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兵身心交瘁 赵军躺在潮湿的山洞中已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本身就有失眠的的毛病,稀里胡 涂做了越军的俘虏就更睡不着了,丝毫没有一点睡意,恐惧感时刻占据着心灵,一 同被关押的还有四人,大家都很沮丧,有个叫吴运春的说,此地附近都是我军的部 队,没准儿会把大家救出去,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要坚持住,黎明之前天最黑,要有 信心! 赵军看他穿着四个兜儿的服装,不知他的职务,只想到他是干部,应该是大家 的主心骨,但两名被提审的弟兄回来时都鼻青脸肿的,显然是挨了打,唯独他回来 时仍是原先模样,没挨越军的打,赵军觉得可能他靠不住,在这个环境下唯一的依 靠也不值得信任了,便恐慌地询问越军的审讯内容是啥?却没人理他。 走进审讯室时,一个与他相貌相仿的越军参谋坐在他面前,上前翻开他的衣食 看了看说,哦,你叫赵军,高炮团五七营一连七班战士,新兵。 赵军斜视着他没说话。 越军参谋说,不要害怕,我知道你是陈干事的通讯员,我也是华侨,跟你们陈 干事是老乡,你跟另外的俘虏都不一样,因为你我之间有陈干事做纽带。 猛然间听说他认识陈干事,赵军眼睛里闪动出一丝光芒,可他不敢问。 此越军参谋确系华侨,可此人在越南党和政府排华反华中,积极参与越南党组 织表态活动,坚持反华立场,并且以偷袭枪杀我边民和边防战士为晋见礼,充当越 军边防团反华蚕食我国领土的急先锋,以此维系了个人在越军边防团的职位,此人 也认识陈顺江,在陈顺江被越南驱赶回中国前,多次跟农清明请求去劝说陈顺江与 中越友好的立场划清界线,虽未成行,却让农清明视其为心腑,农清明往清风寨偷 运越南国家财产的收缴品玉石料,就是此人执行的。 你做这个五人俘虏队的队长吧!我这里有全世界各国政府抗议中国悍然发动侵 略越南战争的新闻资料,你的任务就是在这里组织他们学习。越军参谋说。 赵军喃喃而语,我,我,我没当过官,才当兵几个月,不会组织。 越军参谋瞧他吓成这样,笑着说,那你把这资料带给吴运春,由他组织,不过, 你的心思我知道,还想着有人会来救你?还想着回高炮团走完你的当兵历程?别做 梦了吧!进过你们公安派出所的人都不能当兵,当过俘虏的人还会有明天的希望? 赵军一下被人说破了心中所想,睁大了两个牛眼望着越军参谋。 你不信啊?你想想看,你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曾经当过俘虏的人还会在已方阵营 里做事的?你们团有吗?你们家乡有吗?说实话,中越都是党领导下的军队,宁要 敌方的俘虏也不会要自己当过俘虏的人回来归队的!你已经被抓两天了吧?我现在 即便放你回去,你说的清两天内的事吗?就算你说的清,会有人相信吧?绝对是审 查完了就复员,只要共产党还执政,你就不可能有出路,能够在这天地之间喘口气 就算便宜你了,当然还有唯一的出路,就是为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尽忠效劳,用你 的忠诚表明对中国背叛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遣责,假若你不是陈干事的通讯员,我 根本不会跟你说这么多话,要知好歹,要识时务,想想我给你指明的前途,你知道 前边的几位都说了你些啥?你还说过你想死,说过吧?这都是你的战友告诉我的, 我不揍你,你不听我的话,你回俘虏队后,你那些挨了打的战友自然会替我揍你! 听话,对你是有好处的! 赵军摇了摇头。 不听啊? 赵军又摇了摇头。 越军参谋说,装傻是没用的,越南共产党优待俘虏,而我因为与陈干事的老乡 关系又对你特别优待,不过你记住一条,但愿我们这地方别让你们高炮团发现,让 你能平安地到我越南人民军的俘虏营去生活,一旦这里被发现,那就是你的死期到 了,到那时你不想死也得死,你自己在心里祈祷保佑我们吧。 吴运春念材料的语调有气无力,并不是畏惧站岗的越军用枪指着他们,而是肚 子饿,两天只给了一把炒米,凉水倒是管饱,可水喝得越多越觉得饿。 赵军忍住,压根儿不听吴运春的宣读,在心底对自己说,老子祈祷保佑你越南 鬼子不被发现?放你妈的胡屁!菩萨,假若你真的存在,请你保佑陈干事快点来解 救我吧! 可转念又一想,自己跟陈干事出来,两人是一同出事的,陈干事死了吗?他会 在哪儿哩?琢磨着越军参谋的话,他对自己的人生懊恼到了极点,越军参谋说的到 位呀,做了俘虏,再在人世间活下去就得跪着生,还不如自己站着死了好,一了百 了。 再次想到死,便又想到了父母和亲友,想像着妈妈在乡亲们面前骄傲地讲说自 己的儿子,她可能在说,我把儿子送到中越自卫还击战的前线去了,我的儿子在保 卫祖国!乡亲们都会向她投去敬佩的目光,而自己突然站立在她老人家的面前,村 里人人都指着自己骂,怕死鬼!俘虏兵!怕死鬼!俘虏兵!妈妈受不了人们蔑视的 眼光,先是低下头哭泣,然后指责他说,我的儿啊,你咋不死呀?你活着还不如死 了好,你活着让全家人蒙羞,让九族亲戚蒙羞,让全大队全公社全县和全国人民蒙 羞! 赵军想到这里,呜咽痛哭起来。 站岗的越军上来就是一枪托砸在他的背上,骂的,想找死啊? 那一枪托并没让赵军感觉到痛,他的心比肉体更疼痛,幼觉中他感受到他妈在 说,儿啊,天下没有一个当妈的会昐自己的儿子走上黄泉不归路,但你选择了当兵 这个职业,在国家需要的时候,你就得死啊! 赵军拿定了主意,若是被自己人解救出去了呢,阿弥陀佛,新一天的太阳又从 东边升起来了,若是进越南人的战俘营哩,那就是自己为祖国光荣的时刻了。 想到死,他便想到自己曾经用红墨水掺猪血写下的临终遗言:生命诚可贵,爱 情价更高,若为保卫祖国故,二者皆可抛!虽说不是用自己鲜血写下的,但自己是 用鲜血来兑现的! 吴运春悄悄问,想啥子呢? 赵军没理他,吴运春说,大家都不要中了越南人挑拨离间的诡计,在这个时候 绝对不要互相猜忌,团结起来跟他们斗才是出路,你赵军不是也没挨打吗?想想, 是不是他们挑拨离间? 赵军这才想到自己也没挨打,便理解了吴运春的话,他说,我在想,高炮团的 弟兄们若能救我们出去呢,算是我们二次再生,若不能把我救出去呢,我就只有死 了,绝食饿死,头撞墙碰死,跳河里淹死都行,反正我是抱定了必死的心! 吴运春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当俘虏后,死已经是我们的不二选择,死了光荣, 活着可耻,不过饿死我受不住,跳河撞墙上吊都不是好办法,最好是有颗手榴弹一 拉完事,一拉万事休,一下子啥都不知道了。 大家都说,这个办法好。可惜到对越自卫还击战结束后的第三年头一批交换战 俘,五个人的愿望也没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