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艰难岁月 日军祭起“扫荡”法宝,蒋介石也玩起“曲线救国”的毒招,中原大 地,污流滚滚,投降、和谈论调甚嚣尘上。 艰难时刻,唯有新四军砥柱中流,高举抗日救亡大旗。 一 1939年的中国抗日战场,八路军、新四军敌后游击战争如狂飙席卷,使疯狂进 攻的日军连遭挫败,陷入中国共产党组织发动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日军在 中国战场上的接连失败,反弹到日本内阁政府,使内阁如走马灯似的旋转,阿部信 行内阁,只干了四个半月,就辞职了;海军大将米内光政组阁,也只干了半年;接 着,又为近卫内阁所代替。不管哪一届政府,看到战场上不能取胜中国,都想从诱 降中寻找一线生机。 蒋介石没敢公开抖出白旗,只是暗中与日方降使勾结。国民党的副总裁汪精卫, 抢先蒋介石一步了,他在秘密飞往越南河内,发表投敌声明后,于1940年3月,带着 他的汉奸政府,回到南京,成立了汪伪国民政府。傀儡政府成立,主子总要为它打 打气,壮壮胆,显示显示“绥靖京畿”的风威,决定发动一次军事进攻,同时借以 解决物资困难。 日军把攻击目标选上了皖南新四军。 4月下旬,日军抽调驻南京、芜湖、湾址、三山、横山、峨桥的第十五师团之第 五十一、五十二联队,第十七师团一部和第三一二旅团,作为南路;驻获港、铜陵、 大通、贵池的第一一六师团之第一一九旅团作为北路,共一万余人,兵分南北两路, 向繁昌、南陵大举进犯,开始了向皖南新四军的春季大“扫荡”。这时,新四军皖 南部队,以第一支队留在皖南的第一团刚刚扩编为新一支队,由傅秋涛任司令员, 江渭清任政委,下辖老一团和新一团;准备调往苏南的第三支队副司令员谭震林还 未走,叶挺让他率部,配合新一支队,打好这次反“扫荡”作战。 敌军来势凶猛,叶挺手下有了两员大将,心里有了底,镇定自若,决定将两员 大将分南北两线,占领有利地形,扬我游击战之长,袭击敌人。将谭震林调配在他 所熟悉的南线;将傅秋涛派往北线,配以一团、三团及军部特务营,集结于南陵至 青阳公路沿线隐蔽,阻击敌人。 傅秋涛,湖南人,中等个头,长方形的脸,相貌俊秀,能言善辩,参加过著名 的平江起义,红军时期,担任过湘鄂赣省总工会委员长,湘鄂赣省委书记和省$区 政委,是著名的红军将领。新四军成立,他任第一支队副司令员兼第一团团长。傅 秋涛的精力非常充沛,记忆力特别好,善于调查研究和做群众工作,走到哪里,衣 袋里都不离一个小本子,一是学习时作点笔记,二是调查时作记录。他对皖南沿江 一带地形,了如指掌,一山一水都记在他的小本子上。敌人从哪条路线来,他就知 道敌人要经过哪里,伏击敌人的地点,也就随之选好。这一次,他特别看中南陵县 西南边陲的烟墩铺,这里是南陵至青阳,铜陵至泾县两条公路的交汇处,是水路日 军的必经之地。这里山峦突起,地形险要,是伏击的好地方,决定在这一带伏击敌 人。 傅秋涛将这一设想报告叶挺,得到叶挺的赞许。于是,他命令一团埋伏在天险 父子岭的山地上。 24日上午,北路日军第一一九旅团由旅团长山县业一指挥第一二○、第一三三 两个联队,及旅团部的炮兵、骑兵等部队,共六千余人,越过马家坝,铁矿山,一 路战马嘶鸣,战车磷磷,气势汹汹地直攻繁昌城。 山县业一一改前两次增援繁昌消极的态度,他骑马殿后,不断催促走在前列的 一二○联队长池田,要他加快前进速度,拿下繁昌城。因为前两次增援繁昌不力, 招至在南京开会时,被军团长泽田茂狠狠批了一顿,山县业一辩解说是十五师团无 能,丢旗丢车丢马丢炮。泽田茂哪能容得,煽了山县业一一个耳光。山县业一窝了 一肚子气,想立个头功,以洗刷那一耳光之耻,同时借机显示显示他比十五师团长 岩松义雄高明,因为他对这个职位早就垂涎三尺了。 山县业一是日军中的少壮派,1910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二十二期步兵 科,1921年在日本陆军大学第三十三期毕业,授步兵大尉衔。1937年任驻兵库县姬 路市的第十师团第八旅团三十九联队留守队队长,升步兵大佐。1939年8月1日,调 任关东军第四独立守备队队长。不久,晋升陆军少将,调任中国派遣军第十三军第 一一六师团步兵第一一九旅团旅团长,旅团部驻获港、铜陵、大通沿江一线。山县 业一既凶残又狡猾,他的部队驻到沿江后,经常遭到新四军游击队的袭击,他看到 了新四军已同中国老百姓打成一片,不好对付,便在驻地周围安装电网,增设寨墙 和栅栏,构筑起一条严密的“隔绝带”,平时不肯轻易与新四军作战,奉令“扫荡” 时,大肆残害中国的百姓,烧杀,奸淫,抢掠,以报“战果”。 山县业一骑在马上,一边做着抢头功的黄粱美梦,一边不住地挥动马鞭,催马 督师前进,不觉来到父子岭下。 父子岭,又称白兔岭,一座高峰上,伸出两支尖峰,形如白兔的两只耳朵,直 刺云端,白云飘浮高峰,高峰宛如白兔。山县业一的战马看到那奇怪的高峰受到惊 吓,前蹄失控,忽然长鸣了一声。山县业一大吃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一座高山横 在面前。那嘶鸣的马声提醒了他,他勒住了马绥,让奔马在原地走动几步,为不使 落入新四军埋伏圈套,便叫部队停止前进,休息待命。这只狡猾的狐狸,随即向空 军发了份电报,要空军派飞机来父子岭山地侦察。 山县业一还算高明,他的判断没有错,新四军一团正在这里埋伏等待着他。但 他的补救并不能起多大作用,因为这些都在叶挺的预料之中。而且,他越是充分表 演,就越在叶挺眼前暴露这个大目标了。 上午10时许,日军的纵队出现在傅秋涛的望远镜里。先头骑兵三百余人,后面 步兵二千余人,中间夹着炮兵,共三千余人,拖了数华里长。刚到父子岭下,队伍 突然停止了。傅秋涛正在猜测之时,从芜湖方向飞来两架轻型侦察机,在父子岭上 空作低空盘旋,飞机的机翼碰到了山岗上的树梢。傅秋涛看到飞机上的太阳旗,知 道是日军派来侦察的,从而弄清了日军停止前进的原因,他让战士们沉住气,隐蔽 好。其实,战士们早就巧妙地隐蔽好了,日机未能捕捉到新四军伏击部队的目标。 山县业一闻报,虽然飞机侦察未发现新四军,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将行军的队 形作了调整。将行军的纵队,改为梯队,用报话机通知了两个联队长。两个联队长 接山县业一命令,每个联队改成八个梯队,共十六个梯队,以临战的状态,一个梯 队一个梯队地攻击前进。 山县业一调整队形的命令,被埋伏在父子岭的一团监听到。傅秋涛立即将这一 情况电告叶挺。 叶挺接到电报,沉思片刻,心中暗喜,即刻回电。这份电报,颇有风味: “秋涛:请注意。你面前游来一条大鱼。请想想,能给联队指挥官下 令的官,该是什么官?逮住它可能不大,因为敌人兵力大我数倍,逮个死 的应该不难,这要发挥我神枪手的威力了!” 傅秋涛接到叶挺指示,劲头更足,便加紧战斗部署。 山县业一调整队形后,步骑炮轰隆隆地开动起来。这条大鱼终于上钩了。 二 春天的风,一阵阵吹动父子岭的树丛,发出哗哗声。新四军一团指战员在林木 下,在草丛里,在峭石背后,传出一阵阵激动的低语声,像春风吹叶子似的,一声 接一声地掠过: “来了!来了!” 指战员们都在作最后的准备,等待着出击的命令。 山县业一的前头部队一二○联队,过父子岭隘口还不到一半,队伍就乱起来。 隘口的另一边,山道崎岖,弯弯曲曲,单车通过都很困难,梯队不能前进,一时前 堵后拥,乱了队形。日军怕乱,一乱大小指挥官就慌了手脚。 傅秋涛见况,立即发出攻击命令。首先命令埋伏在父子岭隘口东麓的一团二营 开火。二营踞高临下,机枪、步枪、手榴弹一起开火,敌人像潮水似的退下、倒下。 二营在给正面敌人以重大杀伤后,跟着发起冲锋,将敌人拦腰斩为两截,使敌首尾 不能相顾,而后又向南北两边扩展战果。 敌人遭此伏击,像一条被用针刺了的毒蛇一样,颤抖起来。在一阵慌乱之后, 敌人将队列调整过来,组织起进攻队形,调来轻重机枪,向二营猛扑过来。二营阵 地上,敌人攻势如潮,炮火连天。 二营营长吴永湘,命令各连坚决还击,拼死顶住敌人的反攻。指战员们时而选 择有利地形,射击进攻的敌人;时而端起刺刀,同冲上来的敌人格斗。在二十分钟 内,敌人先后发起五次冲锋,都被二营打退了。 敌人在步兵进攻的同时,又派来飞机轰炸。敌机先飞来两架,后增至四架,在 二营阵地上空低空盘飞,狂轰滥炸。敌机机翼一斜,掉下一颗炸弹,山间腾起一阵 黑烟,父子岭的谷口像火山口喷发一样,烈火熊熊,浓烟滚滚。一声巨响,山头抖 颤一下,弹片和炸飞的岩石片,向高空飞散,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啸。 二营指战员在敌人飞机炮火下,顽强而巧妙地抵抗着、躲避着。二连三班班长 李晓勇,以一个大炮弹坑作掩护,敌人的炸弹落在他所隐蔽的坑里时,他迅速地跳 到坑外,炸弹开花之后,他又马上跳进坑里,这时又一颗炸弹恰恰落在坑外,第三 颗炸弹又跟着落在坑里,他又跳在坑外,在第四颗炸弹在坑外落地开花之前,他又 跳进坑里……结果,敌人以五颗炸弹的代价,仅仅换取英雄的三班长李晓勇脚上的 一层薄薄的肤皮。 敌人炸弹一颗接一颗地落地,新四军英勇机智的战士跳上跳下地跟敌弹演着捉 迷藏式的游戏。 敌人飞机、炸弹、大炮、掷弹筒,向二营阵地倾泻猛炸,一片火海。二营指战 员坚守阵地,英勇抵抗。经四个多小时血战,二营以八十四人的伤亡代价,顶住了 敌人飞机、炸弹、大炮、掷弹筒这些具有巨大杀伤力武器的攻击,二营阵地始终没 有被撼动,终于完成了阻击任务,并把敌人分割开来。 现代战争,现代火器,威力是大的,但真正威力强大的不是武器,不是炮弹, 而是英雄的中国人民。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用先进思想武装起来的军队,是任何威 力强大的武器都不能战胜他们,而只能被他们所战胜。 四架敌机,炸弹丢尽,油料耗尽,呜呜着返航了。 敌人地下步骑的一次次冲锋被打退了,敌人大上飞机的一阵阵狂轰滥炸也被顶 住了,该轮到新四军去收拾他们了。 傅秋涛发出了全线出击的命令:二营从阵地中间左右开花;一营由父子岭南出 击,打敌人的头部;三营由父子岭北出击,打敌人的尾部。这时,三团和军部的特 务营,也赶来参战。一时,父子岭山下,南北长五华里的山谷,枪声四起,喊杀声 震天动地。 山谷里充满了硝烟,新四军指战员们冒着炮火,冒着浓烈的硝烟,冲杀着,同 敌人拼刺着。他们的脸几乎都被炮火硝烟熏黑了,但人人都露出勇敢、顽强、兴奋 的神情。每个人都下定决心:打败这帮凶狠残害我们民族的侵略者,不辜负人民对 新四军的希望。 傅秋涛这时,除了注视全局的战事外,他的目光还转移到那条“大鱼”身上。 他命令各营、各连,甚至各排的神枪手,专门捡骑高头大马的敌人射击。山县业一, 开始遭新四军伏击时,拼命组织反击,因自恃有陆空这么强大的火力,根本没有想 到惨败,也没有选择退路,在飞机加大炮狂轰滥炸没炸开新四军阵地后,才有点惊 慌。后来新四军攻势如潮,自知败局已定,匆忙骑上马,带着一支卫队,想夺路逃 窜,但为时已晚。 这时,日军已全线溃败,敌成一团。山县业一在逃窜的路上,同他的部队卷到 了一起,挤也挤不过去,他的坐骑不住地在原地打转转,被新四军神枪手发现。那 些神枪手都是高手,一旦向谁射击,谁就难以逃命。山县业一,身中数弹,坠于马 下,一命呜呼了。 山县业一被击毙后,敌人阵营更乱,一队一队各自逃命,蜂拥着向大通逃窜。 新四军追歼一阵后,傅秋涛命令收兵。 在傅秋涛指挥一团、三团、军部特务营进行父子岭伏击战获胜的同时,南线新 四军第三支队第五团和教导总队,也在谭震林指挥下,于何家湾,将日军第十五师 团一部拦截住,打了一个伏击战,经四小时激战,给敌人以重大杀伤,敌人不支后 撤。 此役,新四军以劣势的装备,战胜了日军陆空联合的大“扫荡”,毙敌一千多 人,缴获轻重机枪、步枪、弹药、望远镜、日旗等战利品一大批,胜利粉碎了日军 对皖南的春季大“扫荡”。日军拖着山县业一的尸体,一路哀号着返回据点。 山县业一,是在安徽战场被击毙的第四名侵华日军日酋。另外三名被击毙的日 军日酋是: 一名是侵华日军第十一军团司令官中将冢田攻,被击毙于太湖县弥陀镇筋竹冲。 家田攻历任日本国参谋本部作战班班长,陆军省军务局兵役课课长,参谋本部第三 部部长等高级参谋要职。“卢沟桥事变”发生后,冢田攻参与了日本国大本营向中 国华北增兵和进攻上海的决策。日军进攻上海时,他被任命为方面军的参谋长,统 一指挥了上海派遣军在上海方面作战,还指挥了第十军在杭州湾的登陆作战。日军 攻陷上海后,他又向参谋部建议:“为了使‘事变’迅速解决,乘现在敌人的劣势, 必须攻占南京”,参与拟定了《攻克南京城纲要》,并多次下达命令:“部队入城 后进行全面扫荡”,“杀掉全部俘虏”,进行血腥大屠杀,使南京遭到空前的血洗。 冢田攻毙命后,日本国陆军省追晋其为陆军大将。冢田攻是在中国抗日战场被击毙 的侵华日军中军阶最高的日酋。 另一名是侵华日军第十一军司令部高级参谋,少将藤原武。他同冢田攻一起, 同被击毙于太湖县弥陀镇筋竹冲。 还有一名是侵华日军第十五师团步兵旅团长,少将田路朝一,在芜湖湾址被击 毙。 这些侵华日军日酋,一个个都是屠杀中国人民的刽子手,是侵略中国的日军罪 恶的元凶之一,双手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中国人民有句古语:“善有善报,恶 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统统报销。”中国人民是不好欺侮的! 战争贩子们,当心点儿!中国地域辽阔,人员众多,进来容易,出去可就不那么容 易了! 三 日军对皖南春季大“扫荡”失败,山县业一战死,在日军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 中震动不小。总司令官西尾寿造深深感到,在华中战场上,新四军已是他们的主要 敌手了,而这个敌手的可怕之处还在于他们在中国深得民心,同民众结合,形成了 一股巨大的中流砥柱之势。西尾寿造独坐在一个圈椅上,暗自伤神,忧心如焚,回 想着他的部下一次次失败在新四军手里,这才清楚认识到,再不能把失败归罪于部 下了,需要认真地对付。这个新任的日军司令官,是不会甘心失败的。他经过近半 年的计划和准备,于9月下旬,从无锡、丹阳、武进、镇江、句容、金坛等地抽调出 大批兵力,陆续集结南京,10月2日,分水陆两路,开到芜湖;而后又命令湾址、大 通、铜陵、荻港的一一六师团,计日军一万余人,伪军二万余人,总兵力达三万余 人,在空军的掩护和配合下,开始规模空前的秋季大“扫荡”。 日军这次进攻目标,是新四军军部驻地泾县的云岭,妄图以优势兵力,一举将 新四军的领导机关踏平,将新四军歼灭。 叶挺闻报后,立即将周子昆、傅秋涛等召集到参谋处开会,研究对策。项英也 参加了会议。叶挺鉴于敌人大队人马沿公路拥进,我军部队在敌人前进的路上预设 纵深阵地,以层层堵截,相机反击的积极防御的战法,消耗敌人,疲劳敌人,最后 战胜敌人。 参加会议的人员都同意叶挺提出的这个作战方案。 项英也同意了这个方案,他还根据叶挺自己的意见,决定由叶挺亲赴前线,全 权指挥作战。 当时,靠新四军军部附近的作战部队,只有三、四个团的兵力,第一团驻在云 岭以北的汀潭,汀潭距云岭北八公里,是敌人进攻的必经之地;在章家渡和茂林还 驻有一个团。另外,就是军直特务团及教导总队的一千余名学员了。 部队虽少,叶挺毫无惧色,他全神贯注,精心指导着参谋处,下达作战命令。 要参谋处通知一团,提前进入阵地,做好一切准备。接着,派骑兵通信员前去茂林, 章家渡,调动援军,限定时间向北开进。一种浴血疆场,渴望英勇搏斗的心情,振 兴着叶挺的心弦。而后,在周子昆的陪同下,赶往誓师大会会场,去作动员报告。 云岭村头广场上,特务团、教导总队,学员和军直机关的干部们,排着整齐的 队列,等候叶挺,会场气氛庄严肃穆。大敌当前,人人都从心里迸发出一种同仇敌 汽的战斗豪情! 叶挺身穿细呢中将军服,胸前挂着德式铜质望远镜,腰际斜插一把带枪的手杖, 脚穿一双擦得闪亮的高统军靴,雄纠纠地走进会场。 项英已在会场等候多时,往日他见叶挺这一副着装,总有点“看不惯”,今天 一反常态,他似乎忽然醒悟:一场大战需要一员大将来统领,而这员大将必须是威 风凛凛、气势夺人的。 叶挺走上讲台,当他以镇定而犀利的目光望着会场时,全场顿时响起一阵雷鸣 般的掌声。 叶挺操着宏亮的广东话问: “同志们,今天开的是什么大会?” “战斗动员大会!”会场响起山摇地动的回应。 “我们开动员大会做什么?”叶挺又问。 “打鬼子!杀敌人!”回应更加整齐,雄壮。 “打鬼子,要流血,要牺牲!你们怕不怕!”叶挺一句接一句地问。 “不怕!不怕流血!不怕牺牲!” 一阵阵回应,一声声怒吼!尤如石破天惊。 叶挺略停了一下,然后高声说: “现在是我们为祖国,为人民流血的时候了,牺牲的时候了!只要大家不怕流 血,不怕牺牲,就一定能打败敌人!我叶挺如果怯阵,如果后退一步,你们任何人 都可以处置我!其他人如果怯战,如果后退一步,也是如此!” 又是一阵雷鸣般的山摇地动的掌声。 叶挺的动员报告,前后只讲了十七句话,用了五分钟,就结束了。但这十七句 话,如同一团团火投入干柴,把蕴藏在指战员们心底的杀敌怒火,点燃了,熊熊燃 烧起来。 动员大会一结束,叶挺便驰马飞奔,赶赴前线,到达汀潭以北的戴家会、三里 店,叶挺预选的战场就设在这里。一团早已按叶挺命令,进入阵地,指战员们已在 敌军必经的两条道路上的山隘、桥梁、陡坡、高地,修筑了许多工事。叶挺对各个 险隘、阵地,逐一进行检查,指点战士们加修掩体,配置火力,特别强调要埋好地 雷。 检查完,叶挺将身边的参谋刘奎介绍给支队司令傅秋涛,说: “秋涛,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你认识他,但时隔三日,可要刮目相看,他如今 是爆破专家了!” 随着叶挺的手指,傅秋涛看去,那人高高的个头,见叶挺夸他,傅秋涛看他, 脸红到了老颈脖。傅秋涛怎能不认识刘奎呢?刘奎十六岁那年,家乡发生了“十万 工农下吉安”的革命风暴,他参加了革命,任红军营长,三年游击战争,任游击队 队长。新四军成立后,在军部当参谋。这些傅秋涛是知道的,但刘奎何时学到了一 手爆破技术,却一无所知。叶挺告诉他,两年前,他回广东时,顺路把刘奎带到湖 南,学到一套工兵爆破技术,今天该用上了。 叶挺向傅秋涛介绍后,转过脸对刘奎说: “地雷威力很大,威胁也很大,它能帮助我们给敌人以致命的杀伤!你快跟傅 司令到前沿阵地去,指导部队埋地雷!” 刘奎是个急性人,接受命令后,向叶挺敬个礼便要走。 叶挺招招手,叫住刘奎,诙谐地说:“不要吝啬,制好的要全部用上。当用不 用,作守财奴,成不了大气。” 四 10月31日早晨,天空生了几块乌云,山谷里的雾瘴还没有消退。在迷雾中,日 军步兵五千余人,骑兵八百余人,附炮二十门,在向与河潭毗邻的三里店发起攻击。 日军在炮击一阵之后,抢占了三里店。 三里店的守军,是装备精良的国民党军第二十五师的一个营。二十五师平日里 向新四军挤占地盘,寻机挑衅,制造摩擦,神气活现,耀武扬威。但听到日军炮响, 他们一枪不放,拔腿就跑,把三里店以东筑有坚固工事的防地,让给了敌人。 这是赤裸裸地给敌人让路,无疑使敌人前进的速度加快了。 11月1日上午8时,日军由三里店开始向南炮击。接着,步骑一齐出动向南进攻。 新四军一团一营、二营开始接战,顽强阻击。 这是一场敌人要快速前进,新四军不让其顺利通过的激烈对抗战。 进犯日军趾高气扬,凭借飞机、大炮和精锐骑兵的优势,攻击前进。进攻的日 军,用一排排重炮开道,火力又凶又猛,企图速战速决,攻破新四军汀潭北部防线, 直扑云岭新四军总部。 叶挺早料到敌人此招,他利用戴家会、三里店至汀潭北部的起伏山峦,据险设 伏,节节抵抗,迟滞敌人前进的速度,挫伤敌人锐气,杀伤敌人有生力量。 首先迎接日军的,自然是刘奎布下的地雷阵。刘奎在大道上,在山地两侧,在 农家房前屋后,在敌人可能涉足的地方,都精心埋放了地雷,将地面恢复原貌,然 后又做了认真检查,才到一个隐蔽的谷口观阵。 敌人气势汹汹,一路呱呱地嚎叫、呼喊,又是放枪,又是放炮,以助声威。 刘奎见敌人进到地雷阵,高喊一声:“打!”战士们拉响导火索,只听“轰轰” 几声巨响,地雷在敌群中开了花,敌人应声倒地,血肉横飞。接着,敌人进攻的路 上,到处响起爆雷声,地下响起地雷,地上响起座雷,山头落下滚雷,空中有飞雷, 就连山顶上的石头,也被炸裂开,滚滚落入山下,一条数华里长的山谷,一齐轰鸣 起来,硝烟弥漫,弹石纷飞,敌人被炸被砸,死的死,伤的伤,炸飞的残肢断臂, 挂满树木枝头。 这一场雷阵,炸得敌人魂飞魄散,藏无处藏,躲无处躲,脚一着地就触到了地 雷。敌群中的骡马,受了惊,脱了缰,乱奔乱撞,使敌人阵脚大乱。待雷声渐息, 敌人重整队列,各大队、各小队都有伤亡,没有受伤的,也受到不小的惊吓,一个 个不由得胆寒起来,进攻的锐气挫了一大半。 敌人走出地雷阵,进入大、小岭一带峡谷,进攻的速度再也快不起来了。而叶 挺派出的数支轻便小分队,埋伏在敌人途经的龙洋岗、凤凰山、台山、大岭、小岭、 巨坑、蜈蚣山、田方、草鞋店、左坑等险要地段上,夜以继日地阻击、袭扰敌人。 敌人每前进一步,都受到新四军小分队袭击,都有伤亡;而当敌人停下来应战,开 枪开炮时,新四军已无影无踪了。敌人在装备、兵力上的优势,完全无法发挥威力 了。 三里店至河潭,路程不到二十华里,日军五千余精锐步骑,在天上飞机的掩护 下,却整整走了六天六夜,且伤亡惨重,疲劳不堪。 叶挺构筑的这条防线,堪称东方反法西斯战场上的“马奇诺防线”。这条防线, 并不比欧洲反法西斯战场上法国陆军部长马奇诺所构筑的“马奇诺防线”逊色,而 且还要坚固得多。这条防线上的阻击之战,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史上的奇观,为叶 挺军事指挥生涯上的杰作之一。 五 日军在连连挨打,节节受挫中走出大小岭峡谷,开始向汀潭进攻。 11月6日傍晚,叶挺决定在河潭围歼敌人。叶挺估计到,这将是一场恶战。他让 民运部的人员,协助地方组织,动员汀潭的民众,全部连夜撤出汀潭。 7日上午,日军向汀潭发起进攻。日军估计,新四军要坚守汀潭。因此,在步兵 进攻之前,先以飞机为先导,对汀潭小镇进行了狂轰滥炸,接着用排炮轰击,汀潭 几乎变为平地,房无一间,树木全被炮弹打折断了。然后步兵才鼓起气力,冲入汀 潭。敌人又劳师一天,才攻入一个空空的汀潭。日军攻入汀潭,又神气起来,因这 里距新四军军部云岭只有七公里了。日军架起电台,向驻南京的派遣军总部发了电 报,报告这一“重大战果”。殊不知,他们已被新四军四面包围起来。 入夜,狂风暴雨式的枪炮战斗声已经停熄了,汀潭上空渐渐平静下来。 秋月当空,月光如水。无边的森林,像一面毛茸茸的网,罩住了大地。叶挺站 在林子边,把两只手又在腰眼里,出神地盯着月光,梳理着自己的思路,进行新的 谋划。他想用这张网,去套住敌人的脚,去缚住敌人的手。松林间的鸟儿,白天受 了惊吓,现在恢复了常态。有一只夜鹰,起初胆怯地好像是试试歌喉,或是调整乐 器似的,啼叫两声,后来就放开喉咙,宛转地唱起来,其它鸟儿跟着它和应。不一 会,在整个前线的树林里,齐声和鸣着,歌唱着。 这美妙的颤音、难道不是大战前的奏鸣曲吗?它拨动了叶挺的心弦。立即向身 边的作战科长李志高说:“去,快去!将教导总队第一大队的程业棠叫来!”李志 高知道,叶挺有了新的战斗计划,立即去了。不一会,程业棠副大队长来到临时指 挥所,叶挺向他指了一条路,由这条路插入汀潭东北侧的黄暮渡,叶挺观察后判断, 敌人的指挥机关可能设在那里。他要程业棠带领一大队学员,捣毁敌人的指挥机关。 程业棠走后,从章家渡赶来增援的五团已到。叶挺看看表,是凌晨4时,便发出 总攻击命令: “李志高,传我的命令,总攻开始!” “呼呼呼!”三颗红色信号弹,拖着三条长长的红线,划过灰雾蒙蒙的夜空。 新四军从四面八方向汀潭敌人发起攻击,一时枪声震耳,喊杀声震天。 敌人连日进攻,遭到打击,疲惫已极,都还在熟睡。睡梦中被枪声惊醒,不知 所措,乱成一团。待敌人刚清醒过来,新四军已冲杀到汀潭里面来了。敌人的重火 炮已失去作用,新四军的轻武器,步枪,手榴弹,发挥了威力,指战员们勇猛冲杀, 白刃格斗,给敌人以重大杀伤。 教导总队一大队副大队长程业棠奉命,率领四百名学员,在夜幕下,冒着漫山 遍野滚动的炮火,在丛林间穿插。山路崎岖,荆棘丛生,他们毫不介意,凭着一颗 火热的心和熟悉的道路,一个个如猛虎下山,一路不与日军纠缠,能隐蔽则隐蔽, 同敌人遭遇就猛冲过去,于凌晨5时,赶到了黄暮渡。正如叶挺所料,这里驻着敌人 指挥机关。程业棠将驳壳枪一举,带头向敌巢冲进去。 敌人顽强抵抗,组织机枪火力拦击。但哪能抵挡得住这些富有旺盛战斗精神的 勇士,他们边打边冲,七绕八拐就冲进敌指挥所,可惜三木石太郎司令官跑了。三 木石太郎虽然未捉到,但他的指挥机关被捣掉了。指挥所里挂的军用地图还没来得 及收,被程业棠缴获了。 此时天已大朋,三木逃了一阵,停下来上看,见部队损失过半,且已溃散,难 以形成攻击力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里距云岭只有七公里,但已可望不 可及了,只得放弃“扫荡”云岭的计划。 三木垂头丧气,仓仓惶惶,且战且退,不敢走来的那条险路,转头向东,向青 七江东岸的泾县城逃去。 泾县城是国民党军五十二师的驻地。五十二师看到日军向他们这边跑过来,赶 忙按照三里店的规距,连夜撤出城外,又把泾县城让了出来。 叶挺作战,一向注重在追击中扩大战果。见敌人逃窜,即命令部队猛追。敌人 进入泾县城,新四军也尾追到泾县城,三木石太郎见新四军尾追而来,连忙封锁县 城四门。叶挺哪肯放过,命令部队攻城。三木惧怕新四军攻破城池,形成瓮中捉鳖 之势,连连向南京派遣军总部呼救,日军调来十八架飞机,对攻城的新四军狂轰滥 炸。 叶挺的指挥所,紧靠战地前沿,是敌机敌炮轰击的重要目标。指挥所四周,不 断落有炮弹的爆炸声,惊险异常。不管敌机怎样肆虐,叶挺处险不惊,仍聚精会神 地观察敌情,指挥战斗。警卫员熊辉看出险象,将叶挺硬拉出指挥所。叶挺刚刚走 出来,指挥所的房于跟着就被炸弹炸塌,叶挺的双脚,被炸弹掀起的泥土埋住。这 时敌机又俯冲来,叶挺举起照相机,对着俯冲的敌机,愤怒地说: “我要把这些东方强盗的狰狞面目摄下来!” “咔嚓”一声,一张“日机轰炸泾县城”的真实场面,被叶挺拍摄下来。 9日晨,敌人顶不住新四军的攻城气势,被新四军攻破县城。日军不敢再抵抗, 在城内到处放火,燃着许多居民房屋,包括一座驰名中外的宣纸厂。而后,奔出南 门,向东北方向逃跑了。 叶挺进城,见城内到处是熊熊火光,居民房屋一间间倒塌,遂放弃再追逃敌, 立即组织部队扑灭大火,维护社会治安。大火扑灭后,叶挺在城里住了两天,帮助 群众修复火毁的房屋,救治炸伤、烧伤的居民,拨出粮食、衣物赈济灾民,解决城 内居民的燃眉之急。新四军的这些行动,受到了各界人士和居民的高度赞扬。他们 纷纷拥向新四军驻地,向新四军祝捷,向新四军慰问,许多居民流着眼泪叫新四军 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军”。 在叶挺收复泾县城的同时,周子昆副参谋长指挥的北线部队,也在可潭东北阻 击住另一路进攻的日军,经数日苦战,敌军不支,向南陵溃逃,周子昆率部队在追 击敌人中,乘胜收复了南陵。 新四军秋季反“扫荡”作战,历时八天,大小战斗数十次,歼灭日军一千余人, 俘敌数十名,缴获大炮二十门,轻重机枪六十多挺,步枪千余支,获得空前大捷。 12日,叶挺率参战部队,凯旋而归,云岭群众敲锣打鼓,列队欢迎,而后摆下 酒筵,接风洗尘。 叶挺即席讲话,他热情赞扬了参战部队,实现了战前的誓言:不怕流血,不怕 牺牲,打了一个长我志气、灭敌威风的大胜仗。同时,也气愤地谴责了国民党军五 十二师无心抗日,见敌就逃的卑劣行径。 次日,叶挺经与项英榷商之后,由他执笔,把皖南战役击败敌人取得胜利的经 过,写了一份作战报告,经由上绕的三战区顾祝同,转报给重庆的蒋介石。 电报全文如下: 委员长蒋钧鉴: 日寇自上月进攻苏南边境惨败后,复自京沪增兵皖南,本月2日开始, 以步骑炮五千余人,配合空军向我进攻,会犯汀潭,主力由南陵犯三里店。 职军当即分别迎击截伏,激战于九洋岗、凤凰山、台山、大小岭及巨坑等 处八昼夜。反复肉搏,纠缠苦战,战况之烈,前所未有。至7日晚,首先将 龙洋岗、凤凰山一线之敌击溃。8日晨复将大岭、蜈蚣山一线之敌全线击溃。 敌退至泾县,敌残部向东北溃窜。犯三里店之敌,经我数日苦战,伤亡惨 重,向南陵溃退。我尾随猛攻,同日并克南陵。此役歼敌千余,俘虏敌军 中并有西班牙人一人。缴获情况正清查续报,至地方善后,已交由行政专 员并协助其进行矣。 叶挺 项英 10月13日 叶挺、项英知道,蒋介石对于日军此次“扫荡”没有消灭新四军军部,他的嫡 系部队五十二师给日军一再让路,也没有帮上大忙,是很遗憾的,因而对这份电报 也不会有多大兴趣。但叶挺、项英本着一片抗战的赤诚之心,还是写了这个报告。 而且还要让蒋介石看看,敌人一来,他的亲信部队就跑了,新四军把敌人打垮了, 委员长作何评论呢? 蒋介石接到叶挺、项英报告,很快回了电,依样给予皖南新四军“传令嘉奖”。 这是蒋介石第五十七次奖励新四军的作战功绩了。 叶挺接到蒋介石嘉奖令,大脑的磁场像触到电磁似的,立即产生一种感应,他 怕这嘉奖令的背后隐藏的是杀机,叶挺是把蒋介石看透了的人。他知道蒋介石是希 望新四军败而希望于新四军胜的。因此,这嘉奖令愈多,残杀新四军的悲剧就会愈 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