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这天,她给爹娘洗了多半天的衣服,算是给爹娘又多留下了一个念想。 夜晚,郑守义和玉芝相约在城外。 在城南的丰沛路和南关外大街的交叉路口,郑守义已经等好大一会了。这个夜 晚对他来讲太重要了,可以说是他的人生转折点,心情是十分激动的。天刚傍黑他 就来了,他在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虽然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可眼睛却死死地盯 着南安门,仍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快些来到。不一会儿,夜色把他的视线挡住 了,他就有些心慌:玉芝可能不会来吧?这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和玉芝不是一个 阶层的人,可谓门不当户不对,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也许玉芝正为当初的草率而 后悔不迭呢。可他又感到玉芝会来的,一定会来的,他身上的新衣服可是玉芝一针 一线缝制的啊!这难道还不是他为此提前进入幸福的状态的足够理由嘛!他对玉芝 充满信心。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小芳,顿时羞愧难当。在小芳身在何处、是生是死、 怀揣的孩子如何、现在是一个怎样的状况等一概不知的情况下,自己却另觅新欢了。 当有一天,小芳抱着孩子逃出虎口,又如何面对他和陈玉芝呢?岂不是断了小芳娘 俩的活路?而自己岂不陷入无尽的自责和痛苦之中? 他想起了在王善人家和小芳的一幕又一幕,想起了那个大黑碗;想起了那块大 黑砖;想起了那张大面子床……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阵温馨的涟漪。即使是现在,他 感到小芳仍是那么可亲可爱,可谓刻骨铭心。不是嘛,在小芳被掳走之后的日日夜 夜里,因打探不到小芳的音信,他流过多少次辛酸和失望的泪水啊! 他很清楚,今晚自己一旦和陈玉芝私奔,将会在所难免地失去小芳,而对自己 尚未谋面的孩子也是极不负责任的,可谓不仁不义。 其实,自己和陈玉芝走到今晚这一步,也是自己意想不到的,可谓亦真亦幻。 毕竟自己和陈玉芝门不当户不对,更何况陈玉芝有知识有文化,又是那么漂亮的一 个美人儿……自己会有如此的艳福?真的有些心虚了。 他很清楚,陈玉芝之所以要和自己走这一步路,是陈玉芝的前未婚夫胡作非为 所至,要不然,即便自己呕尽心思,怕陈玉芝也不会看上自己。 如果某一天陈玉芝知道了他和小芳的事,即便生米做成熟饭,陈玉芝会不会弃 他而去呢? 他现在感到,自己真的不该和陈玉芝闹什么私奔,而应该耐心地等待小芳娘俩, 或进一步想方设法找到小芳的下落,把小芳解救出苦海。可这样一来岂不把陈玉芝 的心伤了? 可他又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把小芳解救出来,王善人会是什么态度呢? 会不会和自己争夺小芳和那个小孩呢?这不是不可能的啊!本来王善人就已经不幸 了,难道还要再次起杀心?他心烦意乱了起来。 可过了一会他又感到,如果没有和陈玉芝要私奔这一节,自己定会耐心等待和 解救小芳娘儿俩的,可现在就没有那个必要了。毕竟小芳先是王善人的女人,进了 土匪窝又成了土匪的女人,虽然不是小芳情愿的事。即便某一天小芳真的又回到了 自己的身边,从面子上来讲自己长脸吗?而陈玉芝呢?岂不让自己的脸露大发了? 若是因为小芳而放弃陈玉芝,岂不是干丢西瓜捡芝麻的傻事? 他很清楚,如今到了这一步,总是要伤害一个的。 小芳,休怪我无情无义了,这就是我们的命啊! 作出这个决断之后,他的心里平静了许多,继而又有点心烦:娘的!怎么要和 谁做夫妻都离不开私奔啊! 这时候,他又做出一个决断:如果玉芝今晚能过来,他就带着玉芝私奔,若不 来,他就从此在玉芝面前消失,安心地等待小芳娘俩逃出虎口,或进一步想方设法 找到小芳的下落,把小芳解救出苦海。毕竟小芳在先啊! 玉芝终于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郑守义悬着的心落地了,连忙迎上去, 双手抓住玉芝的一只手,贴在胸口,声音沙哑:“玉芝,你来了!” 玉芝丢下包袱,就扑在了郑守义的怀里,“守义哥,我来了!” 郑守义就把玉芝拥抱的死紧。 过了一会,玉芝有些喘不过来气了,就道:“守义哥,别出了什么意外,咱们 快走吧。” 郑守义这才松开玉芝:“走!咱们回家!”说罢,拎起包袱,背起玉芝就上路 了。 玉芝笑道:“守义哥,你这可是猪八戒背媳妇。” 郑守义笑道:“猪八戒背的是假媳妇,越背越累,我可是背的真媳妇,越背越 有劲!” “你能背我一辈子吗?” 郑守义愣也没打,几乎是脱口而出:“能!” 玉芝就把脸贴在了郑守义的肩背上。 走了一段路,郑守义见路边有堆柴草垛,就停下把玉芝放下了。 玉芝道:“你累了?对不起,我真该早下来一会。” 郑守义什么也不说,来到柴草垛跟前,拽了一些柴草铺在地上,就把玉芝抱起 来,平放在了上面,然后就扑在了玉芝身上,瓮声瓮气道:“玉芝……” 玉芝喘着粗气道:“我们新婚之夜就在这啊?” 郑守义笑了笑道:“天当被子,地当床,你们有文化的人不都喜欢那什么……” 玉芝接过来道:“浪漫?” “对!浪漫!阶民好这样说。他也是个文化人。” “守义哥,我说过,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就……” 这是一个柔和的夜,天空是深邃、蓝幽幽的色调,圆月正被几缕若有似无的云 丝缠绕着,地上白茫茫的月光,如梦境一般。 两人成好事之后,郑守义又背起玉芝回大刘庄了。 郑守义的家是两间泥坯子垛成的草屋,东边是一间用芦苇箔夹起来,上面铺就 麦秸的锅屋,院子是芦苇篱笆排子门。 堂屋两间是芦苇泥巴墙相隔,西间就一张床,东间靠北墙有几袋粮食,中间有 一张案板,东墙门后挂着一把大刀,下面竖着一把红缨枪和一根藕别子。 郑守义对正在四下观看的玉芝道:“这就是我们的家,比起……” 玉芝深情地道:“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 郑守义的眼泪就下来了:“你这让我说什么好呢……”片刻,又道:“我们把 事情弄大了,得躲到微山湖里去。”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