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贺根大街一家中餐馆内雅座一隅,临飞正在进晚餐。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美丽年轻的外国女孩,她便是“反堕胎”组织的女权主席 碧云。兰迪斯。她现在似乎已没有那种一直处于运动的激情兴奋,恍然从激宕多变 的风云中回到了现实,在临飞面前反而显出几分羞涩和矜持。她用汤勺一小口一小 口地舀着汤喝着,神情文雅且小心翼翼,一改她狂野孟浪的个性。 面对着一桌精致的中国菜肴,她却因不适应中国筷子的运用,一时显得无措难 举,一脸的笨拙之色,最后只好在临飞的建议下改用了刀叉。这餐碧云吃得十分的 讲究,却也有十分的艰难,失败的羞色从她的脸部扩散到耳根。临飞虽然在学校的 时间并不算很长,可是他的名字,碧云是知道的。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临飞给她 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厚达十数页,快成了一本小书。碧云很是费了点时间把它看完, 第二天她便主动邀请临飞在这家中餐馆内就餐。那封信的内容深深地打动了她,这 让她第一次从一个跟自己很近的中国人那里了解到了中国,了解了中国人权的实质, 信中还特别提到中国为什么会施行计划生育的问题。这封信不久就被碧云修改后作 为她的一篇评论稿提交给了学院,并被校方举为精典。 碧云和临飞两人吃完后,又按照西方人的餐饮习惯,让服务生为他们上了一盘 水果和两杯红酒。 碧云轻呷了一小口红酒,用半生的中国话问道:“临,你是因为很爱你的国家 才跟我写得这封信,对吗?” “是的。”临飞很肯定地回答碧云。 “那我这么做,对你的国家和你肯定造成了伤害,我这么做是不对的,是吗?” 碧云继续说着。 “对与不对,都是人的境界和修养在认知上的事,应该说全在一念之间。”临 飞在跟碧云打谒语。 “你说什么?一念之间?我不懂。”碧云显然听得稀里糊涂。 临飞放下酒杯,为面前的这个金发女郎奉上一块桔橙,说道:“那我跟你讲个 故事吧。” “故事?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碧云有点兴奋起来。 “在中国的古代,曾有一位高僧离开寺庙到外地去传道,目的是要让更多的人 懂得佛理,一心向善。后来高僧讲学回来,途中遇到一群正在打劫的土匪。高僧说 只要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领头的土匪便问”那我不放下刀呢?“高僧说”只 能下地狱“,于是这名土匪举刀把高僧杀了。可奇怪的是,那位高僧好好的并没有 死,仍站在那对他们说”现在我已经被你杀了,你是否要放下屠刀呢?“这名土匪 顿时醒悟过来,马上扔了刀拜倒在高僧的脚下,从此皈依佛门,后来也成了一位得 道的高僧。” 糊涂,比刚才更糊涂了。碧云睁大的眼睛,现出碧蓝的色彩,一脸迷茫的表情, 她咀嚼着的嘴唇现在紧紧地抿着不动了,只是一个劲地看着临飞。临飞这才知道一 个没有掌握中国文化底蕴的外国人是听不懂这种故事的,就干脆用英文对她说: “这是一个选择题,土匪是要在上天堂和下地狱之间作个了断,是好是坏就全靠他 此时的一个念头。土匪是要放下屠刀还是杀了高僧,全在他一念之间。他如果杀高 僧的事成为现实,那他肯定是要下地狱了,但高僧却给了他一个改过的机会,这名 土匪便立刻有悔过之心,跟随高僧出家了。所以一个人的做法好与坏,全在一念之 间。就象你现在,你是继续领导你的族群……” “族群?”碧云顿时惊叫起来。显然这个词她是不易接受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了。 临飞见状忙笑着纠正道:“继续领导你的斗士们……” “斗士?”碧云再次打断,呼将出来。 “怎么?斗士也不行啊?那战士?你觉得如何?要不勇士?集团?” “那还是用斗士吧,我觉得我们的确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斗士!叫斗士并不 过份,哦,我不打断你,你说吧。”碧云眼神安安静静地停留在临飞的脸上,一副 专注的样子。 临飞接着说:“继续领导你的斗士们凭着几条不负任的信息和传闻站在反对我 们华人的战线上,还是花些时间去真正了解现在的中国和过去的中国历史,或亲自 到中国去感受一下生活在那里的中国人民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吃些什么,干些什么, 就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必竟你现在是她们的头,你想什么就等于她们在想什么, 你想干什么就等于她们想干什么。当然,我这纯是建议,并不是你的指导方向。这 点,请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教唆的意思。” 碧云似若有所思地放下双臂,把腰坐直,背靠在了长椅上。她收回目光,似自 言自语地道:“一念之间这句中国成语原来蕴藏着这么丰富的含义。中国文化的精 髓往往片言只语就能让人联想很多,真是太深澳,太了不起,太伟大了。”说道这, 她竟兴奋地抬起头眼光直视临飞:“临,你真了不起,用你们中国人的说法,你很 会做思想工作。我决定了!”她忽地站起,伸出两手搭在临飞的肩上,凑近到临飞 的面前,说道:“我决定到中国去旅游。” “去旅游?” “是的,而且我还要请你当我的导游。你同意吗?”碧云的兴奋和决定一下子 让临飞蒙了头,他没想到这个在外人看来象个哺乳期的母狮子竟然会突然冒出这么 奇怪的想法,她简直就象个思想还未成熟的少女,一心里只有东或者西。你没有做 通她思想的时候,她就只知道一条道走到黑,可是一旦醒了,就立马改弦易辙,变 化之快令人瞠目结舌,难以适应。也许她其实就是一个个性简单,还保留着一点点 与现实脱节的幼稚的少女情怀。是啊,她必竟还是一个女孩子,二十几岁懂得了多 少呢?也许这就是她那个老兰迪斯能利用到她这点的缘故吧?可是自己还得花时间 让她回到她的组织里去,继续当她的领袖,这个梦是不能让她这么快就醒的,否则, 死了张屠户,还会来个李屠户,王屠户的。没完没了,唉,头都要痛死了!想到这, 临飞就双手捂起了脑袋,不吭声了。 “你怎么了?刚才吃坏东西了吗?”碧云关切地问道,并上前去扶临飞的头。 临飞躲开她的手,摇了摇才放下手说:“没事,刚才有点晕。” “是吗?是不是这酒不对劲,我问问老板。”说完她眉头一抬,脸色就变了: “BOY!你过来!”语气凌厉,毫不客气,活脱一女江湖。 服务生被她冷不丁一嗓子吓得腿神经差点失常,急忙来到她面前聆听她的发难。 可是碧云还没说话,临飞就轻声说道:“买单。她逗你玩呢。” 服务生是个北京人,来这也是打零工的。听见临飞讲的中国普通话,忙笑着点 点头,然后转脸就白了碧云一下,返身拿单去了。碧云不服气地用手指着服务生对 临飞道:“你看他……” “没事。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好吗?”临飞转移了话题,言词恳切地说道。 “嗯。好的。”碧云欣然应允。 夜幕下的中央公园,淌洋在蓝色的月光下,静静地享受着由海潮引来的凉风, 树叶不时地在空中招展舞动着它的美姿,拨动起一片片的月光,并发出阵阵的响声, 仿佛正在奏响一曲迷人的乐章,以取悦正在此间散步消闲的人们。 临飞与碧云小姐正从一处密林的小道中间缓步走来。他们正在轻声地交谈着。 碧云迎头洒满了月光,显得温馨柔弱,行步姿态娇软可人。两人象是一对正浓情蜜 意中的恋人从充满爱意的橡树林中走来。可是如果有人走近他们去细心聆听他们的 谈话,方知他们并不是在谈情说爱。临飞正在大谈女权主义所带的好处和坏处,让 头一次听到如此高论的碧云云里雾里,似着了魔一般地听得津津有味。她之所以这 么有兴趣听,是因为她的理论原来只局限于游说她的“子民”们,在她的领域里, 她是理论与实践都十分丰富的领袖,但现在听了临飞的一番高论,她才知道自己原 来所掌握的知识是多么的浅薄,多么的无知。这时她才体会到临飞跟她讲的“山外 有山,人外有人”的真实含义了。 这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开始迷恋起面前的东方男子了。 临飞把碧云送到她住的楼下时,已是临晨两点。 碧云在临进门时,忽然从台阶上跑下来,一把捧住临飞的脸并凑到他耳边轻声 地说道:“我爱你!临飞!”然后飞快地在临飞的脸颊上奉上香吻就转身如一阵风 吹过,倩影消失在摆动着的玻璃门后。 一时听愣了的临飞缓过意思来后不禁哑然失笑,摇了摇脑袋转身离去。忽然间, 临飞没有来由地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前面不远的地方似有一团凶猛强劲的旋风 向他扑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勾下头,同时身子往前扑去。只听得身后“当”地一声, 他急忙回头一看,只见一支黑箭插在门楼墙面上,箭杆仍颤动不已。惊出一声冷汗 的临飞又暗叫不好,忙伸手一把就抓住再次扑面而来的这团黑色的旋风,又是一枝 挂着狼牙的利箭!借着门楼的光,他见箭头上还涂着一片红色,这显然是一支淬过 毒液的箭!是谁在暗算自己,临飞脑中这么一闪念,立即想起了什么,他躬身快速 地沿着花园一棵棵矮棕移动着,靠着它的掩护很快就离开这片区域。 根据判断,他很快就计算出这支箭射出的位置和距离,它来自于楼前百米外的 树林内。他知道对手此时也变换了地方。要想抓住他,现在就不能乱动,必须等对 手来找自己。这是谁在向他痛下杀手,非要致自己于死地呢?临飞忽然脑中灵光一 闪,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