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除夕,彭德怀发起攻击。 1950年12月中旬,一股寒流袭来,寒风横扫着朝鲜半岛,草木枯萎,一片苍凉。 瓦灰色的天空和呼啸的狂风都预示着一场大雪即将降临。 喜欢这种天气的人似乎只有彭德怀一人。 志愿军司令部已迁移到朝鲜北部的君子里。 彭德怀照例每天早晨5 点30分起床,然后在附近跑步。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后, 用凉水洗脸。他称,这样做有40年了,已成为一生不可改变的习惯。 6 点30分,彭德怀用早餐。同时阅读一些电文。除了粥外,早饭有时也有湖南 风味的红辣椒。他总是吃得很慢,细细咀嚼着每一口饭。彭德怀的胃不太好,这是 因为在长征途中有一个星期,他硬着头皮吃没有煮过的麦粒和野草,又吃有毒性的 食物,然后几天颗粒不进的结果。 早饭后,彭德怀来到设在一个大矿洞内的司令部作战室,密如蛛网的电话线从 各部队集中到这里。和野外的严寒比,洞内温暖舒适。墙壁上悬挂着的大幅军事地 图,图上醒目的各种各样的标志符号,把三八线南北敌我态势一目了然地标示出来。 彭德怀和韩先楚、洪学智、解方、杜平等筹划着第三次战役。 他们刚刚接到毛泽东于12月13日发出的电报,电报明确指出: “(一)目前美、英各国正要求我军停止于三八线以北,以利其整军再战。因 此,我军必须越过三八线。如到三八线以北即停止,将给政治上以很大的不利。 (二)此次南进,希望在开城南北地区,即离汉城不远的一带地区,寻歼几部 分敌人。 然后看情形,如果敌人以很大力量固守汉城,则我军主力可退至开城一线以其 以北地区休整,准备攻击汉城条件,而以几个师迫近汉江中流北岸活动,支援人民 军越过汉江歼击伪军。如果敌人放弃汉城,则我西线6 个军在平壤、汉城间休整一 时期。 (三)明年1 月中旬补充一大批新兵极为重要。…… (四)空军掩护铁道运输线,正在筹备,有实现可能。但最后确定尚待商办。” 这时,志愿军已连续打了两次战役,伤亡数万人,部队需要休整补充。同时, 朝鲜进入深冬季节,气候严寒,部队物资补给困难。而志愿军二线兵团两个月后, 才能完成各种准备入朝作战。彭德怀原来设想,在第二次战役结束后,部队停止于 三八线以北数十里进行休整补充,暂时不越过三八线作战,接到毛泽东电报后,彭 德怀立即放弃自己的设想。 彭德怀等几个人正在讨论,时而争论得面红耳赤,时而沉默得令人窒息。他们 积极部署着第三次战役。 12月15日,彭德怀向部队下达了挺进三八线的命令。 打,还是不打,决定之后,彭德怀对怎么打的问题一连琢磨了几天,饭后下一 盘棋的唯一嗜好也中断了。 这天一吃完饭,彭德怀把饭碗一搁,就拉着韩先楚“杀”起来。韩先楚是一位 土家族高级将领,曾任班、排、连、营、团、师、军长,新中国成立后任13兵团副 司令员,志愿军副司令员。 大家一见彭德怀又有了这样浓的兴趣,知道他已经有了主意,都高兴地围上来 观战。韩先楚是一个急性子,他看见彭德怀走棋不慌不忙地,就催他快一点,彭德 怀哈哈大笑,说:“这就叫稳进方针。”说着,他把棋盘一推,和大家一起商量起 第三次战役的作战方针——稳进,专打伪军,目标缩小,能吃就吃,适时收兵。 彭德怀强调:“突破就是胜利!千万不要打得太远了。大深了,否则我军困难 很多,于我不利。歼敌能歼多少是多少,多点更好,少点也没关系。总而言之,突 破二八线以后要看情况适可而止。” 12月19日24时,彭德怀起草了给毛泽东的电报,陈述了对第三次战役的意见: “据我看,朝鲜战争仍是相当长期的、艰苦的。敌人由进攻转入防御,战线缩 短,兵力集中,正面狭小,自然加强了纵深,对联合兵种作战有利,政治上,敌人 马上放弃朝鲜,对于帝国主义阵营说来是很不利的,英、法也不要求美国这样做。 如再吃一两个败仗,可能退守釜山、仁川、群山等几个桥头阵地,也不会马上全部 撤出朝鲜,我军目前仍应采取稳进。 此役,除运输困难、气候寒冷对目当疲劳外,由山地运动战转为对阵地攻坚战, 也没有进行很好的普遍的教育。因为上述种种原因,我8 日的报告中提到暂不越过 三八线作战。得13日复电,现已遵示越过三八线作战。为避免意外过失,拟集中4 个军首先歼灭伪:师后,相机打伪6 师。如战役发展顺利时,再打春川之伪3 军团 ;如不顺畅即适时收兵。” 21日,毛泽东复电指出: “你对敌情估计是正确的。必须作长期打算。 美、英正在利用三八线在人们中存在的旧印象,进行其政治宣传,并企图诱我 停战,故我军此时越过三八线再打一仗,然后进行休整是必要的。 打法完全同意你的意见,即目前美、英军集中于汉城地区,不利攻击。我应专 找伪军打。就总的方面说,只要能歼灭伪军全部或大部,美军即陷于孤立,不可能 长期留在朝鲜。 如能再歼灭美军几个师,朝鲜问题更好解决。 在战役发起前,只要有可能,即应休息几天,恢复疲劳,然后投入战斗。在打 伪:师、伪6 师之前是这样,在打春川之前也是这样。总之,主动权在我手里,可 以从容不迫地作战,不使部队过于疲劳。 如不顺利则适时收兵,到适时地点休整再战,这个意见也是对的。“ 彭德怀和中国人民志愿军、朝鲜人民军的领导人根据毛泽东的指示经过反复研 究,拟出了第三战役的作战计划: 集中西线6 个军,在人民军3 个军团协同下,以突破三八线,重点消灭伪军为 目的,重点突破三八线西部的临津江,如发展顺利,相机占领汉城等。战役发起时 间定在12月31日。 这一天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有月亮的晚上,更能发挥志愿军夜战优势。 所以打仗最好要在月圆期。但发起战役的时间,不能选在月亮正圆时。选在月圆时 攻击,越打月亮越小,越暗。最好选在月圆前几天,志愿军的战役一般是7 天,打 到战役高潮时,月亮正好最圆、最亮。 他们查了一下日历,阳历12月底,1 月初,正好是月圆的前几天。错过这个时 间,一直到1 月上、中旬都是月亏期。要再过一个月,月亮才能再圆。12月31日是 月圆的前几天,又是阳历新年除夕,美伪军对过新年感兴趣,容易松懈。选择这个 日子,更可以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目的。 经过充分研究,彭德怀和大家商定,把战役发起时间选在除夕,即12月31日的 夜晚。 12月28日晚,彭德怀将计划电告毛泽东。 毛泽东于12月29日回电: “12月28日20时电悉,同意你的计划……所谓三八线在人们脑子中存在的旧印 象,经过这一仗,也就不存在了。我军在三八线以南或以北休整,均无关系。但如 不打这一仗,从12月初起整个冬季我军都在休整,没有动作,则必引起资本主义各 国甚多揣测,民主阵线各国亦必有些人不以为然,发生许多议论。如我军能照你们 目前部署,于1 月上半月打一个胜仗,争取歼灭伪军几个师及美军一部,然后休整 两个月,准备春季攻势,则对民主阵营及资本主义各国人民大众影响甚好,对帝国 主义则给以新的一击,加重其悲观失败情绪。” 除夕。 前几天,一股寒流袭击了朝鲜半岛,气温骤然下降。这几天,狂风怒吼,风雪 肆虐。放眼宽阔的临津江,铺着银色的冰雪,江两岸,还是银色的群山。 即将作为突破口的临津江是汉江的支流,位于汉城以北70多公里处,江面宽阔, 敌人在江南倚着山势,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汉城的报纸吹嘘他们有“铜墙铁壁 的临津江”。 39军突击部队面临的考验是严峻的。右翼的突击地带江水湍急、浮满冰凌,江 水凉得象针似的扎骨头。部队既要经受敌人强大的火力考验,又要经受令一般人难 以忍耐的严寒的考验。左翼的突击地带江水虽已封冻,但江面宽300 米,敌人在江 岸上布满了地雷,岸边的悬崖陡壁有10米多高,部队要冒着炮火冲过江面,攀登悬 崖。战斗的残酷激烈是可以想象到的。 30日夜间,夜色把临津江两岸包围起来,两岸的一切很快地黑暗起来,寂静起 来。部队悄悄地潜至江边,一夜之间上万人马全部隐蔽起来。第2 天黎明,只见一 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大地。 中午,江面上雪花夹着烟霭飞舞,阵地上又披上了一层天然伪装。 指挥部里的气氛格外紧张忙碌,但不是为了迎接1951年元旦,而是为了迎接一 场投入了几十万大军的进攻战役。 彭德怀一直坚守在指挥部,低着头,来回踱步。 彭德怀有点担心,这次是中朝两国军队第一次联合作战,也是志愿军进入朝鲜 以来第一次对有准备的防御之敌发起的进攻战役,潜伏在皑皑白雪中的中朝军队30 万大军能不能突破防线,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彭德怀心里明白:虽然已尽了最大 的努力,但准备仍不是很充分。面对敌人三八线坚固的防御工事,志愿军的炮火明 显不足。 12月31日17时,风雪交加,白茫茫一片。总攻的时刻到了。一串串灿烂的信号 弹腾空而起。志愿军上百门大炮发出怒吼。刹那间,一阵阵天崩地裂的炮声打破了 三八线的沉寂,成群的炮弹象旋风一样卷向敌人阵地,敌人的阵地掀起一片烟雾火 海,无数被摧毁的碉堡、铁丝网、栅栏的碎片残骸飞向空中。 消息传到彭德怀耳中:志愿军炮火成功地压制了敌人的炮兵和火力点,不少敌 人的炮兵阵地,在志愿军炮击的几十分钟内没能打出一发炮弹。彭德怀听罢,面露 满意的微笑,我们的大炮数量还不到敌人的1 /7 ,而且多数是中小口径的,炮弹 很有限,每门炮只有百多发,却把优势装备的敌人压得抬不起头来!志愿军入朝以 来第一次大规模集中使用炮兵,就取得了这样的成果,了不起!只可惜,炮弹不足, 炮兵机动能力又差,不然效果会更好! 彭德怀跑到室外,帽子上落满雪花。他仿佛看到,绵延数百里的战线上,敌人 的防御工事在铺天盖地的炮火猛烈打击下摧毁了,志愿军成千上万的士兵象不可遏 止的浪头冲向江面。 经过短促的激战,17时40分,南岸升起了一颗颗红色信号弹,彭德怀心里像打 开了一扇亮窗。 除夕夜,他高兴地喝了好几杯酒,又和洪学智杀了两盘棋。 汉城,美第8 集团军前进指挥所里,告急的电报、电话连绵不微,吵成一片: 几百公里长的三八线上,到处都被志愿军突破,一线的韩国军队几乎没怎么抵抗, 一夜之间就已经溃不成军。 新到任不足1 周的美第8 集团军司令李奇微,在其回忆录中追述了从三八线溃 逃时的真实情景: “元旦上午,我驱车从北面出了汉城,结果见到了一幅令人沮丧的景象。韩国 士兵乘着一辆辆卡车,正川流不息地向南涌去,他们没有秩序,没有武器,没有领 导,完全是在全面败退。有些士兵是依靠步行或者乘着各种征用的车辆逃到这里来 的。他们只有一个念头——逃得离中国军队愈远愈好。他们扔掉了自己的步枪和手 枪,丢弃了所有的火炮、迫击炮、机枪以及多人操作的武器。 我知道,要想制止这些我连话都听不懂的吓破了胆的士兵大规模溃逃,那是枉 费心机的。但是,我还是得试一下。于是,我跳下吉普车,站到路当中,高举手臂, 示意一辆迎面开来的卡车停下。开头的几辆卡车没有减速便从我身边绕了过去。但 是,不久,我还是拦住了一支载着韩国军官的卡车队,头一辆卡车上的军官没有听 懂我的意思,不服从我的示意。 不久,整个车队又开动了。“ “美第19步兵团的一个营在其友邻的韩国部队崩溃之后,也被卷入了无秩序的 退却。 那天上午,我在师的伤员后送站找这个营的一些伤员谈了话,发觉他们的情绪 十分低落,没有美国士兵在伤势不太严重时通常所表现的那种重返部队的迫切心情。 问题很清楚,要想使部队鼓起所需要的斗志,还有许多工作有待于我们去完成。“ 《韩国战史》中也有详细的描写:“联合国军士兵扔掉了所有的重炮、机关枪 等支援武器爬上卡车向南疾驰,车上挤得连个小孩都不能挤上去了,甚至携带步枪 的人也寥寥无几,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把那可怕的敌人甩掉几英里。拼命跑呀!控 制不住的‘后退狂’蔓延开。” -------- 书海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