这地潮湿! 嘉旺月张口就给他来了一句,你最好把媳妇带来过日子! 我又没跟你说话,你咋老跟我过不去哩? 是哦!我说错了,媳妇带来也睡不成,不仅你担心我犯错误,我还怕自己犯错 误! 李玉柱大声制止了他们的闲话,嘉旺月偷偷向赵军吐了下舌头,扮个鬼脸,赵 军嘿嘿一笑,顺势往床上一倒,脑袋瓜枕上了已叠好的被子,春生急忙向他示意不 能往床上躺,两个班睡在一个帐篷里,内务整洁与否都看得见,赵军向春生一努嘴, 春生侧过头一看,李玉柱也倒向了床铺,跟赵军一样头枕在被子上,回过头来二话 不说,也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七班八班这个帐篷里,除了赵军迷 迷糊糊之外,都睡着了。 连队通讯员进帐篷通知班排长到连部开会,在帐篷门前喊了一声“三排长”, 一帐篷的人轱轱辘辘全坐起来了,赵军忍住笑,直到班排长们出了门,他才笑出声 来,大家相互看看,也都会意地笑了起来,李玉柱循着笑声返回帐篷,也就是伸进 个头,大家的笑声嘎然而止,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向帐篷内伸了伸拇指,笑声便 又响起。 营长张解放带领营党委一班人听取甘蔗叔的社会情况介绍,才听了两句便心里 一揪,甘蔗叔说到本地情况复杂,举了个例证,说本农场有个从越南被驱赶回中国 的华侨,叫陈顺江,从前是越军的正营职协理员,虽不能认定他一定是越南人的特 务,但华侨中良莠不齐,人员众多,没法子甄别好人坏人,部队还是要提高警惕好。 这几句话,让他心底涌现出莫明其妙的酸楚。 陈顺江们这些抗美援越时的越南战友,如今成了两军阵前的对手,双方相识相 知,一口行军锅里搅过勺子,一杆国际共产主义大旗下同进共退的兄弟,却为了各 自捍卫的国家利益举起了战刀。 这种感觉也就一闪而过,张解放琢磨起他们的共性弱点,一条两条,三条五条, 想过后埋怨自己胡思乱想,作为高炮营长,主要对手是越军飞机,地面对手不在他 考虑的职责范围。 红一连开晚饭了,班排长们的会议还没结束,据说是在传达团党委扩大会议精 神,并且只到班长这一级,嘉旺月对春生说,副班长,班长开啥会呢?这么长时间 还没结束?春生说,莫打听,班长回来会传达的! 这一晚没有七班的岗,熄灯哨之后都睡下了,班排长们的会议才结束。 已经到了中越边境的红一连,开了这么长时间的班排长会议,可想而知团党委 会在全团决策执行力上并没做到实事求是,积重难返的各种管理问题是否迅速得到 解决,确实还有一个问号摆在全团官兵的面前。 这是公元1979年2 月17日的凌晨五点,连队紧急集合哨一阵紧似一阵,春生第 一个冲出帐篷,奔向帐篷前的连队集合地,七班七名战士五秒钟内到达,班长王亮 却跑在了最后,跟八班的战士一道随全连集合,张涟水很奇怪,七班仿佛在床上坐 等着连队的哨子响,响声还没落便都出来了,倒是班长王亮落到了最后。 原来,春生从下午休息时排长李玉柱没按内务要求而头枕被子这个动作上得出 结论,战时的内务要求应该有新的变化,既然能枕被子,那么晚上睡觉也可以不脱 衣服,紧急集合时少了穿衣服的环节,自然比别人跑得快,于是暗中告诉七班弟兄 们睡觉不要脱衣服,熄灯哨响,八班的弟兄们在黑暗中也没人发现七班的人没脱衣 袜就睡了,班长排长回帐篷也都是脱了衣袜才睡,紧急集合哨响,班长王亮比大家 都多了动作,自然跑到了后边。 赵军在队列里小声对春生说,连长肯定要表扬七班!春生没搭理他的话茬儿, 小声回他的话,你听听!赵军左右看看,不解地问,听啥? 炮声! 赵军一惊一乍地说,嘿!真有隐隐约约的炮声吔! 春生赶紧说,小声点!已经响了有一阵子。 赵军凑近春生说,上去了注意相互照应啊! 春生说,好嘞! 两个人的巴掌轻轻拍到了一起。 这一刻,春生从前对赵军的怨恨仿佛全消失了,赵军对他曾经的伤害如风吹散, 想恨也恨不起来了,嘉旺月瞧他俩拍巴掌,也伸出手来,跟两人各击打了一下,三 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出乎意料,张涟水连长并没有表扬七班,全连集合后他直接说事,同志们,根 据团司令部的要求,所有人员都要轻装,明天一早,部队过友谊关,所有人的个人 物品集中起来存放到南靖华侨农场,具体事项由各班长负责落实,除了现在身上穿 的衣服,再发一床军用毛毯,被装也要留下,解散后各班副班长带两个人到司务长 处领毛毯,解散! 回到帐篷,班长不讲原因,给大家分发了白布条,要求大家在上边写上姓名、 血型、年龄、部队番号、家庭住址,然后用针缝在贴身的衣服上,赵军写字时手有 点发抖,春生帮他在贴身的衣服上写了,把白布条和针线功夫省下。 到早晨五点半,从紧急集合算起,也就过了半个小时,收帐篷挂炮车,十五分 钟完事,红一连向友谊关开去。 春生坐在车上,啃两口压缩干粮,不时地拉开车篷布的一角向外观察,王亮问, 副班长,啥感觉? 春生回答,不知道咋搞的,听见炮响我有点兴奋! 嘉旺月插话,立功的机会来了呗!我也兴奋! 赵军迟疑了一阵也说,我也很兴奋,真想唱《解放军进行曲》。他有点胆怯, 唱歌或许会消除这种不良感觉,但春生和嘉旺月的兴奋感染着他,渐渐地,他也有 点兴奋了,真的有点兴奋,屁股下的炮弹箱让他联想到弹头在敌机上开花,敌机从 空中掉下也不一定会砸在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