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开口袋 夜深了。月亮锁在云层里。 四周静悄悄的。 只有一片沙沙的掘土声和偶尔从村庄里传出的狗吠。按照野司的部署: 2 纵除攻城部队外,其余的在徐水东北方向的芦草湾、南北营构筑工事;3 纵 在徐水东南方向的高林营、狼窝庄、麒麟店构筑工事;4 纵在徐水正东方向的王台 镇、东西牛村、玉村构筑工事;1 号防御阵地。 2 号防御阵地。 3 号防御阵地。 三只同时撑开的口袋。 3 纵8 旅旅长宋玉林、政委黄文明带着十几个营以上干部,一边走,一边勘察 地形。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贯穿南北的平汉线骑在阵地正中。 铁路两侧是日伪时挖的防护沟。 这样的地形,对进攻的一方是十分有利的。既便于机械化部队迅速接近展开, 又便于小股部队沿沟隐蔽运动。而对防守的一方,则困难重重。 走着走着,宋玉林发现了一段坍塌的土墙。在一般人眼里,它就像满地的石块、 荒草,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宋玉林却看出了它独特的军事价值。 “张英辉。”他叫住了23 团团长。 “你在这放一个机枪小组,战斗打响后,集中猛烈的火力杀伤敌人,然后,迅 速转移,以此做为假目标,吸引和牵制敌人。”“明白。”月亮悄悄移出云层,吐 着青幽的光,给大地镀上一层银箔。重重叠叠的卑人掩体,像密密的鱼鳞。 叶脉般的壕堑纵横交织。 隔不远便凸起一座小蘑菇似的地堡。 各个连的阵地伪装得也很巧妙。远远望去,有的像一簇荒僻的坟地,有的像一 片高低不平的丘陵,有的则和浑黄的大地完全融为一体。 3 纵司令员郑维山和衣躺在一铺土炕上,枕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随着胸脯的 起伏,鼻子里发出阵阵均匀的鼾声。他是一个典型的军事干部,说话干脆,办事果 断,心直口快,雷厉风行。能打仗,能走路,能吃苦,也能睡觉,是原红四方面军 有名的“夜老虎”。政委胡耀邦则不同,别看他也是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 军,但那单薄瘦小的身板和那张永远年轻的脸盘,似乎与他的经历和身份对不上号。 头一回见面,很少有人把他当做纵队首长。对此,他从不挑理,无论对谁总是那么 随和、亲切,时不时地还爱开个玩笑。可他一旦站在讲台上,那响亮的声音,那恢 宏的气势,那深入浅出的道理,那妙语连珠的语言,特别是那撩拨人心的激情,能 把台下几千人,讲得热血沸腾,讲得热泪盈眶。 胡耀邦最大的嗜好是读书。他有一个小小的木头书箱,走到哪儿带到哪儿。里 面装的书五花八门,有线装的《史记》;有托人从敌占区买来的十八世纪的名著《 简爱》;有联共党史;有毛泽东、刘少奇、朱德等人撰写的小册子;有关于党内思 想政治工作的论述,也有从附近一些县志上摘抄下来的精华。 在穿着上,胡耀邦也与众不同。别人穿裤子,讲究一点的扎皮带,不讲究的随 便找根绳子一系就完事。他别出心裁,粗针大线地在裤腰上缝了两根背带,穿起来 颇有点西装背带裤的味道。胡耀邦喜欢诗词,尤其酷爱毛主席在马背上吟成的那首 《沁园春·雪》,没事的时候,便独自咏诵,语调抑扬顿挫,连走路的脚步也随着 语调高低起伏。久而久之,他身边的小鬼居然也都学会了背这首诗词。 这年9 月,晋察冀野战军成立,各纵队领导进行了相应的调整,他和郑维山一 起调到3 纵。别看彼此性格、经历相差甚远,一个是威风凛凛的武将,一个是文质 彬彬的儒生,然而,相互取长补短,配合得倒也默契。 方才,他跟着郑维山去前沿视察。虽说搭档时间不长,他已经发现了郑维山那 个不是习惯的习惯,每次战斗打响前,郑维山必须亲自到前沿去看看,心里才踏实。 他有他的理论,也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的:人在接受知识时,视觉占83%,听觉占 11%,触觉占1.5 %,味觉占1 %,难怪古人云:百闻不如一见。郑维山每次去看 地形,都能发现不少问题,提出不少建设性的意见。 转了一圈回来,已经是下半夜了,郑维山鞋也没脱,就势往炕上一倒。 胡耀邦不想睡,从书箱里翻出一本书,半倚半躺地靠着墙。想不到,他手里的 书还没翻过一页,郑维山已经鼾声大作。看着郑维山睡的那个香劲,胡耀邦轻轻笑 了笑,把裹在自己脚下的大衣搭在他的身上。 突然,烛台上昏黄的火苗悠悠地跳了两下。 郑维山睁开眼。经验告诉他,一定有一发炮弹在附近什么地方爆炸。 胡耀邦放下书,“这么快就醒了,还不到20 分钟呢!”郑维山揉揉眼,“我 感觉到好像什么地方在打炮。”“真的?我怎么什么也没感觉到?”“你的注意力 都在书上,就是炮弹打到眼皮底下,也不会感觉到。”郑维山诙谐地笑笑。 “要我说,你呀,肯定有这方面的特殊功能。”两人正说着话,值班参谋推门 进来。 “据观察所报告,刚才有一发105 榴弹炮炮弹从西北方向射向我阵地前沿。” “老郑,真有你的!”胡耀邦不无赞叹地咂咂嘴。 话音未落,地面又是一阵轻轻地震动,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一定是敌人炮兵 试射,看来天亮以后,敌人就要发起进攻。”郑维山正说着,电话铃响起来。他急 忙抓起听筒,里面传出杨得志的声音。 “是郑维山同志吗?你们那里情况怎么样?”“我们已经完成了一切防御准备, 只等着敌人来钻口袋了!”“告诉你,敌人的援兵已经被我们调动了,目前正沿平 汉路两侧向徐水增援,来势很凶,比我们预料的要多得多,怕是会把你们的口袋撑 破了!”“司令员放心,我们保证他来多少,吃掉多少!”“好,不过你们还是要 作好精神准备,准备打大仗,打恶仗。没打响之前,让部队注意休息。”“知道了。” 太阳像一个燃烧的火球,缓缓地从地平线升起,越升越高,渐渐地,红色消退了, 变成了一面耀眼的小镜子。 阵地前沿一片沉寂。 9 点整。大地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铺天盖地的炮弹,冰雹似地砸向阵地后面 的小村子。蒋军果真上了当,把村子作为攻击目标。 重炮打完了一个基数,刚刚垂下滚烫的炮管。黑老鸦似的轰炸机群又盘旋在村 子上空,狂轰滥炸了一番。 终于,那沉重的“隆隆”声远了。 按照蒋军一贯的进攻模式,该轮到步兵登场了。 战士们抖抖满身尘土,迅速进入射击位置。 高高的尘障已经被风吹出了一个个豁口,透过这些豁口,可以看见那疏密不等 的散兵线,如涌动的黄色波浪,缓缓地向前翻滚。200 米。 100 米。 50 米。 …… 几百只枪口同时喷火,织成一片赤红的火网。敌人像扑向滩头的潮水,停顿片 刻,便“哗”地一声向后退去。丢下一片片歪倒的尸体和一声声悲惨的呻吟。 如此进攻,重复了几个回合,敌人也仿佛累了,不到黄昏,便偃旗息鼓。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