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克虏白”的故事;长征途中,湘江血战,红军 主力遭重创,初具规模的炮兵几乎折损殆尽;红 军调头西渡乌江,蒋介石剿灭红军计划落空 一门“克虏白”山炮的故事 1930年,红军战士吴嘉德才16岁,刚刚从地方游击队编到红5军特务连当战士。 7月,红军打下了长沙,他便随大部队冲进城去。 大城市就是好,这么多店铺,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他正喜滋滋地看着,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庞然大物,挡在路口。他走上前去仔 细一看,才知道是一门大炮。 在这之前,小吴只见过迫击炮,炮筒有拳头粗细,炮身有半人来高,就这已经 够敌人喝一壶的了,万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家伙。炮口比人的大腿粗,伸出胳膊 也摸不到炮筒。旁边堆放着金灿灿的炮弹壳,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零部件。 小吴弯身捡起两件小玩意,正想走开,猛听得有人结结巴巴地喊:“长官…… 你不能动……” 小吴闻声一看,是一个穿国民党军装的俘虏兵,只见他指着小吴手里的那些小 玩意,十分紧张地说:“快放下,那……那是碰火,不能乱动的……” 小吴一听是碰火,弄不好还要炸,慌忙将碰火放到地上。但仍舍不得离开,转 悠了好久,才问那个俘虏兵:“喂,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俘虏兵啪地一个立正,“报告长官,我叫刘延贵。” 小吴摆摆手说:“别叫我长官,你说,这家伙身上什么东西最金贵?” 刘延贵认真地说:“炮栓和炮镜最重要。” 看来他年纪不大,还是个行家里手。小吴走上前去搬弄了几下,那些部件好像 都焊在上面似的,纹丝不动。便对俘虏兵说:“喂,兄弟,帮我把这些金贵东西拆 下来好吗?” “是,长官。”小刘立刻动手,熟练地操弄起来,不一会儿,就将炮栓和炮镜 拆卸下来。 闲谈的时候,小吴才知道,这小刘是瞄准手,也是穷苦人家出身。 把零件都拆下来后,小吴又找来一块花布单,将这两样东西包起来,卷成个包 袱,背在身上。临走时,小吴对小刘说:“行,我看你服从命令听指挥,组织纪律 性还挺强的,你想当红军,我可以当介绍人。对了,我还不知道,这大家伙有名字 没有?” 小刘回答:“这门山炮是德国造的,叫‘克虏白’。” 小吴念叨着这洋名字,走出了几步,又停住脚,回头对小刘说:“你说它叫啥 家伙来,我又忘了,干脆,你跟我走吧!” 小吴背着花包袱,带着小刘来到连部见到连长。“报告连长,我捉了一个俘虏, 还缴获了一门大炮……” 连长看了看小刘,又看了看炮栓,摸着他的脑袋说:“好了,你缴获的大炮太 大了,我们红军打的是游击战,那家伙没有用,行军打仗怪碍事的,扔了吧!小刘 咱们收下,就分到2排6班吧。” “不,连长,我不扔,我要留着它!” 连长生气地望着吴嘉德固执的脸,没好气地说:“行,你愿意背就背吧……” 从此后,小吴像命根子一样紧紧地守着花包袱,行军背着,睡觉枕着,走到哪 儿,带到哪儿。睡梦里,他常常想,如果能用这门炮去打敌人,该多带劲啊! 一天晚上,小吴点了根洋蜡,正在用鸡油擦炮栓,连长派人来叫他。一进门, 发现刘延贵也坐在那儿。 连长对他俩说:“吴嘉德同志,军团成立炮兵连,要用你花包袱里的宝贝,还 命令你们俩都调过去。” 小吴天天都想着当炮兵,用那门大炮打敌人,当今天真让他去了,他倒有些木 讷了,“调我当炮兵,我可什么也不懂啊!” 连长把脸一拉,“你这个人真怪,不让你背那家伙吧,你像命根子似的整天搂 着抱着,真让你去动真格的了,你又婆婆妈妈起来 一来到炮兵连,小吴就发现,在长沙看到的那门“克虏白”,就威武地立在那 儿呢!只要配上他包袱里的炮栓和瞄准镜,就可以作战了。 炮兵连刚一成立,就向江西行军。从湖南往江西去,盘山绕岭,江河如织,就 是有牲口也用不上。 炮兵连的官兵们索性将“克虏白”大卸八块。一个炮身200多 斤, 一个摆架100多斤,还有炮轮、小架、轴锄、钢护板、大架、滑板,一共分成 了五块,四个人抬一块,三个班轮换。行起军来,百多人的队列,拉得老长,手拉 肩背,特别显眼。老百姓见了,都高兴地蹦着高说:“咱红军有大炮了,这回可不 怕白狗子了……” 小吴他们本来被这些钢铁造的笨家伙压得喘不过气,肩膀红肿了,有的还破了 皮,化了脓,可一听到老百姓这些喝彩话,胸脯马上又挺了起来。 终于,“克虏白”立功的时候到了。 江西清江城之战,是红军入赣的第一仗。清江西有大山,南临袁水,此时已是 9月, 满山绿萌袭人,成熟的桔子红火点点。固守清江的民团很顽固,步兵攻了两 次都没有成功,于是军团长命令把“克虏白”拉上去。 为了节省炮弹,小吴他们把棉絮浸湿,填在禾桶里,掩护大炮往前推进,一直 把山炮送到离城门几十公尺的地方。 敌人见了这么大的家伙也害怕,集中火力向着大炮射击,无奈子弹都打在浸水 的棉花上,毫无用处。 小吴把炮镜安好,小刘紧贴着镜面瞄了一会儿,冲连长点了点头,连长一声喊: “预备放!”小吴一拉炮绳,“轰隆”一声,只一炮就把城门轰了个大洞。紧接着 又是两炮,敌城楼连根被掀上天,伴着激越的冲锋号,红军一阵风般杀进了清江城。 城内的1000多民团全部被歼。 首战告捷,“克虏白”立下大功。 攻克清江城后, 红3军团奉命东渡赣江,准备到樟树通车城、新干两条大道附 近去筹款筹粮,发动群众。没想到行军至三湖镇时,被敌军堵住了去路。 原来,蒋介石想凭借赣江,把红军阻在西岸,然后再腹背夹击,一举将这支红 军主力吃掉。 敌人的计划十分周密,他们首先把全部船只劫持到江东岸,使红军无船渡江, 然后沿江岸布下重兵,江里还有三艘汽艇,配有机枪、小炮,昼夜在江上巡逻。 红军几次强渡,都因敌人防护严密而没有成功。 军团首长经过研究,认为对我军强渡威胁最大的是江面上的巡逻艇,他们不但 可以在红军半渡时给我以打击,还能用其强大船体将我们的小船撞翻,因此,红军 首长再一次决定把“克虏白”拖上去,打沉敌人的巡逻艇。 接到命令后,炮兵连连夜把山炮推到江边。 天亮了,江上烟雾弥漫,几十米外便看不清目标,根本无法射击。可是江流中 马达声不绝于耳,敌人的枪弹一串串朝红军阵地扫来。 为了节约仅有的几十发炮弹,连长决定看不到目标决不放炮。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太阳终于出来了,江面上的浓雾随着江风逐渐飘散,敌人 的汽艇在江面上露出庞大的躯体,横行无忌地在江面上巡弋着,岂不知死神的黑翅 膀已经掠过它们的头顶,马上就要向它们索命了。 那时,红军还从没有训练过打活动目标,刘延贵几次套准了敌艇,但由于距离 太近,敌汽艇速度快,没等放炮,就已经滑过去了。 这可怎么办?连长急得冒出了一头大汗。 无奈,小刘干脆就从炮膛里进行瞄准,立刻抓住了一次绝好的时机,等汽艇在 江面上猛抖威风,朝着红军阵地又扫机枪又打炮的空档,小刘赶紧帮小吴填上一发 炮弹,“轰!”炮弹正巧打中了汽艇的要害部位,只见黑烟像黑龙般腾起,接着传 来几声爆炸声,不一会儿,汽艇便咕咕噜噜地沉到江底去了。 另两艘汽艇一看大事不好,没等“克虏白”再开炮,慌忙调头一溜烟地朝樟树 方向逃走了。 敌人没有了江面上汽艇的支援,顿时军心大乱,接着红军的“克虏白”山炮又 “发言”了,朝着江东岸敌人的阵地一气就夯了30多炮。敌人的江岸阵地好像被捣 烂的蚂蚁窝,从工事里跑出来的敌人被炸得懵头转向,隔江都听得见他们的哭喊声。 红3军团的官兵乘势坐着小木桶、 竹筏、小木船等渡江工具,向对岸发起了强 攻。 敌人斗志大减,溃不成军,不等我军冲上东岸,已经魂飞魄散,仓惶逃生了。 此后,这门“克虏白”又立下了无数战功。血战龙岗、活捉张辉瓒时,是它首 先发威,打烂了那支国民党王牌军的炮兵阵地。在肃清“白点”的战斗中,它无坚 不摧,战无不克。在红色瑞金,它曾受过毛主席的检阅。在瑞金红色大学——特科 学校,它还培育出无数的神炮手和炮兵指挥员。 两万五千里长征时,炮兵团的同志们又抬着它渡潇水、过湘江、渡乌江,一直 到达贵州土城。最后,终因它个大体沉,又无弹药,再加上敌人前追后堵,军情紧 急,抬着这个大家伙实在影响行军速度,军团司令员决定把它沉到赤水河中。 沉炮那天,寒风凛冽,江流湍急。炮兵团官兵将屡立战功的“克虏白”的五大 部件抬到河边,为它最后一次擦去了身上的油垢,含着泪水推进了滔滔的江水。 红军官兵伫立江边,向着“克虏白”沉没的地方庄严敬礼,尔后依依不舍地离 开河边,继续踏上北上抗日的征程。 湘江血水向东流 1933年夏,国民党南昌行营。 夜已经深了,总统议事厅里依然灯光灿亮。蒋介石正在与他的洋顾问研讨军情, 制定第五次围剿的可行方案。 宽大的办公桌上,铺着一张湘赣红区的军事地形图,桌角上有一本折着角页, 天头地角都被红笔勾圈得密密麻麻的《曾文正公全集》。 曾国藩,清王朝咸丰年间的两江总督,西太后的心腹重臣。他练兵有方,训出 的部队被称为“湘军”,以作战勇猛而著称。蒋介石对他特别推崇,桌上案头,几 乎都是他的文集和批件。就连刚刚拟定的《剿匪手册》中,也处处显现着他的名言 警句。 此刻站在蒋介石身边有两位军人,一位是陈诚,另一位则是白发碧眼的德国著 名将领赛克特。 赛克特已经67岁,头发花白,但身板挺直,思维敏捷,尤其是他的身份和军事 经历,闻之不能不让人肃然起敬。他出身军事世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曾出 任德军驻土耳其最高统帅部参谋长,后升任德军总参谋长,是威廉二世指挥战争的 主要助手。大战结束后,他又作为德国军事代表出席了巴黎和会。1920年至1926年 间,担任德国国防军总司令,退休前晋升为元帅。他不但在德国军界声望甚高,在 世界上也是为各国军人仰之弥高的人物。 蒋介石围剿红军连遭四次惨败,损兵折将的教训,似乎使他变得聪明起来,苦 思冥想中找到救命草,他借鉴曾国藩当年镇压太平天国时请洋人作高参的经验,不 惜出重金把赛克特请到中国帮助对付红军。 “元帅阁下,”蒋介石说:“这些天,我想你对共匪的情况已经研究过了,不 过千万不要以为他们武器低劣、装备落后就不堪一击。千万不要小瞧他们,在前四 次围剿中,我们就是吃了大意轻敌的苦头,致使每次决战都功亏一篑。他们侦探灵 敏,行动轻捷,极擅长隘路战、山地战、夜间战……” 陈诚在一旁解释说:“总统所言都是肺腑之言。这些年来,蒋总统将共军战法 归纳为五条要点,一是共军遇敌不轻易交战,多用疑兵,眩人耳目,集结主力,坚 守静待,察破对方弱点后,才变更阵势,冒险冲进。二是共匪作战常常取大包围战 法,兼程猛进,速而且匀。三是不拭轻锋,必待敌找我,而我不先找敌,以逸待劳, 镇静坚守。四是行走飘忽,瞬息百里,行路专拣山僻险要、人迹罕至之处,昼伏夜 行,旋磨打圈……” 陈诚与中共交手多次,从第一、第二次围剿红军时起,几乎回回都由他执掌帅 印,故接受教训最深。 赛克特听了陈诚这番话说:“我认为,对付这样的敌人,不能够贪图痛快,由 于地形的限制,更不能长驱直入,前后夹击。要想真正打败他们,必须采取步步为 营、稳扎稳打的战法……” 陈诚苦笑着说:“赛克特将军,您也许不知道,我们只有第一次围剿时采用了 长驱直入的战法,除此之外,都是采用了步步为营、缓缓推进的办法,可不幸得很, 我们依然吃了败仗……” 赛克特傲慢地摆了摆手,走到地图前,不停地划动着手臂说:“不错,以前你 们也曾采用过步步为营的战法,可你们推进的速度固然放慢,但是围剿部队的间隔 拉得太远,而且行动不够统一,这就给红军留出了可以利用的空隙。最大的问题是, 你们虽然有了‘步步’,但没有营垒,因此,红军可以轻易地钻出你们的包围圈, 愉快地跳到外线作战。这样一来,战争的主动权便牢牢地把握在了红军的手中。这 是你们一败再败的根本原因……” 陈诚闻听此言,连连点头,“不错,赛克特将军所言极是,只是红军深居大山 密林深处,即便我们动用军队再多,恐怕也不能把苏区团团包围,以致使他们无法 动作吧?” 赛克特笑笑说:“陈将军说错了,我们正是要把苏区团团围住,使他们无法穿 插扯动,当他们最后只剩弹丸之地时,只好与我进行正面决战。这就好像圈牢鱼塘 一样,只要我们把塘里的水一勺勺淘干,最后留在塘底的鱼难道还不束手就擒吗?” “噢,赛克特将军的想法很有意思,怎么样才能圈牢鱼塘,使红军无法脱逃, 逼迫他们与我军决战呢?”赛克特的一番言论显然很对蒋的胃口。 赛克特挥动着长满黄毛的大手,在地图上围绕标出的红区划了一个圆圈,说: “这一次,我们要利用我们的优势兵力,真正实行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战法,每 往前推进一步,就应修筑一批碉堡和哨楼,碉堡与碉堡之间的距离应以能保持联络 和火力支援为佳。在平原水网地带,碉堡可以建得高大而稀疏些,在山坡丘陵地带, 就应建得稠密而低矮些…… 陈诚不以为然地说:“将军阁下,我们的军队是来打仗的,不是来盖房子的, 像这样三步一岗,五步一楼,我看我的官兵都要变成泥瓦匠了。这仗要打到何时才 能找到红军的主力呢?” 蒋介石也抬起头来,用质询的目光凝视着赛克特。 赛克特摆了摆手,然后尽力张大五指,将巴掌贴在地图上,“瞧,共产党的红 区多么大,方圆不过500公里,如果我们采用这种战法,只要每天推进1公里,四面 推进,用不了一年,就可以把红区挤扁,压垮。当着他们的军队承受不了这种压力, 企图冲出包围圈,到我们的后方作战的时候,首先要同我们修建的堡垒作战。这样 不但暴露了他们的意图和兵力所在,而且我们的堡垒还可以为大军的集结争取到宝 贵的时间,以便于集中兵力,在理想的地域将红军全歼。这种战术,应该叫做‘堡 垒’战术。” 蒋介石轻轻地拍着巴掌,说:“好的,好的,我看第五次围剿就按赛克特将军 的战法办。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淘干塘水捉鱼,将共匪彻底剿灭,以消我心腹大患。” 1933年9月, 蒋介石调集了100万大军,200架飞机,部署了第五次围剿行动。 其中50万大军直接用于围剿江西苏区。 1934年初,正是寒风凛冽的时节,江西苏区周围突然冒出了5000多座钢筋水泥 建造的“灰蘑菇”。用陈诚的话说,这是“先筑坝,后抽水,再捉鱼”。国民党军 四路大军按照洋参谋的战法,正在徐徐缩小包围圈。 然而,正当红军面临新的危险的时候,毛泽东、朱德、刘伯承、彭德怀等人的 军事领导权却被剥夺了,中共临时中央派来的一个叫李德的德国人,成了红军的太 上皇。 这次围剿和反围剿变成了两个德国人的对垒。 显然,李德的阅历根本无法同赛克特相比,况且他对中国的国情民情根本不熟 悉,用下国际象棋的招法来下中国象棋,焉能不败? 苦战10个月后,果然如蒋战前所愿,苏区越打越小,红军越战越弱,广昌惨败 后,苏区已经无法坚守,红军只有大范围的撤退,以求保存有生力量。 然而当红军主力命悬一丝之际,李德的西撤计划居然还携家带口,肩挑车拉, 印刷厂的设备、印钞票的铜版、苏区的档案文件、甚至于各种衣物和换季的服装, 都一并在行走的队列之中。红军的转移,实行的是南道式的部署,前后左右四面都 是战斗部队,护卫着中间的中央机关缓慢移动。 红军连续突破敌人四道封锁线后,应该说不是凭的巧妙指挥和英勇作战,而是 利用了敌人内部军阀间的矛盾。 红军西向的意图终于被蒋介石察觉到了。 1934年11月17日,蒋介石发出指令:查赣匪倾巢西窜,我大军正分头追堵,期 于湘水以东地区,将匪扑灭。 11月27日,红军第1、第3军团渡过了湘江,而大部队则聚集在东岸待渡。蒋介 石围剿的“铁三角”骤然收紧。 何键率领的10万湘军由北向南猛然扑压过来,声势骇人。 李宗仁、白崇禧率领的12万桂军由南向北挤压过来。 一直尾随于红军身后的近20万中央军也突然间加快了冲击的步伐。 11月28日,酷烈的湘江之战拉开了序幕。 许多年以后,在笔者采访的众多老将军中,当问询他们戎马生涯中哪一战最残 酷时,他们几乎都异口同声地说:“湘江突围”。 这一天的清晨,天空格外晴朗,清澈如碧的江水缓缓由西北向东南流去。由于 是枯水季节,河水并不深。所以大部队是涉水过江的。当满江布满红军士兵和牵骡 马的炮车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十几架国民党飞机。敌机飞临到湘江上空后,下蛋 般投下了一串炸弹。接着,机枪如一条条毒蛇的蛇信,在江面上来回乱扫。 红军在这突然的打击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许多官兵在猝不及防中中弹倒地。 炮弹在爆炸,每一块弹片,都切割下片片血肉; 机枪在狂吼,每一声枪响,都飞迸出呛人的血腥…… 湘江,碧绿的湘江水,转瞬之间变成了一江血水,打着粘稠的旋涡,驮着数不 清的尸体,缓缓向东流去。 11月30日,血战的第3天,两军的搏杀达到了白热化程度。在湘江西岸,林彪、 聂荣臻率领先期过江的红1军团,为了杀开一条血路,为了保卫中央机关安全过江, 全力抵挡着湘军前锋刘建绪部的猛扑。 聂荣臻元帅在回忆这一战时说:“在20多里的战场上,炮声隆隆,杀声震天, 在宽阔的江岸上,在茂密的丛林间,在隆起的山丘上,两军展开了生死存亡的拼杀 战。湘军历来以凶悍闻名,而红军更是不畏死战之师,两军的阵地已经全部摧毁, 两军的官兵也相互搏杀在一起,子弹没有了,用枪托、用木棍、用石块,枪托砸烂 了,用拳头、用牙齿……” 打得最苦的,当属红5军团的34师。 当红军一路缓慢长行时,担任后卫任务的34师已经断断续续地同尾追而来的薛 岳部进行过多次拼杀,但由于没有固定的战线,而且薛岳率领的中央军也只是若即 若离地跟随着,所以战斗尚不十分残酷。 然而湘江之战开打后,薛岳如同吞食了过量的大烟一般,不顾死活地冲杀上来, 大有不把红军全部赶进湘江誓不罢休之势。 面对20倍于己的敌人,红34师自知已没有退路了。面前是横断的湘江,中央机 关和红军主力全部被困于此,他们又能往哪儿退呢? 师长陈树湘和政委程翠林紧急商量后,在江东岸摆出了与敌作最后拼死的架势。 存留的子弹,全部压进了弹仓,师所属炮兵营和各炮兵连的全部炮弹,都摆到了炮 架前面。 在靠江的一片丘岭地里,陈师长分配完各团的阵地后,铁青着脸说:“现在, 各团的阵地已经分配完毕,各团务必要坚守到底,没有预备队,没有支援火力,惟 一生存的希望,就是击垮敌人的冲击……” 12月1日, 当红军主力终于渡过湘江,突破湘军阵地,急向西行的时候,红34 师的退路已经被敌人完全切断。 陈树湘发出了最后的命令,毁弃无弹的火炮、枪支,争取涉水过江。 一支支心爱的钢枪,在石崖上砸烂了。一门门威风凛凛的火炮,被拆得七零八 散,然后抛进了山洞。 渡河时,仅剩不到千人的队伍刚踏进湘水,便遭到敌军猛烈火力的封杀,政委 程翠林、政治部主任蔡中倒在血泊之中。 陈树湘师长一看湘水难涉,只得率剩下的700余人折回东岸,另寻时机过江。 无奈此时湘江两岸已经完全变成了蒋军的天下,蒋介石正为红军主力突围一事 雷霆大怒,各军怎能轻易放过这支人数不多的红军! 日战夜战,终于在10日之后,陈树湘因腹部中弹而被俘,为了维护军人的尊严, 他把手伸入自己的腹中,忍着巨痛,强行掐断肠子,死于押往敌军指挥部的途中。 湘江之战, 是红军有史以来最惨痛的一次败仗。这一仗,红军损失5万多人, 使得长征出发时的红军由8.6万人锐减至3万余人。 这一战,也使红军的炮兵几乎全部丧失殆尽。 在此之前,炮兵作为一个主要兵种,已经成为红军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除军团 设有炮兵团外,基本做到了军有炮兵营,团有炮兵连,编有野炮、山炮、迫击炮等 上千门。湘江一战,重炮几乎全部遗弃,只剩下有限的十几门迫击炮。 红军调头西渡乌江,蒋介石剿灭红军计划落空 湘江血战之后,红军主力受到重创,辎重丢失大半,挑夫也基本逃散,这样反 倒使红军的行动轻捷、灵巧起来。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如果没有湘江一战,也许红军还不肯丢掉那些 沉重的包袱。 李德的瞎指挥几乎遭到全体红军指挥员的愤怒谴责,毛泽东在政治局中的地位 上升, 说话的分量变重,而在此之前一直遭打击的刘伯承从指挥殿后的红5军团复 任红军总参谋长。 刘伯承不负众望,上任后即指挥红军大步进退,连克数城,把尾随不舍的敌人 甩开了一段距离。 在急行军的间隙,红军召开了黎平会议。这次会议的主要功绩,在于否定了李 德走“肖克旧径”——与贺龙、肖克的二方面军会合——在湘黔川建立根据地的幻 想,从而改变了前进路线,向贵州挺进。 1934年12月21日,红军进入贵州境内,直扑乌江。 南昌行营。蒋介石捧着紫砂壶,踌躇满志地站在挂着的地图前,正在听德国顾 问赛克特和陈诚分析战局和红军的突围方向。 湘江大捷,使得蒋介石很有些飘飘然,他自认为红军虽然跳出了铁三角的围歼, 但还没有跑远,完全可以再设置一次口袋让红军来钻,不过这一次,再不能放跑一 人了。 陈诚指点着地图说:“据何键来电,共匪的战略意图未变,仍将沿‘肖克旧径’ 前进,与位于湘黔川地区的红二方面军会合……” 赛克特频频点头,认为陈诚分析得正确。他在地图的有关方位划了几个圈,表 明应在这一带设置四道封锁线,并配以重兵布防。 蒋介石最后命令道:“湘江之战,未能剿灭共匪于东岸,已失良机,湘西决战, 务必将共匪全歼,勿使漏网。原先五路人马,现编为两个兵团,刘建绪为第一兵团 总指挥,率兵10万,固守前两道封锁线。薛岳任第二兵团总指挥,率兵10万,作为 策应。谁如果作战不力,放过一个共匪,军法处置……” 不过几天功夫, 湘西的交通要冲,突然冒出200多个崭新的碉堡,蒋介石的20 万大军,也先期进入防守要点。 一个新的布袋阵,一个无形张开的血盆大口,正在等待着红军的到来。 可就在这时,红军却调头向西,扑向了乌江。 南昌行营里的蒋介石得知这个消息后,望着他的几位洋高参,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知道,贵州乃是包围锁链中最为薄弱的一环,一旦被红军突破,围歼计划将全 盘落空。 “马上通知贵州王家烈,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乌江……” 王家烈手里捏着蒋介石杀气腾腾的密令,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房子团团 转。 41岁的王家烈虽然生得身材魁梧,虎背熊腰,但胆子却出奇的小。他少时家贫, 背盐出身,21岁入伍,15年后成为军长。遂成为贵州的霸主。 蒋介石是不发给他们军饷的,他们只能依靠自己的财源——鸦片税。种鸦片收 种植税,运鸦片收关卡税,吸鸦片收烟灯税,开烟馆收营业税…… 民风如此,军队自然也不例外,吸食鸦片成为军营生活之必需,于是贵州兵向 来以双枪闻名,一人一杆钢枪,一杆烟枪,个个面黄肌瘦,打起仗来,钢枪可丢, 烟枪紧抱。 正当王家烈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之时,手下副军长侯之担以为立功扬名的时候 到了,愿意率手下四个旅前往乌江阻击。 王家烈乐得顺水推舟,将效忠蒋委员长的机会送给了侯之担。可他万没有想到, 一块热芋头暂时是扔出去了,可后来却抱了个大火锅,弄得他损兵折将,丢城失地 …… 乌江比湘江还要凶险。 两岸全是高山,耸天壁立,犹如刀切。江面足有100多 米宽,江水既深且急,白浪翻卷,涛声如吼,在岸边站立片刻就会头晕目眩。 侯之担不但沿江修筑了坚固的工事,还把江上所有的船只掠到对岸。 刘伯承司令员和先遣团团长杨得志勘察了地形后,决定自扎“蜈蚣筏”,趁夜 暗偷渡。 第一支竹筏扎好了,八名挑选出的勇士乘着竹筏,向对岸划去。 但是刚到江心,一个巨浪打来,竹筏翻了,八名勇士落到湍急的江水里,几个 沉浮之后便消失了。 第二支竹筏又扎好了,营长孙继先从营里挑选出18名勇士,叮咛复叮咛,“同 志们,全团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全军的眼睛都在看着你们,一定要渡过去,就 是过去一个人,也是胜利……” 黑夜里,传来战士们雄浑的低吼:“我们一定渡过去……” 夜,黑得如同漆墨,竹筏下水后,开始还能听到竹片的划水声,随后便什么也 听不到了,刘伯承司令员、杨得志团长的心都揪了起来,只有阵阵寒风从耳边吹过。 一个小时过去了,正在大家心情越来越沉重的当口,只听“乒”的一声枪响。 这是渡江成功,向敌人发起进攻的信号。 “乒乒……”又是两枪,接着是手榴弹“轰轰”的爆炸声。 “好哇,他们过去了,交上手了……” “好哇,老杨,是我们的,我们的勇士过去了!”政委黎林高兴地说。 “第三支竹筏,马上出发,岸上所有火力,对敌人的固定目标进行火力压制… …” 第三支竹筏又下水了,这回竹筏上不但有一挺重机枪,还有一门迫击炮。 红军的机枪、步枪子弹不断送向对岸,只见对面山顶火光闪闪,敌人面对着河 对岸和已经过河的眼皮低下的双重打击,已经开始慌乱了。 第三支竹筏在我强大火力的掩护下,又靠岸了,竹筏上的官兵马上投入了战斗。 尤其是那门迫击炮大显神威,将“双枪兵”们苦心修筑的碉堡工事,一炮一个炸得 稀烂。 侯之担手下担任守江的4团团长见大势不妙, 不管侯之担在电话里如何叫骂, 带上烟枪和细软,抢先溜了。 1935年1月3日,红军主力渡过乌江,急速向遵义挺进。 6日, 红军先遣团攻克“九响团”,消灭黔军一个营,然后红军便穿上敌人的 服装,佯做败退的样子,骗开遵义城门,没费力便占领了遵义。 红军在这里进行了长征以来第一次较长时间的休整。载入我党史册的遵义会议 就是在这个时候召开的,会议正式解除了李德、博古的军事指挥权,毛泽东重新担 任了红军的总政委,确认了他在全军的领导地位。之后,毛泽东改变了红军进四川 与张国焘率领的红4方面军会合的计划, 率红军移师西上,向云南挺进。从此,揭 开了毛泽东四渡赤水,两夺遵义的序幕。毛泽东用兵犹如神,上下折冲,左右迂回, 声东击西,指南打北,把蒋介石忙得晕头转向,而红军在运动之中歼灭黔军王家烈 的八个团,又痛击吴奇伟部的两个师,共歼敌达20个团,而红军基本没有损伤,创 造了军事史上的辉煌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