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之跳(1) 我躺在上铺,舒服地窝在我的睡袋里。巡防员在旧木屋中来回巡逻,除了他们 的脚步声,军营里一片静寂。外面黑得吓人,连太阳都害怕,几个小时以后才敢露 面。我的大脑突然清醒起来,但是我的眼睛还是紧闭着,身体一动不动。睡袋紧紧 包裹着我,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把我惊醒了。我等着第一声哨响带来的骚动,但什 么也没听到。现在也许是午夜,也许是半夜两点,也许,天哪!别是凌晨4 点半。 我不敢看表,害怕连最后一丝睡意都被驱散了。 我仍然能够感觉到肌肉的疲劳,让我昏昏欲睡。就几个小时的睡眠,压根就恢 复不了我前四天训练耗费的体力。我的思维刚刚游离,睡意马上让我进入梦乡。也 许刚过一两分钟,我又被吵醒了。这次,是学员排中士的吼声。 他身材高大,头发稀少,长着一双又小又黑的眼睛。他的面孔轮廓分明,要是 你看他婴儿时期的照片,一眼就能认出来。他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叫嚷,叫醒游 骑兵就是这种情况。 我慢慢起身,把我的双脚挪到床垫边上,吊垂下来。海恩斯是游骑兵三营来的 一等兵,他总是和我同时起床。他的头总伸到我的双脚中间。我一摆脚的时候,就 把他踢着。 今天是11月8 号,尽管这天早晨我们仍是一声不吭地穿着衣服,但是多少有了 一点点高兴的表情。因为,城市周的第五天,也就是最后一天,终于来到了。就剩 最后一天的体力训练了!最后一天的跑步!最后一天的刺杀!我脑袋里的某个地方 在说:“这以后就要简单多了!” 城市周之前的训练都是热身,例如30分钟的体操训练和基本的摔打训练。我俯 卧撑特棒,能一直坚持很长时间。除了这些训练之外,加上前面的四天已经让我筋 疲力尽了。但我决定把我最后的一点点体力奉献给城市周的最后一天。我对自己发 誓,我再也不会经历这个阶段了。 尽管加利福尼亚的气候很温和,但是早上的气温还是有点低。我们尽量磨蹭, 直到最后才跺着脚走出军营站队。我们统一配有手套、迷彩服、跑鞋和黑绒帽。我 们列队慢跑到体力训练坑旁,立正,钻进深棕色的木屑中,准备开始训练。站在前 面的是体力训练教官,莫雷诺中士,一位矮个子西班牙军士(NCO )。他肌肉发达, 嘴巴很大。然而,真正吸引我们的,是他身后的东西。 那是爬行坑,游骑兵学院的跨越障碍训练场。里面有一些常规训练——俯卧撑 引体向上、匍匐穿越铁丝网、水平梯跨越、凹地匍匐以及攀绳训练。但是,在做这 些训练的时候,下面都是一英尺半的泥泞的、冰冷的水。 我们做完训练,接着跑了四英里,然后回到体力训练坑伸展身体。我们头顶散 发的热气,被训练场的灯光一照,就像天使的光环。我们前几天还问起会不会到爬 行坑训练,但没有人给我们确切答复。四天以来,我们都没有到那里训练。现在, 我们40名游骑兵都开始感到,寒冷在穿透衣服,直渗皮肤。太希望冬天能拯救我们 了! 即使当第一排队员开始走到前方的出发点时,我们还是强烈希望,我们最好可 以不去。第一排的10名队员完成了俯卧撑。当他们跳下来的时候,当他们第一次强 忍着浸入水中的时候,他们开始尖叫起来。当时我脑中惟一的想法就是咒骂,我不 得不向现实屈服。 在前面的四天里,我已经在搏击训练中被踹了无数次,被扔倒了无数次。我在 脏兮兮的路上慢跑的时候,也背过80磅重的军用包。但是,当我在爬行坑里,倒进 冰冷、肮脏的水中那一刻,那种刺骨的、疼痛的感觉还是几乎无法忍受。 我们10个人站成一排,等着去做俯卧撑。每排都配有一个教官指导训练。让我 们非常懊恼的是,我们的教官居然是那摩上士。 他六英尺高,没啥肌肉,脸上的笑容很诡异。他的心理肯定也很变态。我敢打 赌,他小的时候一定拧断过青蛙腿,肯定扯过妹妹的头发让她尖叫。看着我们在他 的指挥下,在爬行坑里遭罪,他肯定会感到十分享受。 我按照命令,做俯卧撑,然后跳回地上。一秒钟过后,我的脸就浸入了冰水中。 在匍匐穿过铁丝网时,下面的沙子磨得我肚皮生疼。很快,我的脑袋就像休克一样, 气也不够喘了。吸气的时候,呼吸越来越短促。我立刻开始颤抖起来,尖叫声就像 冬天早晨的发动机一样难听。 我近乎机械地爬着,吸入的水比空气还多,沙子钻进我的裤子,钻进腰带下面。 “爬……爬……爬”,我想:“终点越来越近了。爬……爬……爬。”我看起来一 定像一只水底的青蛙——动作很小,但是目标明确。我挣扎着爬过第一个障碍,用 脚使劲地蹬着沙子。我爬行得太慢了,中间的空隙时间让我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痛苦。 我们每个人在这次训练中都别无选择,并且每个人的境遇都差不多一样糟糕。 爬行坑是第一个挑战游骑兵心理的主要训练。谁都不愿意接受这种训练,但是每个 人都知道它是强制性的、必需的。要么完成,要么被淘汰。当接受任务的时候,无 论多么困难,无论多么不心甘情愿,每个突击队员都应当执行——不准有任何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