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零章 漆黑中何红涛的儿子大叫:" 爸爸!便便!" 灯亮了,两个男人都坐了起来,何红涛看着许三多苦笑。 " 许三多,他叫爸爸你起什么?" 许三多讪讪笑了笑,躺倒。何红涛家的床躺倒了就能看见月亮,有些露天的 感觉,他听着何红涛在跟儿子磨唧。 何红涛:" 勇敢啊,儿子,要便便自己去。" 小崽子:" 黑黑。" 何红涛:" 你打它。打跑黑黑。" 小崽子掂量了一下,端着玩具枪自己去了,与其说是便便不如说去打仗。 何红涛蹑着手脚跟出去,如同在查暗哨。 许三多翻了个身,他睡不着,不光因为心情,也因为身下的床垫。 太软,睡不着,睡在板上或者地上,坐睡甚至站睡,但士兵的睡眠与席梦思 无缘。 许三多就像在自己留守七连时一样自言自语道:" 我命令你睡着。" 但是很遗憾,这次的命令失效了。在下了命令后的两秒钟,他再次睁开了眼。 小崽子噼里啪啦地跑了回来,进门后还摆了个警戒后方的持枪POSe,看来他 已经击败了他惧怕的黑黑,然后踩过地上的一团什么,回归了他的床铺。 保卫者何红涛在之后贼头贼脑钻了回来,看来他对儿子的英勇甚是满意,但 他在上床之前也踢到了儿子踏过的东西。 何红涛打量着那团东西,那团东西是许三多,在很短的时间内他用背包和背 包里的衣物为自己搭筑了一个可以睡着的便铺,并且已经成功地睡着。 许三多睡着的脸像个孩子,但是咬肌咬得很紧,眉头皱得打结,即使睡着了 也还在与睡眠中的什么作战。 他笑得有些忧愁了:" 我儿子怕黑,你怕什么,许三多?" 这问题没答案,灯灭了,何红涛睡了。 许三多蹙着眉头,黑暗中也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不是磨牙,是咬牙。 我怕空洞,怕失落,怕丢失了始终,怕不在乎……那天晚上我一直梦见六一, 六一很强,什么也击不倒他。 工地的顶端,一个现代都市的最高处,与这灯海中任何一处相比也是最璀璨 的地方,因为工人们在赶夜工,完成这栋未完建筑的顶层架构。 伍六一在工作,他很专心,像对他的战车和机枪一样,偶尔抬头看看脚下的 那片灯海,甚至更远的地方,他的眼神就很温和,一个有很多怀念的人才有那样 的温和。 口令,整齐的脚步,纷沓的脚步,汗湿了的迷彩背心和裸露着的铜色膀臂。 三五三的晨练仍然像以前一样朝气。 畏缩在操场角落的许三多是最委靡的人,即使他身边的小崽子也在有模有样 地蹦蹿:" 爸爸早操!爸爸早操!" 许三多心不在焉:" 爸爸不早操。" 小崽子:" 每个爸爸都早操!" 许三多望着那些被汗湿了的人们,像个投胎转世的家伙望着上一个轮回。 许三多:" 这个爸爸不操……别学这个爸爸,这个爸爸不乖。" 何红涛脱离了一帮晨操的人跑过来,即使跟许三多说话他也还维持着原地抬 腿,那主要是为了避免抽筋:" 他好带不?他不烦吧?" " 好带。他真的很乖。" " 我今儿回来又早不了啦!我儿子又要麻烦你啦!" " 明明是我在麻烦您。" " 笑话笑话。对了,七连长想请你参加他们连会,聊聊。" " ……" " 又是兵王,又是七连故人,你去还不有的说吗?" 许三多纯是一种哀求的语气:" 不去好吗?" 何红涛愣了一下:" 那是你说了算……七连长可要失望了,他没少听我们吹 你。" 许三多:" 别吹我,我是七连最次的兵……吹我干吗?" 何红涛:" 哈哈,就算是本性难移,你这也谦过头了。" " 没谦。您是不知道……" 许三多郁郁走开,小崽子知道今天的看护人是谁, 绕着许三多一个个跑着圈子。 何红涛今天是仍然不在,一个教导员每天的四分之三都得泡在营房和训练场, 副的恐怕更忙。许三多和小崽子在吃饭,吃的是军队食堂打回来的东西。那小子 路都不太走得稳,掉的比吃得多。 许三多呆呆看着他,无疑,在一个成年人的目光注视下,小崽子的吃饭很有 些人来疯的意味。 一天又一天,每天我都跟自己说,换个地方,换个不会烦着别人的地方。 许三多现在正翻着何红涛从七连帮他抄回来的一堆信,几十个早已经打算埋 在心里的名字,他翻开一张生日卡,那是史今寄出的,音乐轻轻响着,许三多变 得僵硬。 一辆似乎还带着硝烟和征尘的越野车,两个全副伪装还未去尽的人。通过大 门,在家属区楼下停稳。 何红涛从营房区匆匆赶来,和车上的两人显然早有默契,到了连招呼都不用 打的程度。三个人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宿舍楼。 许三多正在和小崽子玩着幼稚到无聊的游戏。 门被猛然推开,那两个人冲了进来:" 是真人吗?核实一下。" 许三多哑然,直到被人把手伸到脸上狠拧了一把,才透过那两位脸上的油彩 认出是甘小宁和马小帅。 欢喜和羞涩几乎是同时涌上来的,欢喜因为重逢,羞涩源于潦倒:" 你们… …" 那两家伙已经一边一个把他架了,使了蛮力便往外拖。 何红涛一脸微笑或者说一脸奸细相地站在门外,顺便抱了跟着看热闹的儿子 :" 好走好走,不送不送。" 甘小宁:" 副教导员,我们副营长说您告密有功,有空上他那领赏。这是他 原话,不是我没上下级观念。" 何红涛:" 我赏他个巴掌。许三多,你该去的地方找你来了,你就好好去吧。 " 许三多挣扎着:" 怎么也没个招呼……" 何红涛:" 招呼了你就又要多想。儿子,说叔叔再见。" 许三多已经被架上了车,他知道挣不过,面对着这两名老战友也并不想挣。 何红涛轻轻拍打着儿子,平静而满足地看着那车驶走。 甘小宁和马小帅把一切搞得像场绑架,即使上车亦然,甘小宁闷头驾车,马 小帅则把许三多摁在后座搜身。 许三多:" 干什么?好好说话行不行?我就是想跟你们说说话!" 马小帅:" 废话少说,先行检查。嗳,我说小宁,死老A的作战服是比咱们 强点。" 许三多已经放弃抵抗了,干脆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车正驶过大门,哨兵敬礼,几个家伙终于稍歇,还礼,这总算让他们不那么 纠缠成一堆。 三条路,甘小宁径直扎向往草原的方向。 后座上两位终于安静下来,但那似乎也是暂时的。 许三多:" 咱们上哪?" 甘小宁:" 少问。没给你眼睛蒙上已经是优待俘虏啦。" 马小帅看着军营渐行渐远,再没人来揪军纪,又开始蠢蠢欲动。 许三多摆出个防御姿势:" 干什么?休息啦。别再搞啦!" 马小帅怪叫一声扑了过来,也难为他在并不宽敞的后座上能搞出如此动静。 许三多惨叫,因为马小帅不折不扣在他额头上亲了个响。 许三多防备着,并且继续压抑了一下子,但几个月来的渴望并不是那样就能 压下去的,马小帅吱哇轻叫了一声,因为在许三多结结实实的拥抱中被挤出了肺 里的一口空气。尽管仍是郁郁,但在许三多的脸上也在许三多的心里,某些东西 已经化冻,那真不是任何道理或者说教讲得通的。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