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死亡机器下的幽灵
在腊斯登堡爆炸发生后举行的最初几次会议中,有一次希特勒咆哮说,“这回
对罪犯要毫不客气地干掉。不用开军事法庭,我们要把他们送上‘人民法庭’。别
让他们发表长篇演说。法庭要用闪电速度进行审判。判决宣布两小时之后立即执行。
要用绞刑,别讲什么慈悲。”这些来自希特勒的指示,都由卑鄙恶毒的纳粹狂人、
“人民法庭”庭长罗兰·法赖斯勒严格地执行了。
“人民法庭”第一次审讯于8 月7 日、8 日在柏林举行。受审判的7 月20日事
件的谋反分子有冯·维茨勒本陆军元帅、霍普纳将军、施蒂夫将军和冯·哈斯将军,
还有一些同施道芬堡密切合作的下级军官哈根·克劳辛、柏纳第斯、彼德·约克、
冯·瓦尔登堡伯爵。由于在秘密警察的刑讯室里饱受折磨,他们已经不像样子。又
由于戈培尔下令把审判的每一个细节都拍摄下来,使这部电影在军队和社会上作为
一个警告,杀一做百,所以更是千方百计地把被告弄得狼狈不堪。当陆军元帅穿着
破烂的衣服,旧外衣和旧衬衫,走进法庭的时候,胡子也没有刮,上衣没领子,裤
子上没有背带,也没有腰带,只好用手提着。特别是曾经威风凛凛的那个元帅,看
上去像个精神颓丧的老头子。他的一口假牙被拿掉了。当他站在被告席上受尽恶毒
法官刻薄揶揄的时候,他一直用手抓着裤子,怕它掉下来。
8 月8 日审判一结束,就宣判极刑。希特勒曾经下令,“他们全都像牲口那样
被绞死”。他们确实这样被绞死了。在普洛成西监狱,这八个被判死刑的人被赶进
一具小房间,屋里天花板上挂着八个肉钩子。他们一个一个被剥光服上衣,绑起来,
用钢琴弦做成一个圈子套在他们的脖子上,另一头挂在肉钩子上。当一个电影摄影
机沙沙响起的时候,这些人被吊起来,绞死了。他们身上那没有裤带的裤子,在他
们挣扎的时候,终于掉了下来,使他们赤身裸体地现出临死时的修象。
这年的整个夏天、秋天和冬夭,直到1945年,狰狞的“人民法庭”一直在开庭,
匆匆忙忙地进行阴凤修惨的审讯,罗织罪状,判处死刑。1945年2 月3 日早晨,正
当施拉勃伦道夫被带进法庭的时候,一颗美国炸弹炸死了法赖斯勒法官,炸毁了当
时还活着的被告中大多数人的案卷。这样审讯才算停止。施拉勃伦道夫奇迹似地保
住了性命。他是幸存的极少几个密谋分子之一。
最后美国军队在提罗耳把他从秘密警察的魔爪中解放出来。
弗洛姆将军,虽然在决定命运的7 月20日晚上见风使舵地反戈一击,还是没有
逃脱一死。第二天,希姆莱接替弗洛姆的国防军总司令职务,下令逮捕了他。他于
1945年2 月被押上“人民法庭”,以“怯懦”罪受审,并被判处死。也许是作为对
他协助挽救纳粹政权有功的一点小小的补偿,他没有像被在7 月20日晚上逮捕的那
些人一样用肉钩子吊死,而是在1945年3 月19日由行刑队枪毙。
被革职的谍报局局长卡纳里斯海军上将,对密谋分子有过许多帮助,但是并没
有直接参加7 月20日事件。他的神秘莫测的生涯,使他死亡的情况多年不明。人们
只晓得,在谋害希特勒的事情发生之后,他被逮捕了。但是凯特尔设法不让他被送
上“人民法庭”。有一个目击者丹麦人伦丁上校说,1945年4 月9 日,他看见卡纳
斯光着身子,从牢房里被拖到绞刑架上。
许多牵涉进这次谋反事件中的陆军军官,为了不让自己彼送上“人民法庭”受
罪都自杀了。海宁·冯·特莱斯科夫将军是密谋集团在东线军官中的灵魂,他在同
他的朋友和副宙施勃
伦道夫决别时说了如下一些话:“现在,大家都会来攻击我们,咒骂我们。但
是,我的信心并没有动摇,我们做的事情是正当的。希特勒不但是德国的头号敌人,
也是全世界的头号敌人。几个小时之内,我将要在一颗无愧的良心,为我在反对希
特勒的战斗中所做一切进行辨护。”
那天早晨,特莱斯科乘车到第二十八步兵师的阵地,悄悄地到前沿无人地带,
拉响了一颗手榴弹,炸掉了自己的脑袋。五天之后,陆军军需总监瓦格纳也自尽了。
在西线的陆军高级将领中,有两个陆军元帅和一个将军自杀。在巴黎,当驻法
军事总监海因里希·冯·施图尔纳格尔将军逮捕了党卫队和党卫队保安处的全部人
马时,起义开头进行得很好。现在一切都要看新任西线总司令冯·克鲁格陆军元帅
的动向了。特莱斯科夫在苏联战线时,曾对他做了两年的工作,想努力使他成为一
个积极的密谋分子。虽然克鲁格忽热忽冷,但最后总算同意,或者说,密谋分子认
为,等希特勒一死,他将支持政变。
7 月20日晚上,在拉罗歇基扬的B 集团军总部,举行了一次决定命运的晚餐会。
克鲁格想同他的一些主要顾问们讨论一下关于希特勒存亡的相互矛盾的消息。当这
些军官们齐进晚餐的时候,至少其中有些人觉得,这位素来谨慎的陆军元帅,眼看
就要下决心和政变分子同命运了。晚餐快要开始的时候,贝克和他通了电话,恳求
他支持政变,不管希特勒是死是活。接着就接到了以冯·维茨勒本陆军元帅名义签
署日报第一号通令,给克鲁格留下了根深的印象。当他获悉政变失败后还很惋惜他
说,如果计划成功,他就要马上与艾森豪威尔豪尔接触,要求停战。这时,池命令
施图尔纳格尔释放在巴黎被捕的党卫队保安人员。然后,他又劝图尔纳格尔说:
“我看你最好换上便服躲起来。”
但是,施图尔纳将军拒绝选择这样的出路。在巴黎的位菲尔旅馆举行了令人不
可思议的香摈酒会,会上由奥柏格将军率领的被释放的党卫队和保安队与曾经被捕
他们的陆军将领们握手言欢。施图尔纳格尔在酒会结束以后,便坐车回德国去,因
为他又接到命令要他回柏林去报到。他在第一次大战时,曾在那里指挥过一个营的
心尔登停下来,再看一看这个著名的战场,但也是为了执行一个个人的决定。他的
司机和警卫听到一声枪响。他们发现他在一条运河里挣扎。子弹打穿了一只眼睛,
另一只也受了重伤。他被送到凡尔登陆军医院,受伤的那只眼睛也被切除了。所有
这些,并没有使施图纳洛尔免于厄运。在希特勒的火急命令下,这位双目失明、处
于绝望之中的将军被解到柏林。他被押上“人民法庭”,躺在一张小床上听法赖斯
庭长的辱骂。8 月30日,他在普洛成西监狱被绞死了。
冯·克鲁格元帅最后虽拒绝参加起义,这一决定性的行动并没有能够使他得救,
正如弗洛姆在柏林所采取的类似的行动,不能使自己得救一样。斯派达尔在评论到
这位迟疑不决的元帅时说道:“命运不会饶恕那些虽有信念但没有足够的决心和勇
气把信念付诸实践的人。”8 月17日,瓦尔特·莫德尔元帅来接替克鲁格任西线总
司令。克鲁格事先并不知道自己已被革职,只是到莫德尔突然出现后才知道的。希
特勒通知克鲁格,要他报告今后在德国的行踪。这是一个警告,说明他已彼怀疑与
8月20 日的政变有关。第二天他写了一封长信给希特勒,然后就驱车回家了。他走
到梅茨附近服毒自杀了。这位元帅就这样悲怯地结束了他的一生。
接着就轮到德国军队的偶像隆美尔陆军元帅。
当冯·施图尔纳格尔将军自杀未遂,双目失明,神志不清地躺在凡尔登医院手
术台的时候,他喃喃地而无意识地道出了隆美尔的名字,后来冯·霍法克上校在柏
林艾尔布菜希特亲王街的秘密警察的监狱中受不了酷刑,也招认了隆美尔曾经参与
7月20 日阴谋。霍法克引证隆美尔元帅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告诉柏林的人,
他们可以指望我。”希特勒听了这句话以后十分震惊,他因此作出决定:他所宠信
的也是德国军队中最受欢迎的这位将军必须死去。
隆美尔当时住在医院里。7 月17日下午,在诺曼底前线,他的头骨、两个太阳
穴和颧骨受了重伤,左眼也受了严重的损害,脑袋上尽是炸弹碎片。为了避免遭到
盟军的俘虏,他先从这个野战医院被迁至圣一歇尔呈,在8 日8 日那天又迁到乌尔
姆附近赫林根的自己住宅里。他从前的参谋长斯派达尔到赫林根去看望他。第二天,
9月7日,斯派达尔就被捕了。这时隆美尔是第一个警告,说明不祥的下场等待着他。
“那个病态的撒谎者现在已经完全疯了!”隆美尔在与斯派达尔谈话中谈到希
特勒的时候这样说。“他正在对7 月20日案件的谋反分子发泄他的虐待狂!他不会
就此罢手的!”
隆美尔现在注意到保安队的人员正在监视他的住宅。他的十五岁的儿子原来在
高射炮中队服役,现在暂时告假回家来服侍他。当他和他的儿子一同在附近森林散
步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带着手枪。希特勒在腊斯登堡大本营收到霍法克招出的隆美
尔的证词副本后,就下令处决隆美尔。但是办法与众不同。后来凯特尔对纽伦堡的
提审人员解释说,“元首”认识到,“如果这个赫赫有名的元帅、德国最得人心的
将军,被逮捕并押上人民法庭的活,这将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因此,希特勒同
凯特尔商量好,让隆美尔知道控告他的证据,让他选择自杀的话,他死后可以获得
具有全副军事荣典的国葬仪式,而且可以保全他的家属。
于是在1944年10月14日,希特勒大本营有两位将军一个是威廉·布格道夫,一
个长着酒糟鼻子、同凯特尔一样对希特勒唯命是从的酒鬼;另一个是与他有着同样
性格的、他的陆军人事处的助手恩斯特·迈赛尔将军。通知隆美尔,他们是从希特
勒那里来的,准备同他谈一谈他“未来的职务问题。”
在布格道夫和近赛尔到达以后,事实真相就清楚了:他们不是前来商谈隆美尔
的未来职务的。他们要求和这位元帅单独谈话,于是三人到隆美尔的书房去。
“几分钟以后”曼弗雷德·隆美尔后来追述到,“我听见和父亲上楼走进母亲
的房里的声音。”他接着说:“父亲同我走进我的房间。他开始缓慢地说,‘我刚
才不得不告诉你的母亲,我将在十五分钟内死去,希特勒指控我犯了叛国大罪。鉴
于我在非洲服役有功,给了我一个服毒自杀的机会。那两位将军带来了毒药。这种
毒药在三秒钟之内就能致人于死命。如果我接受的话,对我的家庭将不会采用在这
种情况下的例行措施,我还可以得到国葬待遇。一切准备停当了。在十五分钟内你
将接到从乌尔姆的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我在赴会途中因脑病发作死去了。”
事情果然就是如此。
隆美尔穿着他那件旧有非洲团皮夹克,手里拿着元帅的节杖,跟着两个将军上
了军。车行一、两英里后在森林旁边的路上停了下来。迈赛尔将军和党卫队司机走
下车来,隆美尔和布格道夫仍留在车上。一分钟后,当下车的那两个人回来的时候,
隆美尔已直挺挺地死在座位上。隆美尔夫人在与丈夫告别十五分钟以后,接到预期
的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主治大夫报告说,两位将军带来了元帅的尸体,他是因大脑
堵塞致死的,这显然是前次他的头骨受伤的结果。布格道夫禁止解剖尸体。他大叫
道,“一切柏林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的确是已经安排好了。
西线新任总司令莫德尔元帅发布一道冠冕堂皇的命令,宣布隆美尔因7 月17日
受伤不治身死,对“我国伟大的指挥官之一”的牺牲表示哀悼。希特勒下令举行国
葬,并给隆美尔夫人发了唁电。德国陆军高级将领冯·伦斯德在举行国葬仪式时致
悼词。他站在裹着字旗的降美尔尸体面前说:“他的心是属于元首的。”
迄今为止,德国陆军骄矜自负的军官团所受到的耻辱是很大的。它的试图推翻
希特勒的政变里,一个被绞死,两个被逼自杀。它不得不眼看它的数十名高级将领
被押进秘密警察的监牢,在“人民法庭”上通过公审丑剧被“合法”地谋杀。还有
数以百计的军官从陆军中开革出去。军官团的成员,在严重时刻,胆小怕事,鼠目
寸光。他们为了保持个人所谓的“荣誉”,贪生怕死,不能团结一致。在那个奥地
利流氓的淫威下,惊慌失措的军官完团领袖们只好摇尾乞怜,卑躬屈膝。
一个德国军事历史学家评论道,这样一来,“参谋总部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整
体的历史,可以说就此结束了”。到了1944年夏天,它却被贬低到成为一群摇尾乞
怜的、吓破了胆的人的可怜的团体。对于希特勒不全再有任何反抗,连批评也不会
再有了,完全同流合污了。他们把盲目服从世间的统治者看作是日耳曼族的最高道
德。苏联红军的反攻和诺曼底前线的炮声,并没有使一些政治上麻木不仁的德国军
官们猛醒,他们继续为希特勒殉葬、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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