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兮 罗历戎烦躁地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两点了,还没睡着。尽管身下的席梦思床非 常舒适,蓬松的鸭绒被也十分柔软,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这毛病是正大战役后 染上的。对石门这座孤岛,他总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如同坐在火山口上,不知 哪一天喷薄的岩浆会迸射而出,把自己化为灰烬。 眼下,马上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怎么还睡不着?是兴奋,是紧张,还是因为 别的什么原因,他说不清。 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该办的事情似乎都办了。早两天,他便吩咐秘书,将这 些年来苦心经营积攒的黄白之物、古董字画,统统打点整齐。并把所有的金元券都 换成了金条和袁大头。这件事办得滴水不漏,无论亲信还是政敌都毫无所知。 罗历戎走下床,从一只玻璃瓶里倒出两粒安眠药,一仰脖吞下去,重新回到床 上躺好。 一想到明天就要出发,那颗心又像悬在空中的气球。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药力发挥了作用,他终于睡着了。又不知过了多久,一 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把他从梦中惊醒。天已经大亮了。他跳下床,愤愤地摘下话筒, 正欲发作,里面传出一个柔软得像女人一样的声音。 “军座,我是杨光钰,有件事,我思虑再三,还是想找您谈谈。”杨光钰是第 3 军的副军长,虽然和罗历戎也尿不到一个壶里,但因资历老,一般情况下罗历戎 不驳他的面子。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一阵轻微而富有节奏的叩门声。 罗历戎打开门,把杨光钰让在沙发上。“什么事儿?”“我想……”“说嘛。” “我考虑了很久,北援部队是不是由副参谋长吴铁挣和第7 师师长李用章带队,咱 们……”“咱们怎么样?”罗历戎扔掉手里的烟蒂。 “咱们还是从天上走保险。”听到这,罗历戎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真不 知你老兄怎么会想到这步棋,兽不可一日无王,兵不可一日无帅。孤军北上,正是 我等报效党国、一展宏图的千载难逢之机。平日,我们教导士兵要义无反顾,当将 领的怎么能临阵退却呢?无事则罢,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让蒋委员长知道,怪罪 下来你我也吃罪不起。”看到杨光钰脸上变了颜色,罗历戎刹住话脚,换了一种口 吻,“我知道你是担心共军拦阻,我何尝没有这种担心。不过,北平电报上说得清 楚,共军主力已被吸引在徐水城下,料他也不会有分身法。充其量不过弄些土八路、 游击队袭扰一下,我堂堂美械化国军,如果连这点沟沟坎坎都过不去,岂不被国人 耻笑。”“军座所言极是,我方才所说也是希望尽快赶到保定,折回头来接应部队, 即使遇共军拦阻,也可两面夹击。既然军座决心率部开拔,杨某定当遵从。”杨光 钰被罗历戎一阵奚落,极力想挽回点面子。 罗历戎没有再说什么,把杨光钰送出门外。关上门,用嘲弄的口气轻轻说了声 :“胆小鬼。”10 月15 日午后1 时,罗历戎下达了出发命令。一支浩浩荡荡的 队伍从石门开出来。 其中包括由参谋处、副官处、军务处、军法处、军医处、新闻处、人事室等十 几个处室和一个野战医院组成的庞大的军部,以及直属特务营、通信营、工兵营、 炮兵营、辎重营、骑兵团,和第7 师、第16 军第66 团全部,此外,还有铁路警 察大队、学生青年军及一大批家属,总计13,000 余人。 罗历戎甚至独出心裁地把一个魔术团也带在身边。 汽车、马车、炮车,一辆咬着一辆,像一条蠕动的巨蟒。窗外,大地在旋转, 河流在旋转,村庄在旋转。 罗历戎默默凝视着从眼前移过的景物,心里突然变得忐忑不安,就像一艘离开 了坚实大陆的小舢舨。海天茫茫,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 是凶?是吉? 是福?是祸?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