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政客从军队中滚开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后的欧洲,种种混乱和矛盾集中的战败国德国,希
特勒还没有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在自由团和国防军将巴伐利亚红色工人士兵
苏维埃镇压之后的那些日子里,慕尼黑历史学家卡尔、亚历山大·冯·米勒无意中
充当了纳粹运动的助产士。他跟当时控制慕尼黑局势的年轻民族主义军官们过从密
切。在一次军人报告会上,一个口才奇妙而扣人心弦的人引起了冯·米勒教授的注
意。“我当时看见,”冯·米勒叙述说,“一张苍白瘦削的脸,额上耷拉着一绺非
军人式的头发,修饰得短短的小胡子,和两只淡蓝色大眼睛充满狂势的激情,闪烁
着寒光”。米勒推推坐在自己身旁的学友迈尔,问道:“你知道在你的教官中,有
一个富有口才的天生男高音吗?”
陆军参谋本部上尉、国防军第四军(驻巴伐利亚)新闻和宣传部(政治第一处)
处长卡尔·迈尔认出了这个人。迈尔说:“这是李斯特团的希特勒。喂,希特
勒,你出来一下!”接着,这个被招呼的人米勒记述道“顺从地走出来了,动作不
利索,看上去,我感到有些执拗的尴尬相”。这个场面象征着阿道夫·希特勒对巴
伐利亚国防军军官的依附性,也象征着大德意志国家未来元首多年都未能克服的纤
尊降贵。
负责政治工作的迈尔上尉很快就发现了下士希特勒的宣传才能。从1919年7 月
起,迈尔主管的政治第一处在慕尼黑舍恩菲尔德街巴伐利亚陆军部大楼里备有一份
连队心腹人员的秘密名单,上面也有“阿道夫·希特勒”的名字。不论迈尔上尉什
么时候看到意识形态战线上受到威胁,他的心腹人员希特勒都准备以其雄辩的口才
为之赴汤蹈火。
迈尔上尉渐渐感到这个下士作用非凡,以致他在信中一变上司的粗暴口吻,彬
彬有礼地称呼他:“最尊敬的希特勒先生”,希特勒很快就成为陆军部的座上客,
并可以自称是那个负责宣传部门的上尉的政治工作同事。当勒希菲尔德遣散营士兵
气势汹汹不服他们军官的管教时,希特勒就挺身而出。他重新整顿了秩序。“特别
是希特勒先生,”1919年8 月23日心腹人员洛沦茨·弗兰克报告说,“是一位具有
天赋的通俗演说家,他以他的狂热激情和平易近人姿态出现在一次集会上,听众就
不由自主地被他紧紧地吸引住了”。
迈尔决定对他的这名心腹委以更大的重任。他由于兼负督导巴代利亚各个政党
之责;因此于1919年9 月派希特勒出席德国工人党(DAP )的集会。与会者是一批
民族主义宗派分子。他们除仇视犹太人和共和国外,还醉心于一种小资产阶级的感
情社会主义(“打破利息奴役制度”)。军方的这位特派员迅即成为德国工人党集
会上的明星演说家,以其口若悬河的辩才驳得啤酒馆座上那些比较稳重的对手们哑
口无言。1920年1 月,这个六十四名成员的党推选希特勒负责抓宣传工作,通过了
由他参与制定的党纲,并在后来自称为民族社会主义德国工人党,即通常所称的
“纳粹党”。
此时迈尔退休,一个塌鼻子、剃光头的五短身材的人接替了他的职位,这个人
脸上疤痕班斑,满面红光,神色中露出颇有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的抱负:恩斯特·
罗姆上尉看来是当年唯一使这时业已追伍的希特勒侧身德国政界一举成名的人。他
是香霍斯特和巴伐利亚的煞有介事忙个不停之徒的罕见的混合物,在他的身上,燃
烧着难以抑制的搞阴谋的欲火;不过在他的同伙看来,这个同性恋爱者却是一名响
当当的冲杀能手,性格粗暴,厌恶一切精神文明,同时具有天不怕地不怕的罕见天
性。恩斯特·罗姆善于集某些相互对立的东西于一身。这个坚定的巴伐利亚保皇派、
巴伐利亚第十步兵团“国王团”(主子为国王路德维希三世)前连长,决心对1918
年被推翻的皇帝“谨遵吾誓,直至皇上晏驾而后己”。但他认为巴伐利亚只是一个
“制度的细胞”,这个细胞必须得到民族主义势力的大力培植,才能攻下这个革命
的罪恶渊蔽的柏林。这位慕尼黑雇佣兵队长手下,纠集着尽管以极端激进的面目出
现一代郁郁不得志的失意军官。战争的失败和皇朝的结束使这些军官沦落于平庸的
生活底层。他们往昔的社会声望已被剥夺,虚假的荣誉也丧失殆尽,寻求在前线经
历中似已见端倪的新的共同生活形式,但一无所获。于是,军官们转而反对根基不
稳、摇摆不定和谁也不喜欢的那种制度:民主政治、“十一月共和国”。它被视为
一切灾难的根源。德国军人企图逐步夺回他们原有的社会地位,为祖国重建1918年
被胜利者从帝国夺走的一支武装部队。
一个历史性的偶然机会帮了他们的忙:主要是在巴伐利亚进行的反对共产党人
和斯巴达克派的斗争,它使政权一度落入军官们的手中,在工人士兵苏维埃共和国
被推翻后的日子里,谁穿军服,谁就得势。这些军官遭到社会民主党人的部分反对
和得到右派天主教巴代利亚人民党的部分支持,在实施宪法状态恢复以前一直左右
着巴伐利亚的政局。迈尔上尉控制所有政党,同伙罗特博士掌管司法,恩斯特·波
纳中尉接管了慕尼黑警察局。当时才三十二岁的罗姆上尉,先任慕尼黑城防司令的
参谋长,后负责里特·冯·埃普上校步兵旅旅部第一处(武器和装备),接受了一
个德国军官在当时可以想象得出的最棘手的任务:在巴伐利亚建立和武装所谓的民
团。
凡尔赛和约将德国国防军的兵力和武装严格限制为七个步兵师和三个骑兵师。
这样,在紧急情况下,事实上没有可以动用的后备兵力。军官们知道只有一个
办法能解决问题:国家必须给自己搞一支第二武装,即一支“秘密的”国防军。罗
姆设想用一种民兵,一支像编年史作者康拉德·海登所说的“枪支藏在衣柜里的国
民军队”,作为后备部队。上尉发现,巴伐利亚人民党追随者、林务官埃舍里希富
有独创精神,又和自己志同道合。他俩着手创办德国历史上最强大的民军:巴伐利
亚民团。
罗姆一个劲儿地搞武器,建立秘密军火库,在满腹狐疑的协约国面前不露任何
声色。单是在慕尼黑一地,他就搜集了一百六十九门轻炮和十一门重炮、六百六十
挺机枪、二万一千三百五十一支步枪、马枪和手枪,三十万枚手榴弹和八百万发子
弹直到1935年。国防军在三十年代中期扩军所需的武器,其中三分之一还是由罗姆
的秘密军火库提供的。可是巴伐利亚民团在1921年夏天突然完蛋了。柏林中央政府
取缔了(这曾向协约国许过诺言)慕尼黑的民团,夺走了罗姆最得力的志同道合者。
上尉手里只剩下少数一些极右军事团体和自由团残余分子。他们过着不得温饱
的生活,半公开地耍刀弄枪和从事政治暗杀。这些仇视民主的分子突然发觉,没有
群众成不了气候,没有群众这些领袖都成了光杆司令;而只有群众才能使他们举足
轻重。
罗姆知道有一个人能够吸引群众。他在慕尼黑一个名为“铁拳”的民族社会主
义小组里,认识了纳粹党吹鼓手阿道夫·希特勒。罗姆发现,这个前国防军亲信是
一名具有吸引力的鼓手,他能把上尉为建立自己的影子部队所需要的人吸引过来。
1921年7 月希特勒刚刚攫取了纳粹党第一主席的职位,罗姆就决心跟希特勒一
起夺取政权。
这位奥地利籍鼓动家开始活动了,从一家啤酒馆走到另一家啤酒馆,煽动小资
产阶级群众和通货膨胀的受害者起来反对“十一月罪人”,与此同时罗姆拉起了第
一批行动队,它们的任务是保护这位吹鼓手的宝贵生命。施特雷克上尉领导的第十
九迫击炮连的士兵挥舞棍棒,击倒一个破坏纳粹党集会的人。由这些士兵组成了一
支党的纠察队,接着纠察队变成体育运动部,最后又变成一个离开它纳粹运动就无
法想象的组织冲锋队(SA)。
首批队员是经罗姆挑选的,现在他又在极右派赫尔曼·埃尔哈特舰长第二海军
旅的残部中,为冲锋队物色到了第一批领袖。这些人参加了由地方议会总监卡普发
动的反对中央政府的政变(1920年3 月),失败后散窜四方。在慕尼黑,埃尔哈特
的”残兵败将们以“康苏尔组织”(OC)的名义潜伏下来。这位舰长爱发牢骚,性
格怪僻,可想而知不是一个搞阴谋活动的人才。起初他拒绝和希特勒发生任何联系
(“天哪,这个白痴又想干什么?”),但罗姆向他陈述这个旅确实需要培养军官
干部,埃尔哈特同意了,把他最得力的军官借给冲锋队。康苏尔组织少尉约翰·乌
尔里·克林茨赫负责训练并领导冲锋队,海军上尉霍夫曼担任参谋长,因参与谋杀
埃尔兹伯格而遭到通缉的海军上尉曼弗雷德·冯·基林格男爵后来也参加进来,并
将海军军歌凑合着作了改动“埃尔哈特旅”就变成了“希特勒冲锋队”:钢盔上字
鲜明,黑白红三色带,我们的队伍叫,希特勒冲锋队。
冲锋队于1921年8 月3 日成立。在成立宣言中,他们誓“作钢铁的组织”为纳
粹党效力和“心甘情愿地追随领袖”。可是为时不久,希特勒就感到自己在冲锋队
里是个局外人。决定行军步调的并不是他,而是罗姆和埃哈尔特的军官们在发号施
令。
在希特勒的眼里,冲锋队主要是一个政治宣传工具,是一支张贴竞选标语、惯
于在开会时戴上指节环进行格斗、通过列队游行吸引迷信权力的德国人的队伍。相
反,冲锋队的头头们却要把他们的队伍搞成真正的军事部队。冲锋队在国防部的动
员计划中确实扮演了名副其实的军队角色,巴伐利亚国防军第七工兵营和第十九步
兵团负责对冲锋队进行军事训练,慕尼黑冲锋队团(1923年总人数为一千一百五十
人)配备了炮兵百人连、骑兵排,设立了枪械长、炮长等职衔。
然而,在冲锋队一些职业军官的眼里,希特勒这种政客是不受欢迎的,他们在
一些私下和公开的场合,都怒气冲冲地吼叫:“政客从军队中滚开!”这对希特勒
的存在构成了威胁。
德国战时最高奖章获得者赫尔曼·戈林上尉,被希特勒请来担任冲锋队头子,
借以平衡埃尔哈特的军官的势力。戈林于1921年年初按照师部建制建立起冲锋队司
令部,配置步兵和炮兵指挥官各一名。希特勒本能地觉察到,党内形成了一股听命
于陌生人指挥的力量。那个由退役陆军中校、纳粹党和其他极右派联合组成的“祖
国战斗团体工作联盟”的负责军事的头头克里贝尔粗暴地要求:“政客必须闭嘴。”
冲锋队司令部第2 期通讯中说:党的地方组织领袖可以给冲锋队领袖“提供最
有力的支持”,如果他充当“鼓手”的角色的话。希特勒从参谋长霍夫曼发布的一
项指示中获悉,冲锋队是“民族社会主义运动内部的一个特别组织,它理应受到党
的地方组织和党的领导的另眼看待”。
从这里已可看出存在着冲突,这种冲突后来一再给运动带来损失,直到最后以
罗姆的失败而告终。这就是冲锋队和政治领导人之间进行的激烈争吵。希特勒早已
看到危险咄咄逼人,他给自己搞了一支近卫队,以便摆脱下听话的冲锋队军官们的
压力。
1923年3 月,出现了一个后来证明是党卫队的胚芽的组织:几名老战士宣誓用
自己的生命保卫希特勒,使他不受任何岗位外敌人的伤害,他们自称“本部警卫”。
第一次出现了后来的党卫队的黑色标志;卫士们给自己确定了有别于冲锋队的
标记:他们身穿灰色军上衣和风雨前克,头戴饰有银髑髅别针的黑色滑雪帽,臂套
镶黑边的字袖章。
当然,这支私人卫队的寿命并不长久。两个月后,埃尔哈特舰长就跟希特勒闹
翻了,并召回了冲锋队中的埃尔哈特旅的人员,这时希特勒另行组织起一支卫队,
给它取为“阿道夫·希特勒突击队”。在身材矮小、模样近似侏儒的文具商、纳粹
党第二司库约瑟夫·伯希托尔德和冲锋队员尤利乌斯·施雷克两个领导下,突击队
员定期在慕尼黑依扎托尔门附近的“托尔勃劳”啤酒馆聚会。他们坐在烟雾腾腾的
啤酒馆里,商量如何开展第一阶段的活动。突击队员们的成分属于党的另一个社会
范畴,不同于埃尔哈特和罗姆两个羽翼。他们多数出身于慕尼黑的小资产阶级和工
人,从事手工业,如说他们可以自称是军官的话,那么充其量只不过是后备役少尉
而已。
希特勒第一个和最重要的私人卫士乌尔里希·格拉夫是个屠夫,并且在业余摔
跤比赛中名噪一时。同希特勒称兄道弟的朋友艾米尔·莫里斯本是一名钟表匠,因
侵吞一笔款项而被列入刑事犯名单。马夫出身的克里斯蒂安·韦伯原在慕尼黑“蓝
山羊”酒馆当跑堂,收入微薄。但是这些人现在却纠集在一起,以保卫希特勒和其
他纳粹领袖的生命安全作为他们的首要任务。不论希特勒上哪儿去办事,他们都揣
上“橡皮”和“打火机”(这是他们的切口,指橡皮棍和手枪)追随左右,保护他
们的领袖不致被敌对者所伤害。1942年,希特勒还得意地谈起这些“准备采取革命
行动并知道有一天将要豁出命来干的人”。
希特勒有了初步的实力,他不待羽翼丰满,就想抓住机会进行冒险,他的冒险
差一点使他失去了以后的“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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