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黄克诚的意见,向大复满肚子不高兴,于是,扩大会成了批判会。黄克 诚被无故地扣上了右倾机会主义的大帽子,受到会议严厉批判 凛冽的北风,腾空而起,从低矮的丘陵,肆虐地刮在灌木丛林里。 在湘南永兴县的三塘大丘头村,一群血性汉子们围在一座坟地前,伫立许久, 静默志哀…… 黄克诚站在山坡前,默立碑前,心中不由得发出阵阵感叹声。死者叫黄庭芳, 一位永兴县党组织的创始人,曾经与黄克诚一道同甘共苦的战友,现在,他却永远 地躺在这块生他养他的红色土地上。 担任永兴县农民自卫军队长的尹子韶,是一位血气方刚敢于出生入死的中年汉 子。当朱德的主力部队在坪石取得胜利以后,极大地振奋了永兴县的共产党员和革 命志士。众人纷纷推举尹子韶出面,很快组织了一支百多人的武装。 为了响应宜章暴动,深藏在永兴的共产党人黄克诚,立即会同尹子韶、刘木等 人商量,决计在永兴策动农民暴动,掀起革命的高潮,为死难的英雄们报仇雪恨! 尹子韶是个极精明的人,他的活动范围极其广泛。据他得到可靠消息,宜章县 有一个叫吴国斌的挨户团头目,在宜章被工农革命军打散后,带了十八名枪兵窜到 了永兴的板梁村,投奔当地大土豪刘尧卿。这是一个夺枪的极好机会。尹子韶及时 地将这一消息报告给了黄克诚。为策动农民暴动大计着想,黄克诚与尹子韶一番策 划,终于使夺枪的计划得以实现。 尹子韶探得刘尧卿要为吴国斌举办宴会。于是,他深入到板梁村刘家,与当地 赤卫队员商量后,混入吴国斌团丁们的驻地育婴堂,趁机将其团丁用酒灌醉,顺利 地解决了吴国斌的队伍,夺得18 支快枪。不久,便在板梁村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农 民暴动。农民们分了刘尧卿家的田和谷,个个嚷着要参加革命军,队伍迅速地扩大 到五六百人。 板梁村的暴动仅仅是个开始。这期间的工作,与永兴县原党组织负责人黄庭芳 是分不开的。尹子韶、黄克诚带领这支刚刚组建的农军,来到黄庭芳的墓前,为烈 士召开追悼会,尹子韶悲愤地喊出:“一定要杀尽土豪劣绅,为死难同志报仇!” 黄克诚更是感伤不已,他很难忘记那一段艰难的历程…… 1925 年冬的一天,衡阳大同中学学生黄庭芳,与湖南省第三师范学生黄克诚, 顶着呼啸的北风,手拉着手登上了开往广州的列车。 一上火车,两位血气方刚的青年便议论开了。 黄庭芳说:“这回湘南特委介绍我们去广州求学,良机难得,听说共产党员林 伯渠、李富春在毛泽东举办的中国国民党政治讲习所负责。” “是哦。”黄克诚更是禁不住心中的喜悦,说,“湘南特委龚际飞对我们很器 重,他己批准我们的入党申请,我们已成为光荣的共产党员了。” 俩人兴奋至极,谈笑风生。 黄克诚了解与自己同庚的黄庭芳。他是湖南省永兴县三塘乡人,与黄克诚是近 邻。黄庭芳的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受尽了土豪劣绅的欺压。 为了不让子孙后代重复自己的苦难命运,省吃俭用送子读书。黄庭芳读了几年 私塾,因家庭财力微薄,加之黄庭芳厌读刻板的“八股”文章,便弃学务农了。 黄庭芳很早成了家,妻子叫何满凤,为人贤慧,通情达理。见丈夫是个有志气 的汉子,不忍心让其在家受累,便把自己陪嫁的银器变卖,送丈夫到本县高小读书。 黄庭芳高小毕业后,考入衡阳大同中学。在衡阳积极开展革命活动,成为“湘南学 联”的领寻人之一。 黄克诚与黄庭芳一起进入了广州中国国民党政治讲习班。在紧张的学习生活期 间,黄庭芳因身患痢疾住院治疗一段时间。黄克诚学习四个月期满后,报名参加北 伐军。他临行之前到医院与黄庭芳含泪话别。俩人难舍难分,不料这次辞行竟成了 永别。 后来,黄克诚听尹子韶介绍说,黄庭芳学习期满后回到湖南,在省农民协会工 作,后来受党的派遣,以特派员身份回到永兴从事农民运动。“马日事变”后,黄 庭芳为了联合革命力量,前往耒阳探访县苏维埃政府负责人刘泰、刘霞,不幸在耒 阳县的上堡被敌人逮捕。敌人采取种种手段,妄图从他的口中得到地下党组织的情 况。黄庭芳坚贞不屈,敌人无计可施,电告永兴县府。永兴回电:“黄庭芳乃我县 暴徒首领,通缉在案,快杀!以儆效尤。” 6 月18 日,黄庭芳惨遭敌人杀害,时年二十五岁。家乡的父老兄弟将黄庭芳 的遗体运回永兴老家安葬。 好友黄庭芳遇难牺牲,其余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思绪又回到北伐失利后的那 一段艰难的日子里。 1926 年6 月,黄克诚被选送到北伐军总政治部训练班,接受军队政治工作训 练。两个星期的政治工作训练后,被派到国民革命军唐生智部做政治工作,先后担 任第八军第四师第十三团政治指导员、第三十六军第二师第四团政治教官。1927 年7 月15 日,武汉事变后,黄克诚离开唐生智部,在汉口与中共中央军委接上关 系,党组织决定派他回湖南,从事革命活动。 黄克诚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永兴家乡。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家乡处在一 片白色恐怖之中,农会被解散,土豪劣绅反攻倒算,到处屠杀共产党人和无辜的穷 苦百姓。黄克诚回到家乡,在寻找党组织的过程中苦费了心机。 由于黄克诚考虑到全国城乡一片白色恐怖,为方便起见,他仍身着一身戎装, 按照党组织提供的接头地点,谁料党组织秘密交通站不敢与他接触。 后回到家乡下青村,经过熟人介绍,才与中共湘南特委取得联络。 回到家乡后的黄克诚,秘密召集地方党开会,开展革命活动,并发展了尹子韶 等人参加了党的组织。在实际工作中,黄克诚讲究实际,很受当地群众的爱戴。然 而,他的经历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向大复,一位思想极“左”的中共永兴特支书记,在制定永兴革命斗争策略的 过程中,与黄克诚发生了明显的分歧。 国民党反动派统治下的湘南永兴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地区。向大复在不久召开的 特支扩大会上,传达讨论了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十一月扩大会议决议。该决议提出 了一些“左”倾盲动主义口号和政策。多数人主张立即举行暴动,夺取永兴县城。 黄克诚则持不同的意见。 他在会上作了系统的发言。他认为:就眼前的局势而言,党领导的革命力量过 于单薄,缺乏群众工作基础,立即举行武装暴动的时机尚不成熟。他主张先做群众 工作,积蓄革命力量,为举行武装暴动准备条件,待机而动。 对于黄克诚的意见,向大复满肚子不高兴,于是,扩大会成了批判会。 黄克诚被无故扣上了右倾机会主义的大帽子,受到会议的严厉批判。 黄克诚并没有气馁,而是积极努力的工作。随着时间的推移,向大复也不得不 按黄克诚提出的意见处理。“马日事变”后的永兴,确如黄克减所分析的那样,群 众工作不够广泛,暴动的时机尚未成熟。于是,向大复才放弃原来的观点,违背心 愿地采纳了黄克诚的建议。 永兴农民自卫队的汉子们,在黄庭芳的墓前开完追悼会,没有气馁,蕴藏在他 们肚子里的只有仇恨与愤怒。战士们紧握钢枪、长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们只 有一个心愿,摧毁一切恶势力,向反动势力讨回血债! 黄克诚从往事的回忆中回到现实。尽管永兴的这支农民军刚刚组建,但就全县 的革命形势而言,还处在一片沉寂之中。队伍虽说已扩大到五六百人,但这支武装 还不足与反动势力抗衡。还必须尽快的扩大武装,策动农民起来暴动。根据眼前的 局势,下一个目标便选定了油麻圩。 尹子韶是黄克诚一位很得力的助手。这位农民做田佬很有头脑,且胆大心细。 尹子韶从探子那儿得来消息,油麻圩现有几十名团丁,而且,还有大土豪邓子光在 此设有大仓库,囤谷子十几万斤。黄克诚暗忖,凭农民自卫军的实力,几十名团丁 自然不在话下,消灭他们,完全是可能的。但考虑更多的是大土豪邓子光的大仓库。 倘若能拿下油麻圩,十几万斤粮食便可得手。 这是策动农民暴动的一个极好机会。黄克诚觉得机会难得,欣然同意了尹子韶 的建议,率部攻打油麻圩。 油麻圩位于永兴县西部,是反动势力统治的一个重要集镇。黄克诚、尹子韶领 着五六百人的农军,朝油麻圩猛扑而来。守护在圩镇上的团丁们,见农军们人潮汹 涌,哪敢抵抗。农军弟兄们尚未费一枪一弹,便轻易地将圩镇夺了。于是,打开粮 仓,赈粮救灾。百姓们平生哪见过这等场面,个个争先恐后,喜笑颜开。队伍很快 扩展到一千余人。 黄克诚望着这欢腾的景象,脸上现出难得的微笑。 在永兴众多的知识分子群当中,刘木算得上佼佼者。 当板梁、油麻圩武装暴动打响后,共产党人刘木、邓燮文、许玉山等人也分别 在车田、安福司等地举起了暴动的红旗。 刘木于1926 年入党,担任过永兴县第八区苏维埃政府的委员长。尽管他资历 不算太深,但工作却是积极肯干的。 大革命运动失败以后,永兴城乡聚集了一大批优秀的共产党人。尤其以九区安 福司为盛。原来在长沙、上海等地的该区共产党员邓燮文、许玉山,得知湖南省委 贯彻“八七”会议精神举行秋收起义的消息,遂即潜回家乡,组织了一支武装,叫 做“江石独立团”。由原九区农协会自卫队队长曹钧任团长,在衡阳农运班受过军 训的许郁任党代表。广州起义失败后,永兴早期著名共产党员何坤,奉调赴上海党 中央,顺路回家看望;许玉山因与他相识,便要求他在家乡协助地下党训练武装。 何坤是黄埔军校毕业生,在他的指导下,“独立团”经过整训,战斗力大大加强。 刘木打心里高兴。安福司地区有那么多的革命志士,这将成为永兴农民暴动的 有生力量。 早在朱、陈部队智取宜章时,刘木就派了刘水哉去取联络。刘水哉路过郴县良 田时,遇着郴县农协委员长李才佳。李对刘说:“宜章不要去了,朱军长指示要他 搞暴动,成立苏维埃。工农革命军不久就会到郴县、永兴来。 布告、标语,我们都带来了。”并分出一些布告、标语给刘。刘回车田后,刘 木、刘明初等立即组织人连夜抄写,四处张贴,开展革命活动。 刘木在从事革命活动中,他印象最深的还是与他堂叔开展斗争的那段日子。 刘木的堂叔叫刘荣仰,从小就非常疼爱小刘木。叔侄间经常在一块说笑。 可是在谈论中,当刘木讲到民族的命运,讲到农民的力量,讲到反抗的必要等 问题时,和蔼可亲的堂叔,一下子变得特别的冷漠。俩人除争论之外,叔侄间明显 出现裂痕,关系也日益疏远。 1926 年5 月底,北伐军攻占永兴。刘木首先从民愤极大的堂叔刘荣仰身上开 刀。他带头在区农协委员会上列举了刘荣仰的十大罪状,并安排善于绘画的区衣协 会委员长李蕃周,将刘荣仰画成一个“吸血鬼”的丑态,并亲笔在这张漫画上写出 吸血鬼的罪恶事实,贴在交通要道的墙壁上,从而大大激起了群众的革命热情。从 此以后,刘木与堂叔刘荣仰一刀两断,永不往来,百姓们称赞刘木革命坚决,大义 灭亲,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 刘木很难忘记他头一次见到朱德的情景。 那是2 月7 日,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刘木受县委委托,风尘仆仆地赶往郴州。 他要详细地向朱军长汇报永兴农民暴动的情况。刘木知道,永兴的农民运动已到了 关键时刻。曾在1 月中旬,他与刘水哉会同陈伯诚领导的城郊农民会攻了一次永兴 县城。敌人由于不了解农军的虚实,仓惶逃走。农军进城后,获悉敌人有回师围城 的意图。刘木、陈伯诚考虑到敌强我弱,守城不易,主动撤出县城。当坪石大捷的 消息传开后,永兴县委打算再次组织农军攻城策应宜章暴动。 朱德很客气地接待了刘木,并详细地听取了刘木的汇报。朱德转告刘木,主力 军准备策动郴县暴动,下一步将深入到耒阳、安仁等地。由于无暇亲往,特意调工 农革命军一个加强排的部队,协助永兴农军攻城。临行之际,朱德又从部队中抽调 57 支步枪,赠给永兴县农军,刘木得此意外的收获,信心更足。 刘木满怀信心地回到永兴,与他同行的还有工农革命军的一个加强排,为首的 叫张山川,是位副连长,黄埔军校生。 刘、张俩人领着队伍抵达油榨圩,各路英雄会聚于此。县委召开会议,研究部 署攻城作战计划。 2 月9 日,攻城战斗正式打响。 农军们约千人左右,抵达便江岸边,在鲍家码头用步枪、鸟铳向城里射击。刘 木率衣军会同工农革命军主攻南门,陈伯诚率城郊工农赤卫队,从龙门渡下游配合 进攻;江石独立团一部由许郁、刘鼎三等人率领,逼进北门和西门。 敌守军有警察局、警备大队。由于敌人事先已有准备,在南门口顽强地抵抗。 加之,敌人早已控制了靠近县城一段河面上的船只,南门口一段河宽水深,我攻城 部队一时无法渡河突破。在这紧要时刻,刘木当机立断,分出一部分兵力,绕道从 下游水势急湍,但敌人防备空虚的龙门渡偷袭。 刘木主动地承担了这一任务。 张山川说:“渡河的事还是让我去。” 刘木执意不肯:“那一带地形我熟悉,还是由我来负责。南门口是主攻地点, 少不得你的指挥。” 张山川想想对头,不再坚持。 刘木领着部分农军,趁着两军酣战之际,悄然隐没在丘陵里。 抵达上游,刘木灵机一动,迅速带人从附近渔民家弄了几只小船,开始渡河。 当船划到江中心,对面的敌人已发现,并鸣枪示警。 “不准过河!”敌兵大声喝道。 刘木立即作答:“我们是做买卖的商人,请长官不要误会。” “既然是做生意的,为么子划那么多船来?”敌兵反问。 江而上只有两只船,一只是刘木乘坐的,另一只是刘水哉乘坐的。刘木随机答 道:“拢共才两只船,哪来的那么多呀,既然长官不让过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着, 吆喝艄公将摇桨搁下,顺水朝下漂流。 敌人的注意力已集中到刘水哉的船上。由于事先有准备,船上装了沙包,已隐 蔽了工农革命军战士。等敌人尚在疑惑当中,刘水哉指挥战士,向敌人发起了攻击。 这时,刘木乘势驶向北岸,登上陆地,朝敌人发起强攻。 当刘木率众攻破敌南门口时,城内县总工会纠察队队长傅赐骎率三十多名纠察 队员及码头工人,乘势占领了木江渡,将敌人扣留在渡口的十几条木船迅速撑过对 岸,接应陈伯诚率领的赤卫队过河。 敌人的防线终于被我军突破。 敌警察局局长李辅弼,警备队队长戴子清在南门口魁星楼朝下一望,县城四周 已是红旗如海,做田佬们像潮水似地迎面涌来。李辅弼、戴子清自忖难以抵抗,遂 护着县长文斐从东门外败逃而去。 至此,永兴攻城之战,大获全胜。 中共永兴特别支部的领导人向大复、黄克诚、黄平、李卜成等进城后,即在县 里成立了县苏维埃,同时将参加暴动的农民组建成永兴红色警卫团。 尹子韶任团长,黄克诚任党代表兼参谋长。刘承东、曹福昌等任营长。土地革 命运动,便在永兴县城乡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