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飞马 月亮细得像淡淡划过的指痕,密匝匝的星星顽皮地眨着眼睛。偶尔,一颗流星 坠落,划过庄严、纯净的天幕,绽出无声的闪光。得得得…… 一串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如狂飚,似暴雨,落在地上几乎分不出点来。 一片片丛林,一道道沟壑,一个个村庄,从眼前一晃而过,蜿蜒的土路上扯起 一道褐黄的尘烟。 马已经跑到了极限,四蹄扬起时,肚皮几乎擦着地面。密密的鬃毛早已被汗水 打湿了,鼻孔急促地喷着团团热气。 骑马人似乎还嫌不快,双腿使劲地夹着马肚子,两手不住地抖动着缰绳。 凉飕飕的夜风掠过耳边,呼呼直响,额头上的汗珠,却越聚越多。 他,就是晋冀军区政委王平。本来,他正在阜平参加晋察冀军区和华北局召开 的土改会议。正开着会,聂司令员悄悄把他从会场叫出来。从聂荣臻那严峻的眼神 里,他估计到事关重大。“刚刚接到报告,石门的罗历戎正北上向保定靠拢,我已 告‘二杨’及‘耿’,让他们相机处置。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主力都在徐水,石 门至保定间拉开了一个空档,只有冀中军区徐德操的独8 旅和你们的一个团。你必 须马上赶过去,指挥这些部队和广大民兵,想方设法迟滞敌人。”“我这就走。” 聂荣臻看了看表,“就要开饭了,吃了再走吧。”“不用了。”“那就带点干粮。” 王平点点头。一转身就把这事儿忘了。警卫员早把那匹乌骓马牵出来。 这匹马跟王平很长时间了,彼此间都有了感情。看到主人出来,马刨刨地,晃 晃脑袋,神气十足地抖抖长鬃,朝着他“咴咴”地叫了两声。 王平接过缰绳,亲昵地拍了拍马脖子,“老伙计,今天可要辛苦你了。”说着, 双手抓住鞍桥,脚下用力一蹬,身子腾空而起,稳稳地坐在了马鞍上。 立即,乌骓马像脱弦之箭,直射出去。 从阜平到清风店,相距二百多里。不知跑了多长时间,天渐渐黑了。乳白色的 炊烟和灰色的暮霭交织在一起,像一层透明的薄膜,把远处的村子罩得若隐若现。 又不知跑了多长时间,肚子“咕噜噜”地叫唤起来,喉咙干得几乎要冒出火, 嘴里苦涩涩的,浑身仿佛颠散了架。 他真想停下来,哪怕只喝一口水。可是,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便被打消了。他 懂得,在两军对垒的沙场上,时间意味着什么。跑呀,跑呀,星斗在头顶移动,景 物在身边退缩。不知不觉地速度渐渐慢下来。俗话说,响鼓不用重擂,好马不用鞭 催。一般情况下,王平根本舍不得打这匹马。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他拼命地 夹着马肚子。奇怪的是,马好像没有察觉主人的心情,反而越跑越慢,最后,索性 站住了。 王平无可奈何地跳下来,马的两肋汗淋淋的,浸湿的皮毛闪着丝绸般的幽光, 腹部像铁匠铺里坏了的风箱,不时出现痉挛的、不规则的颤抖。眼睛无力的睁着, 眼角凝着一滴透明的泪珠。默默地望着主人,好像在说:我实在走不动了。 王平爱抚地拍拍马头,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怜悯:它确实跑得太累了。 王平牵住马缰,想遛遛它,接着再跑。马蹄仿佛钉在地上,怎么也拉不动。 他只好绕到后面去推。想不到,刚一伸手,这匹高头大马竟“扑通”一声仰倒 了。 王平俯下身,轻轻抚摸着马鬃。马微张着眼皮,恋恋不舍地望着主人。 鼻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像飘忽的游丝。 王平叹了口气,心里热辣辣的不是滋味,一匹如此骤悍的好马,竟生生给累死 了。 好在附近有个村子,而且已经离清风店不远,他临时借了一匹马,继续赶路。 事后,笔者了解到,包括许多专门研究清风店战例的人,也并不知道这段插曲。 这个故事,曾经被岁月的沙漠掩埋了许久。 第一次披露于世,见于杨得志同志撰写的《横戈马上》一书。 杨得志没有忘记这位幕后英雄。 依照这个线索,笔者叩响了王平将军的门。 出乎意外,老将军谈的并不是那场战役钳制敌人如何,而是那匹马。 “真可惜呀!以后再也没有遇到那么好的马。”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