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血不流泪 天边浮起一抹淡淡的晨曦。 冷风掠过长长的街筒,卷得尘埃漫天飞舞。自总攻战斗发起后,各纵队依照多 路突破的作战方针,迅速向前推进。 8 旅23 团在西南兵营与敌人打得正酣,9 旅已从西侧突入了市区。 部队第一次打城市,都是大姑娘坐轿,既缺乏经验,也缺乏教训。 部队分成若干小组,沿着马路,搜索前进。 走着走着,忽然,一颗子弹带着尖厉的噪音,斜刺刺迎面飞来,穿糖葫芦似地 从四个人中间穿过。 第一个人把帽子打了个窟窿;第二个人胳肢窝底下穿了个洞;第三个人左裤管 多了个眼儿;第四个人正好一抬脚,子弹擦着鞋底飞过。谁也没挂彩,实属奇迹。 这颗子弹像个信号。顷刻间,急骤的弹雨便竹筒倒豆子似的从头顶直泻而下。 灼热的弹丸落到水泥地上,反弹起来,四处迸溅。“隐蔽!”部队“呼啦”一下退 到马路两侧。然而,路中心还是扑倒了不少同志。 吃了个哑巴亏。指挥员决定改变部署,避开大道,占领两厢。依据清风店创造 的经验,穿墙破壁而行。 可是,城市的楼房不像乡村的土墙,二两炸药就能炸个窟隆,城市的建筑都是 钢筋水泥的,而且越靠近核心工事,敌人的设施越严密,兵力越集中,火力越猛烈。 道路被敌人封锁着。道路两旁的楼房也被敌人封锁着,火力自上而下构成了立 体交叉网。 为尽量减少牺牲,9 旅26 团不得不停止正面进攻,取道大桥街向东逼进,再 返折过来,声东击西,迂回进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到核心工事外围的壕沟。 敌人着了慌,集中了几十挺轻重机枪和“六○”迫击炮,封锁壕沟。9 旅26 团1 营没有炮,只有一个机枪排,全部家当是3 挺重机枪、5 挺轻机枪。 “把所有机枪都给我架起来,压制敌人火力,掩护步兵过沟!”营长黑唬着脸。 机枪很快支好。仇恨和子弹一块射出枪膛。 “好!打得好!”营长话音未落,8 发迫击炮弹呼啸着直落头顶,不偏不倚, 正好砸在机枪阵地上。 机枪排长几乎忘了那弹片长着牙齿,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待浓烟散开,他惊呆 了! 12 名射手全部倒在血泊中。 “大张!”“墩子!”“泥鳅!”他挨个呼喊着射手的名字,推推这个,摇摇 那个。然而,谁也不会再答应他了。 他发疯似的抱起一个小射手的遗体,弹片是从脖颈穿过的,整个前胸被血糊满 了。眼睛还睁着,木然地望着天空。 “柱子!柱子!你醒醒!”喊声里带着呜咽。 他轻轻地放下柱子,又爬到另一个射手的身旁,摸摸他的脸,把耳朵紧紧地贴 在他的胸口,听听里面的心脏是否真的不再跳动。12 条生命啊,怎么可能一瞬间 便猝然消失。 当冷酷的事实终于把他残存的最后一线希望击碎,他再也压抑不住暴涨的悲愤, “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撕肝裂胆。他举起那一挺挺被炸烂的机枪,拼命地往 地上摔,他不知道怎么来发泄心中的痛苦。 “哭什么!混蛋!”一声威严的喝斥。 机枪排长抬起头。 营长的目光冷冷的像一道雪亮的利剑,任何人见了都会不寒而栗。 机枪排长一下把哭声噎了回去。 战争,这就是战争。它可以有鲜血,有死亡;有失败,有胜利,却不能有眼泪。 纷飞的弹雨中,4 纵30 团2 营5 连被阻在火车站铁路路基下。正前方是敌人 的铁甲列车,左翼是一个居高临下的碉堡,右翼是正太饭店的火力点,交叉的火网 压得人根本抬不起头来。几次爆破均未成功。 连长刘其子阵亡。 指导员刘明哲身负重伤。在被抬下去之前,他把一块沽满鲜血的怀表,递到排 长刘增银手里。 “全连剩下的19 个人全交给你了,你要把担子挑起来,哪怕剩下一个人,也 要拿下车站北道叉,记住,咱们是突击连!”刘增银点点头。他挑了两个最大的炸 药包,大吼一声: “从现在起,我代理连长,共产党员们,跟我来!”一个只剩下20 人的连队, 挑起的却是一副比山还要重的担子。 19 名勇士,跟在刘增银身后,枪口吐着火舌,心里喷着烈焰,嘴里高声叫骂 着敌人的爷娘,像呼啸的浪潮一样冲上去。 他们忘记了安危,忘记了自己,甚至忘记了那迎面扑来的枪弹会致人于死命。 敌人被震慑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打仗的。 眼前只觉得一个个黑糊糊的东西雨点般飞来。直到爆炸,也没弄清究竟是手榴 弹、是爆破筒,还是别的什么。 铁甲车被炸成了几段,死蛇似地瘫在地上……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