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落长河 江上青挥毫题诗:“敢云气足拔千城,破卷英雄最有情。” 深入敌穴,纵横顽敌,谈笑间露英雄情怀;巨星殒落,血染就大地一 片红枫林。 一 彭雪枫打开淮北抗日根据地局面后,迅速将目光转向皖东北地区,派第四总队 总队长兼政委张爱萍,去泗县,配合中共皖东北特支书记江上青,进一步做好统战 工作,开辟皖东北抗日根据地。 张爱萍率第四总队,越过涡河、雕河,到达安徽省第六行政区区署所在地泗县 管镇,见到江上青。 这时,江上青的公开身份是:第六行政区署的秘书长兼第五战区第五游击纵队 的政治部主任。 张爱萍一边向江上青转达中共中央关于开辟皖东北敌后根据地的指示和彭雪枫 的意见,一边看了看江上青。 江上青,二十六七岁年纪,修长的身材,圆圆的脸,两道俊秀的眉宇下,一双 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透出一股豪气来。他身穿一件藏青色长衫,衣襟上挂一支 钢笔,潇洒、俊逸。显示出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微挺的心胸间,似包容着雄才大 略。 张爱萍青年时期就参加过学生运动,在上海作党的秘密工作时,就听说过江上 青不屈的意志,诗词写得好,被捕在狱中,还写了许多揭露黑暗社会的诗篇,十分 钦佩。他同江上青年龄相近,只大一岁,担任过共青团苏区中央局秘书长,红三军 团师政治部主任,书法也写得好,爱好摄影艺术,与江上青有一见如故之感。张爱 萍欣喜地笑着说: “上青完全如我想象中的人物。今日相逢,实属有幸。” 江上青知道张爱萍红军时期就是青年将领,抗战来华中时任过豫皖苏省委书记, 十分尊敬。说: “有党领导,有新四军作后盾,我们在那边工作就不会孤军奋战,皖东北抗日 局面会很快打开,皖东北敌后根据地也会很快建立起来。” 江上青向张爱萍详细介绍了第六行政区专署专员盛子瑾及皖东北地区情况。盛 子瑾,安徽和县人,曾留学日本,系黄埔军校六期毕业生。此公精明自负,也有胆 识,常以三国东吴周公瑾自诩,故名子瑾。抗战前,受过进步思想影响,懂得一些 革命道理,有爱国思想,善于用人。前在六安县任县长时,就与中共领导的抗日游 击队建立统战关系,游击队配合他的自卫队,把日军从六安城赶跑了,使他名声大 噪。因而他对共产党,对新四军更加信赖。盛子瑾在日本留学时,结识了一个在日 本学医的女军统特务,通过她认识了戴笠。盛子瑾到六安县当县长时,戴笠交给他 一部电台,要盛监视桂系的行踪。六安县在桂系大本营金寨的身旁,桂系为除掉这 个隐患,以提升为代价,将盛子瑾从六安县调出,调到皖东北这个角落来。盛子瑾 也知道桂系的用心,但他此时血气方刚,也想借此干一番事业,扬名天下,因此也 乐意来了。 皖东北地区的第六行政区,当时包括泗县、五河、盱眙、灵璧、宿县、嘉山、 凤阳、定远、怀远九个县。第六行政区在淮河以南的几个县,大部都被日军占领和 封锁着,与行政区的领导关系基本隔断;淮河以北的几个县,盛子瑾来此,势孤力 单,大多尾大不掉。除泗县县长黎纯一思想比较进步,能听盛子瑾的政令外,其它 几县,都不大指挥得动。五河县县长王尔宜,人称公子哥,办不了事;盱眙县县长 秦庆霖,不买盛子瑾的帐;灵璧县县长许致远更甚,自恃手上有一支武装,亲桂系, 不仅不听盛子瑾的指挥,而且还想从盛子瑾手上夺走专员的位子。 江上青在介绍情况后,说:“我想先把专署所在地泗县的工作做好,再把武装 掌握在手里,其它县的问题再一一去解决。” 张爱萍表示同意江上青的看法和做法,特别提醒江上青注意许致远的动向,说: “灵璧许致远,亲桂系,又有野心,对这样人要特别提防。” 江上青陪同张爱萍会见了盛子瑾。盛子瑾对张爱萍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举 行了欢迎晚会。 晚会由江上青主持。 盛子瑾首先致欢迎词。盛子瑾经过江上青做工作,更加赞成共产党的抗日主张, 更加亲近新四军。他说:“我们欢迎新四军进入皖东北地区进行抗日游击战争。有 人对我说,上面怀疑我同共产党、同新四军合作了。是的,我们是合作了,我们与 共产党和新四军合作抗日,这有什么不好?老实说,如果没有共产党,没有新四军, 光靠我们是撑不起来抗战这个局面的!” 接着,张爱萍致答词。他代表新四军表示:拥护盛专员的领导,支持盛专员领 导皖东北的抗日斗争。新四军要在皖东北坚决打击日伪军,保护政府和人民。 双方达成了抗日协议:新四军第四总队积极帮助政府,发动群众,打击日伪军 的进攻;专区政府负责供应新四军第四总队部队的粮食供应。 在江上青的努力下,新四军在皖东北扎下了根基。 二 江上青年纪虽轻,却久经磨难,是一位具有远见卓识政治上成熟的党的优秀领 导者。他原名江世候,祖籍安徽,1911年生于扬州市江都县仙女镇一个中医世家。 父亲江石溪,是一位有名的中医,并擅长诗文音乐,乐善好施,经常免费为平民百 姓治病。1915年,清政府签订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江石溪不忍这种凌辱,谱写了 许多歌曲,到处教唱,揭露清政府卖国行径。江上青自幼受父亲的影响,养成爱祖 国争民主的思想情操,他酷爱文学,熟读古典诗文,打下扎实的文化功底。1927年, 江上青以优秀的成绩考入南通中学,开始参加学生运动,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 1928年,江上青回扬州高中读书,继续从事秘密的学生运动,为敌人注意而被捕。 在狱中,敌人施尽种种逼供手段,年仅十七岁的江上青坚贞不屈,一字未吐。在他 父亲的诗友、著名律师胡显伯出庭辩护下,敌人无奈,将江上青释放。 江上青出狱后,更加向往民主,追求革命的意志更为坚定。江石溪为使儿子在 文学上有所作为,凑了一笔钱,送江上青去上海艺术大学文学系学习。在上海艺大, 江上青由共青团员转为中共正式党员。同年10月,经中共法南区委决定,江上青担 任艺大党支部书记。任支部书记后,江上青同上海进步人士联系更加广泛,经常邀 进步作家郁达夫、蒋光慈、阳翰笙等到学校讲演,让同学们提高思想和写作水平。 他还常和同学一道,深入到工人群众中去,了解民情,体验贫苦人民的生活,写下 许多揭露官僚资产阶级残酷压榨、剥削、毒害工人的诗篇。 他写的《欢呼十月的礼炮》、《新世纪底贺仪》等诗篇,让工人们呼吸到温暖 的阳光,叫官僚资产阶级吓得发抖。江上青,中国又一个文化大师!他以科学家的 锐利的目光,从沉沉黑夜里揭示出旧世纪必然灭亡的真理,显示出凌厉的战斗光芒。 这时,日本帝国主义者,在东京逮捕大批中国留学生,激起全国人民公愤。身 为艺大党支部书记的江上青,更是愤恨不已,他一次次上台演讲,走上街头宣传, 揭露事实真象,列举了日本强占我国领土,残害中国同胞的大量事实,抗议日本的 侵略行径。在参加江苏省委召开的一次会议时,不幸再一次被捕。尽管证据不足, 还是被判处服苦役一年,关进提篮桥监狱西牢。身陷狱境的江上青,革命信念更加 坚定,烈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心头的革命诗情,如火山般爆发出来。写出悼祭死 的难友等许多诗篇。刑满出狱,他向牢笼投去一瞥,写下《赤裸着身体》一诗: 最后一滴血流尽, 伟大的历史的血的洪流会冲破 叛徒们底安乐的樱桃和白玉的美梦。 它启示我们的 是我们应该负起的血的使命呵!~。 由于狱中生活折磨,江上青患了严重哮喘病。经组织安排,回家养病。病情稍 有好转,即参加了扬州的学生运动,并创办《写作与阅读》杂志。在他的教育和感 召下,扬州地区大批青年走上革命道路。这期间,他父亲江石溪病故,次年由母亲 作主与王者兰结婚。王者兰从小受到良好教育,在古典文学方面也很有修养,深知 革命道理。两人常常谈论祖国前途,她理解和支持丈夫的宏大志向。江上青十分感 激,作了一首《七律·吟赠兰妻述怀》: 敢云气足拔千城? 破卷英雄最有情。 红泪清歌春梦散, 金戈铁马壮心惊。 岂甘草莽闻鸡舞, 聊续尘缘作凤鸣。 知我疏狂豪态减, 纵谈风雨过三更。 抗日战争爆发,江上青再也按捺不住愤怒抗敌的心情。组织发起“江都县文化 界救亡协会”,出版《抗敌周刊》,宣传抗战。刊名由爱国将领冯玉祥题写,影响 很大。不久,遭到查封,被迫停刊。但他的一颗赤诚的报国之心是封闭不住的,他 又组织“江都文化界救亡协会宣传团”,从扬州出发,经仪征、合肥、六安、浠水, 而后溯江而上,到达武汉。在武汉八路军办事处,江上青见到董必武,提出去延安 的愿望,董必武建议宣传团到桂系第二十一集团军工作,担负起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的宣传任务。于是,宣传团改编为“二十一集团军政治部救亡工作团二组”。不久, 经中共安徽省工委安排,宣传团加入安徽省民众总动员委员会第八工作团。1938年 秋,国民党六安县县长盛子瑾调任第六行政区任专员,盛子瑾为能在皖东北站稳脚 根,打开局面,向省动员委员会要求,派些干部协助他去敌后开辟工作。为建立统 一战线,一致抗日,中共安徽省工委负责人张劲夫,派江上青率赵敏、周邨、谢景 鸿、吕振球、李艺、王毓贞等同志,组成中共特别支部,由江上青任书记,随盛子 瑾到皖东北。 盛子瑾从六安带了一百多人的自卫队,同江上青第八工作团三十多名青年学生 一行,途经定远、凤阳、五河等地,各县政府和民众均热情召开欢迎会。江上青在 会上即席演讲,宣传抗日,口才非凡,具有强烈鼓动性,一路大受欢迎,给盛子瑾 脸上增添不少光彩。休息时,江上青还作曲编歌,上街头宣传,组织发动群众抗日, 显示出非凡的组织才能,深得盛子瑾的赏识。 到达目的地,盛子瑾委任江上青为第六行政区专员公署秘书。那时的秘书,即 秘书长。这样,行政公署的日常工作,就由江上青掌管和处理了。 三 泗县,古为泗州,地接梁、宋、吴、楚要冲,纵贯齐、鲁、汴、洛大道,南滨 洪泽湖水乡,东西走淮河、汴水漕运,古来引多少英雄豪杰折腰,令无数骚人墨客 咏叹。 唐朝翰林学士皮日休有诗云: 万艘龙舸绿丝间, 载到扬州尽不还。 应是天教开汁水, 一千余里地无山。 中国共产党人,是无愧于国家,无愧于民族,无愧于人民的,他门在国家危亡 之际,冒着敌人的炮火,来到泗州大地,开辟敌后抗日战场。其忠心赤胆,可对天 地,无愧古今。 作为中共皖东北特支书记的江上青,他要领导皖东北地区的党开展秘密工作, 而他的公开身份,是行政专员的秘书,在公开场合他又要站在盛子瑾的立场上,为 盛子瑾出谋划策。经过学潮,经过铁窗,经过烽火,经过血淬火锻过的江上青,他 的周身闪射出生命的光芒,处理问题既有魄力,又十分稳重,在一捆乱茧中理出一 缕缕丝来。 盛子瑾知道江上青的身份,深知共产党抗战的决心和赤诚,他要想打开皖东北 抗战局面,必须依靠共产党,加上江上青的才华,已赢得他的信赖。因此,他对江 上青是言听计从。江上青从抗日的正义立场,积极为盛子瑾出谋划策。 初到泗县,盛子瑾被纷繁的工作和复杂的局面,搞得晕头转向。他将江上青找 到私人住处,问道: “上青,我们来此应该怎样下手!” “首先要抓枪杆子!”江上青对这个问题已成竹在胸,说:“抗日要武装,保 卫地方也要武装,把枪杆子抓到手里,才能站稳脚跟!” “是,是!”盛子瑾连连点头。 当时,皖东北各地武装不少,但部队番号林立,除专署直接控制的警卫队外, 其它武装专署都没有指挥权。江上青建议,以盛子瑾带来的自卫队和江上青带来的 工作团为骨干,加上原名存实亡的第六行政区抗日纵队的三个团及泗南的地方武装, 共编为五个团,成立第六行政区保安司令部。将泗北、宿东、灵璧的地方武装,编 为三个游击支队,成立第五战区第五游击纵队。由盛子瑾担任保安司令和游击纵队 司令,江上青任游击纵队政治部主任。江上青还将赵汇川、徐崇富、石青等一批共 产党员,派到保安团和游击支队任团长和支队司令,直接掌握了一部分武装。凡是 由共产党员任县、乡武装的领导人,都建立了中共支部,宣布了坚持抗日的宗旨, 颁布了严明的纪律,既加强了对地方武装的领导,又安定了人心。 接着,江上青又改组了泗县县政府。因泗县是中心地区,是专署所在地,县长 和区长都得选配好。由盛子瑾兼任县长,县辖五个区,有三个区的区长是共产党员。 对各界人士,江上青注意团结,他经常登门拜访爱国民主人士,听取他们意见,请 他们参政。邀请了吴静轩、刘伦才、祖树屏、陈萌南、陈粹吾、苌宗商等人,担任 区长、专署和各县政府的参议员。这都是一批开明绅士,减租减息他们带头执行, 抗击日伪军许多人身先士卒。第三区的爱国人士王赞虞,担任区长后,工作认真, 深入群众,带领游击支队抗击日伪军进攻,在一次对日伪军的反“扫荡”作战中, 英勇牺牲。 为了加强舆论宣传,振奋民心,江上青以第五游击纵队政治部的名义,创办了 《皖东北日报》,宣传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报道国共双方对日作战的 战况,报道八路军、新四军英勇抗击日军,保卫祖国的消息,振奋了民众的抗战热 情。 江上青尤其注重对青年干部的培养,他花费精力最大的是创办皖东北军政干校。 在江上青劝说和推动下,盛子瑾同意开办军政干校。这样,江上青肩负的担子更重 了。他亲自选校址,制定以延安抗大办学方针为学校的方针。校长虽由盛子瑾担任, 江上青任副校长,但实际工作是江上青主持,政治主任和大队长,均挑选共产党员 担任。学校招收各地失学的青年和流亡学生,进行政治、军事训练。学校开学,江 上青出席开学典礼。而后,又亲自给学生上课,讲解《抗日救国十大纲领》,讲述 毛泽东的《论持久战》,鼓励学员毕业后到最需要的地方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对学员的管理和生活,江上青既严格要求,又十分关心。开始,有些学员怨伙 食不好。江上青说:“现在正是国难当头的紧要时期,强敌压境,国无宁日。同学 们来这里学习,生活艰苦一点,是必然的事。来这里是要追求理想,追求进步,而 不应该追求享受。” 江上青严肃地说:“按照我们办学的宗旨,有这种思想的人,应该开除出校或 者关禁闭。” 学员们听了心里感到一阵惊慌,顿时气氛紧张起来。 停了一会,江上青将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说: “但是,我可舍不得呀!因为在座的都是可爱的青年,救国的力量!” 江上青的这番话,温暖了大家的心,开始抱怨伙食不好、怕过艰苦生活的学员, 从内心产生一股改正错误的力量。 这所学校,先后培训了六百多名学员,为开辟和建设皖东北抗日民主根据地, 准备和培养了大批青年干部。后来,皖东北各县抗日民主政府正式成立,不论武装 部队,还是政府部门,大多数干部都是这所学校培养出来的青年。 江上青的到来,给沉寂的皖东北带来一片生机。他像一颗璀璨的明星,在皖东 北高高升起,照亮了这片辽阔的大地。 四 皖东北的抗战局面轰轰烈烈地展开,盛子瑾与中国共产党结成的广泛的抗日统 一战线,深得爱国人士和广大群众的赞扬。但是,却引起国民党顽固派的恐惧,他 们搬弄是非,频频向桂系控制的省政府控告盛子瑾,说盛子瑾被共产党“收买”了, 并不断挑起事端。 早就想谋取专员位置的灵璧县县长兼第二支队司令的许志远,趁机兴风作浪, 指使所部雷杰三越过灵璧,向盛子瑾直接管辖的保安团发动进攻。雷杰三的进攻, 被保安团击溃后,许志远气急败坏,亲率三个大队,开进灵璧与泗县接壤处,又下 令灵璧县的各区、乡武装聚集,准备同盛子瑾一决高低。 剑拔弩张,一场大规模的武斗和内战一触即发,皖东北的大好抗战局面就要逆 转。 盛子瑾慌了手脚,他让江上青找张爱萍榷商对策。张爱萍从团结抗战的大局出 发,建议和平解决事端,邀请盛子瑾、许致远到灵璧县的张大路和谈,进行调解。 新四军出面调解,许致远未敢推托。但盛子瑾却顾虑多端,怕遭暗算。 在这关键时刻,江上青挺身而出,大义凛然,不顾个人安危,答应陪同和保护 盛子瑾赴会。盛子瑾这才解除顾虑,答应去张大路,同许致远会谈。江上青也考虑 到此行的风险,临行前,他写了一封家书,给妻子王者兰。 家书全文如下: 者兰如晤,前笺谅达。海天遥隔,魂梦为劳。两儿顽健,良足欣然, 明早将往,外埠小行,两周返管。寄上拾元,聊尽心意。囗此祷颁 健悦 蕃臣 六·廿九 蕃臣,并不是江上青的真名。他署此名,饱含了国破家亡流入异地和所坚持的 秘密工作的苦衷,只有梦里才见到妻儿之情。为完成党所赋予他的使命,他不惜抛 妻别子,不怕深入虎穴,不顾风险,赴汤蹈火而在所不辞。 这封书信,狂草写成。笔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凝聚气冲霄汉之志,激荡 电闪雷鸣奇观。就其书法艺术,可与怀素媲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谁也没 有想到,它竟成了这位才子的绝笔。其书珍藏完好,它保存在泗县革命烈士纪念馆 里。 三伏天气,皖北大地,酷热难当。江上青陪同盛子瑾一行,冒着酷暑启程了。 他们出管镇,绕过洪泽湖,由濉河口乘船,逆流而上,水陆兼程,到达灵璧县 张大路。 张爱萍已在这里等候多日。盛子瑾一到,盛许会谈即开始。 会谈由张爱萍主持。 开始,会谈十分紧张,双方互不相让。张爱萍从坚持团结抗战的大局的凛然之 心,说服双方,会上会下,耐心劝说。在张爱萍的调解下,许致远终于表示愿意息 兵,并接受盛子瑾的政令;盛子瑾也表示将部队从靠灵璧边界地区撤回,考虑到灵 璧县财政困难,减免了灵璧县对专区的一部分财政负担。 会谈取得一定成果。 这时,盛子瑾一反来时顾虑多端的常态,以为大功告成。迟迟不肯返回,跑到 了张大路附近的灵璧县几个地方巡视,直到八月下旬才从张大路乘船返回。 对此,张爱萍已有警觉。在会上,他就察觉许致远表示的服从盛子瑾的政令, 并不是真“服”,而是另有图谋的缓兵之策。会谈结束,盛子瑾拖拖拉拉,到处巡 视,给许致远造成偷袭之机。为预防不测,张爱萍建议盛子瑾不要走原路,改走旱 路,早日离开灵璧县境。盛子瑾不听,说回路顺风顺水,时间更快,执意由原路返 回。 江上青也是有警觉的,他虽然上了船,但他的眼睛却时时在注视着河岸上的动 静。现在,他一身戎装,腰扎武装带,绑腿打得铁紧,脚穿一双皮凉鞋,威武雄壮 的英姿,不断出现在船头。 刚刚下了一场暴雨,滩河陡然涨了水,奔腾而下,浪涛拍打着船头,木船上下 不停地颠簸着。江上青似乎意识到,事物往往与人们的意愿相反,逆风逆水是艰难 的,但它能给人们一种抗争力,而在顺风顺水的时候,往往会产生相反的结果,因 为它解除了人们的斗志。他对这一船人的生命安全更加忧虑起来。 江上青抬头看看天,天仍然是那么高远,天空中飘荡着的白云,依然那么安详, 那么肃穆,那么庄严,完全不像他现在的心情。他知道,那是他的崇高的母亲,多 么洁白无假,忠贞不渝。于是,一股能为祖国而战斗,能为这崇高的母亲而献身的 幸福暖流在他内心里洋溢、激荡和涌流。他要为她而生,为她而死,为她而净化, 为她而升华,为她去赴汤蹈火,为她去献身! 盛子瑾这时的心态,简直有点欣喜若狂的样子。他穿着长袍大褂,头戴一顶礼 帽,风光地巡视几天之后,那件长衫还不肯脱下,不仅如此,还不时地跳下船,沿 河堤骑马,奔跑,抖风。 而许致远已将枪口对准过来了。在盛子瑾离开张大路之后,许致远组织指使王 仲涛、柏逸生、周益斋、朱元生等几股顽固派武装,共六百多人,埋伏在距张大路 五十公里的小湾子,袭击了盛子瑾的乘船。 8月29日11时许,木船到达小湾,滩河在这里如曲尺般转了一个大弯,木船被旋 转的急流冲到右堤岸边。顽固派武装突然开火,船上人员完全暴露在舱面,无隐蔽 躲藏之地,大多中弹牺牲。这时的盛子瑾,正好骑马奔跑在堤岸,未被顽固派武装 发觉,安全脱险。江上青在船上,成了一个大目标,但他临危不惧,奋勇反击,可 是沿岸是六百多名顽固派武装,火力又全猛射到他身上,江上青连中数弹,落入水 中,壮烈牺牲。 同船牺牲的还有朱伯庸、蒋茂林、张愚飞、杨寿延等七人。 一场暴风雨过后,濉河恢复了平静。 两岸河堤上高高的柏杨树,森森严严,可是列成忠魂的卫队? 濉河水奔流湍急,涌载着一颗永远不会沉没永远熠熠生辉的星辰。 五 “小湾子事件”发生后,张爱萍一面向许致远进行了严厉斥责,并派出部队加 强防范;一面通知濉河下游军民,营救落水的人员,打捞死难烈士的尸体。 濉河下游一带,当时属泗县第四区。区长吴亚民,中共党员,接到通知,组织 群众,连夜举着火把,沿河寻找。于30日晨,在濉河下游三十公里处的青阳镇桥头, 找到了江上青的遗体。 江上青牺牲的消息传开,皖东北各界人士,无不为之悲恸惋惜。张爱萍和盛子 瑾商定,为江上青举行了追悼大会。 追悼大会庄严肃穆,烈士遗体四周摆满青松。泗县各界数千人参加了大会。 盛子瑾首先致悼词,以他亲身的感受赞扬了江上青的高贵品质和不怕牺牲的精 神。 接着,张爱萍讲话。他说:“江上青是一位思想觉悟很高的、党性强、政治上 成熟的坚强领导者。他胸怀韬略,善于做统战工作,处理问题有魄力又很稳重;待 人热情,平易近人,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善于团结同志,使人感到他是良师益友; 他办事认真,艰若朴素,为政清廉,堪称表率。他的牺牲,使皖东北地区抗战工作 失去了一位德才兼备的领导干部。他用胸中的雄才大略,为皖东北组织起一批抗日 的武装;他用智慧和心血,为皖东北培养了大批优秀干部;他用他的鲜血,开拓了 皖东北抗日民主根据地的基业。我们要踏着他的血迹,接过他高举的旗帜,奋勇前 进!” 各界代表也在大会上致了悼词。一个个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沉痛悼念这位皖 东北抗日根据地的开拓者,痛哭皖东北陨落一颗明星。他身边同事,痛哭失去为政 清廉的榜样;军政干校的学员,痛哭失去良师益友。 各界人士,广大群众,人人敬仰,人人痛惜,思悠悠,情悠悠,送葬的人群, 绵延十余里。濉水流,淮水流,泪水流,汇成滔滔的激流。这激流里,流淌着皖东 北人民对他的爱,对他的情;流淌着他永不熄灭的革命豪情;流淌着他永远磨不灭 的功绩;流淌着他不熄的生命之火化作的《前进曲》:“用太阳的火融化冰雪,心 底热流洗清了血腥;冰雪和血腥消灭,时代才能顺着轨道前进。” 随江上青到皖东北的工作团团员舒焚,张君亮,以他们与烈士共事的切身感受, 谱写了一首悲壮的挽歌: 秋风里, 殒落一颗大星, 殒落一颗大星。你去了! 带着音响, 划过长空。 在封建余孽手里, 溅了你的热血, 让几十里的弱流, 亲吻你的尸身, 无限的哀痛, 刻上了我们的灵魂。 死者呵, 你是生花妙笔的江淹, 你是朗朗照人的玉山, 你是铁腕斗胆的股肱, 打开皖东北的今天。 死者呵, 愿你手持巨灯, 照着我们前行。 抹开泉涌的眼泪, 掀起倒海的飓风! 江上青的遗体,埋葬在青阳镇东郊一片青翠的竹林之中。 张爱萍题写了墓碑。 墓碑上方雕刻四个大字:永垂不朽。 墓碑中央直书:江上青同志之墓。 此后每当清明时节,当地群众,社会各界,前来祭扫、谒墓的人,络绎不绝。 江上青的亲属也从扬州,从上海,从合肥,从北京各地赶来祭奠,敬献花篮。其中, 有江上青的儿子、儿媳敬献的一个鲜红的花篮。花篮的缎带上写着: 深切怀念敬爱的父亲 子 泽民 媳 冶坪 呵,大星呵!你陨落了!但你划亮了中国沉沉的夜空,照亮了沉睡的大地。你 用你的铿锵的诗篇,用你不屈不挠的骨气,用你的高风亮节,用你的鲜血,开拓了 皖东北,光耀了中华民族,并且孕育了人民共和国第三代领导集体的领袖!这使我 们倍感亲切,倍感荣幸,倍感自豪。从而增添了对他的崇敬,对他的信赖,以及跟 随他奋勇前进的无比信心和巨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