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译者前言
我从来没想到会翻译一部德国军事著作。多年来,象许多海军将官一样,我打
算把我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亲身经历写出来。结果,和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一样,
我决定放弃这个打算。据说,已故的海军五星上将欧内斯特·金讲过,如果照他的
意思办,关于太平洋战争的公报就只有一句话:“我们战胜了。”我的战争回忆录
大约也可以简缩成这样:“我服过役。”
我从海军退休以后,当了一家海运工程公司的顾问。一九六五年,我最近一次
因公出差德国,我发现不管列哪儿,都看见书店橱窗里成堆地摆着一本小书,书名
叫作《失去的世界帝国》,阿尔明·冯·隆将军著。我清楚地回忆起我在柏林美国
大使馆任海军武官期间所认识的冯·隆将军。我见过他,和他攀谈过。我想,他也
许参加过一次我妻子经常举行的晚宴。他那时在德国武装部队作战参谋部供职。他
和大多数德国参谋人员一样,态度冷淡,难以接近。他身材矮胖,一只大鹰钩鼻子,
几乎和犹太人差不多,恐怕他一定为此感到悲哀。当然,他的姓氏表明,他是个地
地道道的普鲁士后裔。他声名显赫,我总想好好地了解他一下,但没能找到机会。
那时,我简直想都没想过有一天我竟会通过他的著作深知其人。
出于好奇,我买了一本他的书,发现内容非常吸引人,我就去拜访了出版商在
慕尼黑的办事处,打听谁在美国出版过这本书。我得悉此书原来尚未译成英文。在
我要返回美国时,我说动了出版商,获得了英文版的版权。我正打算从商界退休,
这样,我想翻译这本书可能会减轻一些无事可做的痛苦。
《失去的世界帝国》是冯·隆将军在狱中写的厚厚两卷对战争的作战分析的摘
要。他称这两卷书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陆、海、空战役》,他有十分充裕的写作
时间,由于他在东线参与的战争罪行。他在纽伦堡被判处了二十年徒刑。这部详尽
的技术性著作没有英文译本,而且我也怀疑今后会不会有。
冯·隆将军在叙述每一个主要战役之前,总是先写一个关于战略和政治背景的
摘要。出版商在冯·隆死后,把这些简短的摘要抽出来,加以编纂,成了《失去的
世界帝国》(我怀疑这位将军会同意用如此戏剧性的书名)。所以《失去的世界帝
国》并非一部扎实的军事历史,而是出版商的一种投机取巧。它把冯·隆关于世界
政治的全部主张都在一本小书里汇集起来,而删去了它们后面细致的军事分析。无
论如何,我认为这还是一本可读的、有趣的、也有价值的书。
这本书的可贵之处,在于它比较诚实。几乎所有德国的战争文学,对于屠杀犹
太人、战争的责任以及希特勒对军队和人民的专权等等,都进行了粉饰。对于所有
这些棘手的问题,冯·隆都心平气和地、坦率地写了出来。他打算在他平安地入土
之前,不让这本书出版。(他真做到了。)所以与多数的德国军事作家不同,他既
不想保住脑袋,也不想安慰胜利者。结果写成了一本揭露德国人对于希特勒发动的
这场战争到底怎么想、可能仍然在这样想的书。
因此这是一个德国将军所作的力所能及的评论。冯·隆是一个有才能的作家,
受到最优秀的英、法军事作家的很大影响,特别是戴高乐和丘吉尔。他的德文与其
他大多数写军事题材的同胞相比,要易读得多。我希望我的译文至少能把这点表达
出一部分。我本人的文风,是一辈子写美国海军报告形成的,不可避免地到处出现
文理不通的现象,但我相信还不至于从实质上歪曲原文。我认为,这位作者如实地
描述了希特勒统治下的德国人:一个非常倔强和效能很高的战斗民族,并非一群愚
蠢的虐待狂,也不是现在流行的娱乐节目中所丑化的那样一帮可笑的笨蛋。整整六
年,这些人几乎把整个世界打得筋疲力尽,他们也犯下了前所末有的罪行。他们的
赌注,用莎士比亚一句很能说明问题的话来说,就是“伟大的地球本身”。他们脑
子里在想什么,对我来说似乎很重要,这也就是我翻译冯·隆著作的原因。
他对一些事件的叙述,既内行,又熟悉情况,我们不能从表面价值去理解它。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德国人。尽管我在他们中间生活过几年,我可从来不敢说,我了
解那个奇怪而聪明的民族,他们有能力取得如此多的成就,也有能力做如此多的坏
事,不过他们的迟钝也是天下闻名的。总的来说,我还是让冯·隆将军按照他自己
的方式去描写这次战争,但在翻译某些段落的时候,我又不能不有所指责,所以我
偶尔加上一些批注。
例如,冯·隆的第一页开头部分,完全和阿道夫·希特勒所有演说的开头部分
一样:谴责凡尔赛和约是残酷的协约国强加给光荣、守信的德国的不公正条约。他
不提历史的变幻莫测,德国作家几乎都不提这点。一九一七年列宁推翻了克伦斯基
政府,请求在东方战线单独媾和。德国人草拟的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条约签订于
凡尔赛和约一年多以前,从俄国掠去了比英德两国加在一起还大的一块领土、几乎
六千万居民和几乎俄国的全部重工业。这要比凡尔赛和约更加苛刻。
我在柏林供职时,每当有人谈起凡尔赛和约,我总要提出这个小小事实。我的
德国朋友总是被这样的比较弄得很窘,他们觉得这样做没有什么意义。凡尔赛和约
落到了他们头上,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条约落到了别人头上。他们的这种反应出
于真心。德国人的这种民族奇癖我无法解释,但是在读《失去的世界帝国》时,不
应该把它丢在脑后。
维克多·亨利于弗吉尼亚州奥克顿
一九六六年五月二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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