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怒斥,并没有使胡少海屈服,他仍心平气和地说:“土地是农民开出 来的,你应该把土地退回给农民。” 夏明震草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夜色已浓。 郴州2 月的夜晚,朔风阵阵,寒气袭人。 夏明震搓搓冻僵的双手,打了一盆热水,暖暖手脚后,轻轻地爬到床上。 他不想吵醒熟睡了的爱妻曾志。连续一段紧张的日子,曾志与他一起,夜以继 日地工作,使得全县的各项工作有了很大的进展。夏明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 久不能入睡。他不能忘记三次与朱德部队的联系,眼下,听说朱德率部已开赴郴州。 这一特大喜讯,对他来说,无疑是振奋人心的。 他清楚的记得,汝城会议结束不久,朱德、陈毅率部抵达宜章,并策动了宜章 暴动。他深受其鼓舞,立即召开县委会议,研究派人前往宜章,请朱、陈部队入郴。 夏明震禁不住激动的心情,亲自用明矾水起草密函,请来县委交通员廖昭福,由他 负责找一可靠的人,伪装卖纸商贩,将密函夹在草纸里,转交给良田区委。 中共良田区委是个中转站。区委负责人见是县委的密函,不敢怠慢,立即遣派 共产党员萧光标、李克如、李言勤等仨人,携带密函,前往宜章,递交给了朱德。 朱德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从信中获悉郴县已有一支赤色游击队,心里十分高兴。 当即,与陈毅商量,从部队中抽调一批枪支,赠给游击队,并指示将这支赤色武装 改编为工农革命军独立连。 独立连的建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元月7 日,夏明震在五盖山召开县委扩大会议,有几个区的干部参加,会议由 夏明震和湘南特委委员伍一仙主持。 鉴于宜章暴动的情况,夏明震为策应这次暴动,决定在郴县几个乡镇举行暴动。 会议分析了斗争形势,研究了打击对象,决定打击郴县高雅岭大地主陈世泽和石寺 邓家大地主邓传岳,并确定伍一仙负责组织石寺群众暴动,夏明震负责组织高雅岭 暴动。会议结束,大伙按各自的任务,开始行动。 夏明震是位非凡的组织者。他一面派人侦察陈世泽的活动情况,一面深入发动 群众,组织武装力量,准备枪支弹药、梭镖、大刀,整装待发。 农军的武器是低劣的。枪少人多,夏明震并没有因为这点而感到气馁。 14 日,夏明震召集骨干仔细研究了敌我情况,制定了作战方案。15 日晚, 夏明震带领几百名左臂系白毛巾的暴动队员,悄悄围住了陈世泽的老巢。此时,陈 世泽正在屋子里寻欢作乐,忽听得外面吼声如雷,只见暴动队员举着火把,手拿鸟 铳、梭镖冲了进来,陈世泽来不及抵抗,便当了俘虏。 暴动队员将事先写好的揭露陈世泽罪行的标语,贴遍了高雅岭附近的乡村。第 二天,又将标语贴遍了良田乡、走马岭、黄花岭和保和圩等地。罪大恶极的陈世泽 经过群众大会公审后被当场正法。 与此同时,石寺暴动队也在伍一仙的带领下,杀了大地主邓传岳。不久,夏明 震又率领暴动队打掉了素为百姓所痛恨的良田税卡,进一步打击了反革命的嚣张气 焰,壮大了革命力量。 经过这几次大的活动后,暴动队日益壮大。不久,县委将暴动队改编为郴县赤 色游击队,任命陈鹏为队长,萧光标为党代表。郴县赤色游击队正式成立。 当萧光标、李克如等几人带者枪支弹药回到郴县时,夏明震喜出望外,于元月 25 日召开县委扩大会议,传达了朱德的指示,并将郴县敌人的布防情况绘成草图, 委派黄传财前往宜章圣公坛密报,再次邀请朱、陈部队入郴。 2 月1 日,郴县县委接到来、陈的指示,要郴县独立连追击向桂阳方向逃窜的 许克祥残部。情况紧急,夏明震立即召开第三次县委会议,决定独立连于当晚开到保 和圩和水井窝、小溪一带做好战斗准备。同时,在郴、宜大道两旁的农村发动群众, 组织向导队、梭镖队、呐喊队,协同作战,湘南持委委员伍一仙、郴县县委委员孙 开球、李才佳亲临阵地指挥。2 月2 日晚,许克祥残部果然向桂阳方向溃逃,进入 郴县独立连伏击圈。经过近三个小时的激战,全歼许克祥残部,缴获步枪二百多支, 迫击炮二门、水机关枪三挺,军需物资七十余担。这对于初创的独立连来说,无疑 是极大的鼓舞,同时,为迎接朱、陈入郴扫除了一定的障碍,做好了一定的准备。 连续一段日子来,他日夜忙碌。譬如,打点革命军的住宿地点,准备粮草;发 动县里头的文化人,书写标语。由于他出色的领导工作,县委各项活动正在紧锣密 鼓地进行着。 郴县的党团活动分子们,用煮熟的芋头,粘在标语纸上,分组四处张贴。 一夜之间,大街小巷,以至国民党的县衙门,都贴上了写着“打倒军阀!” “打倒土豪劣神!”“欢迎朱德!”“暴动万岁!”等红绿标语。 群众的积极性是高昂的。当听说朱德的部队马上就要到来,百姓们家家户户忙 着买鞭炮,做三角小红旗。一些老农协会员、老赤卫队员更是喜不自禁。他们把埋 藏在地下的梭镖、大刀取了出来,磨得闪闪发光。 于是,县城里开始出现了恐慌,那些心神不定的土劣们,吓得战战兢兢,六神 无主。本事小的跑到乡下去躲藏,本事大的则干脆溜之大吉,逃到衡阳、长沙等地 去避难。一时间,反动势力各自保命,走的走溜的溜,郴县实际上成了一座空城。 胡少海在皈塘与朱德分手之后,领着新成立的第三师农军,风尘仆仆地返回宜 章,继续从事革命斗争,开展土地革命。 仅仅几天时间,宜章县苏维埃政府宣告成立,由做田佬毛科文担任主席。 宜章城乡呈现了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按照苏维埃政府的指示,普遍开展了打 土豪分田地的群众运动。胡少海见状,心里自然高兴。然而,有件事也确实令他烦 恼。 胡少海出身于一个富有家庭。农民闹暴动,自然要触及到他家的利益,他作为 一个革命军人,焉能袖手旁观? 他满怀信心地回到家,开始做父亲的工作。 胡泮藻是宜章县有名的首富。其祖父都是当地有权有势的绅士。胡少海的几个 兄弟中,有的在国民党军队中供职,有的则在家为绅士。每年收入颇丰。 胡少海耐着性子,与父亲讲述其中道理。规劝父亲站到人民大众的立场上来, 主动退田、退地、退债券。 胡泮藻一听,怫然作色,喝道:“你这个败家子,在外面还嫌闹得不够,又跑 到家里来挖墙脚啦!” 父亲的怒斥,并没有使胡少海屈服,他仍心平气和地说:“土地是农民开出来 的,你应该把土地退回给农民。” “想要我退回土地办不到!”父亲板着脸,没半点商量余地。 胡少海软中带硬,不甘示弱:“难道你还要与老百姓作对。” “作对就作对,怕个屌!”胡泮藻一阵冷笑,“莫不是你还想杀我不成?!” “杀不杀你那是政府的事,我好心劝你,你不听,酿成后果你自己负责。” 胡少海气咻咻地嚷道。 “你这个孽种,尽干些丢祖宗脸的事。”胡泮藻气急败坏,“胡家出绝了种, 竟然出到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东西!” 父亲的工作无法做下去了,胡少海一气之下,离家而去。临走时,丢下一句话 :他要发动者百姓来,闹它个天翻地覆! 胡泮藻气得捶胸顿足,瘫倒在太师椅上。 两日之后,胡少海的四哥胡忠臣和八弟胡占华竟走上门来。胡少海明白了是啥 意思。 胡忠臣见面便数落他,说五弟不该那样对父亲说话,好歹也是自己亲爹。 自家的事总是好商量。 胡少海表示,只要父亲能回心转意,改变态度,他决不会计较。 胡忠臣说:“共产党闹暴动以后,确实为老百姓办了好事。如今天下不太平, 生活艰难,倘若将家产分了,以后兄弟们靠什么过日子?!” “靠自食其力。”胡少海不假思索,铁板一块地答道。 胡占华嚷道:“自食其力?!说得倒简单。咱爹创下这份基业容易吗? 难道就要败在我们兄弟的手上。五哥,依我看,你就别干了。共产党究竟给了 你什么好处,你那样卖命值吗?如今,共产党闹革命革到咱爹的头上了,你也该替 爹爹想想。” 胡少海用痛苦的目光,望了望兄弟俩,心情难以平静。是啊,只要是人,谁没 有父子之情?谁没有手足之义?如今,革命已到了关键时候,他不能因为私情而忘 了大义。胡少海想了想,语气坚定地说道:“该要说的我都说了。 为了改变这不公平的世道,我老五已豁出去了,决心跟共产党走。你们回去告 诉父亲,希望他,也希望你们,站到劳苦大众一边来,不要再与人民为敌!” 兄弟俩不死心,苦口婆心劝了又劝。 胡少海怫然作色,厉声言道:“不必多说了,我没那么多时间同你们磨嘴皮。 告诉你们,我已立志为劳苦大众打天下,纵然是一死,也决不后悔。 最后再说一句,希望家里主动将田地退还给农民,不要收租,不要与农会作对, 要给自己留下一条出路。”说完,拂袖而去。 兄弟俩见胡少海已走远,怏怏返家。 几日之后,暴动队员们上门了。胡家被当做宜章最大的土豪打了。挑了谷,分 了田,连胡泮藻珍藏多年的地契都给烧光了。消息传出后,宜章城乡一片欢腾,都 称胡少海革命坚决,是个响当当的英雄汉子。 与此同时,胡泮藻却病倒了。 从此以后,胡少海与其父胡泮藻一刀两断,各奔东西。 1928 年7 月15 日,《湖南国民日报》刊登了其父胡泮藻“悬赏缉暴子” 的启事,启事是这样写的: 孽子占鳌,客岁与共匪朱德等窜入宜城,屠士绅,焚民房……乞转呈各处上峰 通缉归案。如铺获占鳌,自愿出花小洋伍百圆。 碕石彭家将的兄弟姊妹们没有辜负朱德的期望。革命军撤出宜章城后,彭晒、 萧克等率领着宜章独立营的农军继续在这一带开展活动。 萧克由于在铁军中当过指挥员,在独立营中的威望很高。许克祥部占领宜章城 后,并没有捞到什么油水,宜章城实际上也并无敌军主力。鉴于这种情况,萧克建 议,部队分成小股,四出活动,不让敌人有安宁的时刻。萧克自率一个连的农军, 深夜进入敌占区,袭击敌人,并相机发动群众。 吴仲廉、彭儒作为宣传员随萧克部活动,姑嫂俩都是衡阳女子师范学校的学生。 吴仲廉年岁稍长,总把彭儒当亲妹妹看待。俩人形影不离,整日忙碌。吴仲廉多才 多艺,写得一手好字;彭儒生性机灵,喜爱做出头露面的事。 一天,彭儒深入到彭家相邻的李家做宣传工作。李家也是个大姓,向来与彭家 有矛盾。由于土地、山场上的纠缠,两姓人面和心不和。按照堂兄彭晒的指示,为 尽量争取李姓百姓们起来参加革命,彭儒受命到李家张贴标语,开展宣传活动。 彭儒年岁尚小,并没有招来李姓人的反感。当她将标语张贴完准备返村的时候, 彭家的房子已燃起熊熊大火。 原来独立营的战士们正在彭家打土豪。土豪得到消息后逃之夭夭。战士们点起 一把大火,将碕石土豪家的房子烧了。谁知,大火顺风蔓延,竟然将李家的房子烧 着,一连烧了好几栋。彭儒心急,要嫂嫂吴仲廉一道去管管这事。彭家人要她莫管。 彭儒倔强,找到萧克,陈述了厉害关系。萧克立即派人去扑火。抢救多时才把大火 扑灭。萧克领人回到彭家村后,将此事报告给了彭晒。 彭晒感到事情重大,一面亲自到李家赔礼道歉,说明原因,一面将此事报告给 县委,引起县委的高度重视。 就在碕石发生烧毁房子的同时,宜章城乡也出现了类似的问题。尤其是以白沙 区的梅田表现得尤为突出。 梅田区的农民协会,镇压了本地大土豪黄昌怀、胡老五等三十余人,将其家产 全部没收,分给广大的百姓们。农民们得到既得利益之后,疯狂不已,将逃亡豪绅 的房产十余栋,全部烧毁,祸及百姓。 宜章县委书记胡世俭得此讯后,深感责任重大,必须尽快制上这种盲动行为。 由于县委及时采取了措施,使宜章的过激行动没有进一步蔓延。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