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新兵们在宿舍楼下集合完毕后,才发现支队长的警车在篮球场上停着。原来是 支队长来了,怪不得要集合。一排长整理好部队后,支队长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武队长和指导员也跟了出来。支队长满面笑容地走到队伍前面,显得特别和蔼可亲。 梁一飞想不明白:为什么官儿越大的领导对新兵越好,那些班长几乎不是官,却在 新兵面前官气十足,那么凶呢? 支队长来回看了几遍队伍,收敛了笑容,敬了个礼,说:“同志们辛苦了!” 新兵们立刻大声地喊道:“为人民服务!” 支队长显然因新兵们洪亮的回答而高兴起来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又挂在了脸上。 “不错,很有气势,像个当兵的了。啊——等过几天给你们授了警衔,你们就 是真正的军人了。今天呢——我代表我们支队党委来看望大家,给大家拜个年,祝 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龙马精神,学业有成。同时,也祝福你们的家人平平安安,万事 如意!” 新兵们立刻热烈地鼓起掌来。 “知道大家正玩得开心,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过年了,支队党委给大家 发个红包,算是一点心意。你们人比较多,就班长留下来吧。那个——排长,你来 安排一下。”支队长说完又回了办公室。武队长和指导员急忙跟着回了办公室。 一排长按照支队长的吩咐,把班长留了下来。新兵们一个个欢欢喜喜地回了宿 舍。梁一飞回到班房时,郑小东、刘帅几个已经在讨论支队给的红包是多少钱了。 郑小东说会是五十,刘帅说应该是一百。剩下的新兵有的赞成郑小东,有的赞成刘 帅,吵得沸沸扬扬。梁一飞倒不在乎是多少钱,也不想参加争论,他来时已经带了 足够的钱。不过,在内心,他还是希望钱越多越好。 冯班长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叠红包。新兵们众星捧月般把冯班长和红包迎 进了班房。红包发到手里,打开一看,竟是两百。这大大出乎新兵们的意料,每个 人都高兴得要跳起来了。梁一飞满心欢喜地拿着红包,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口袋。 接下来的两天,市政府和市公安局也分别到新兵连给新兵们拜年,并分发红包, 一个送了二百元,一个送了一百元。这些意外的收获,着实让新兵们欢喜了几天。 梁一飞的心情也被其他新兵的快乐感染着,愉快了许多,当玩起来的时候,也不怎 么想家了。 大年初二的下午,新兵们自由活动。李军峰到三排找梁一飞、王杰和刘云际玩。 四个人站在一起,想起来时在火车上的情景,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梁一飞觉得李 军峰没什么变化,刘云际比以前活泼了,王杰倒是消沉了。 “军峰,感觉自己离保安还有多远?”梁一飞想起李军峰在火车上说,他当兵 是为了当保安,就开玩笑地问道。 “当什么保安啊?在部队挺好的。”李军峰笑着说。 王杰用质疑的眼光看着李军峰,一字一顿地问:“你、觉、得、在、部、队、 挺、好?” “是啊,在部队挺好。每天都是四菜一汤,有时候还有水果,过年又发这么多 红包,日子过得多舒服啊!” “你不觉得部队纪律太严,训练太苦吗?”王杰瞪大眼睛问他。 “部队没有纪律还是部队吗?严一点也没什么。”李军峰看到了王杰的惊讶, 继续说道:“训练是苦了点儿,但也不算什么,很正常的。我比较喜欢训练,尤其 是晚上的跑步和搞体能。我们班长说我军事素质好,如果好好干,将来可以留在部 队里当士官、当班长,像我们的班长一样带新兵。我没有什么文化,不能像云际和 一飞一样考军校,我就想参加预提士官集训,将来当班长,在部队里待上一段时间。” 王杰用诧异的目光望着李军峰,说不出话来,觉得他很陌生。 刘云际看着王杰,笑着说:“我觉得军峰说得很对。其实,只要我们喜欢上了 训练,训练就不苦了。部队的纪律严,但我们指导员说过‘遵守纪律的人才是最自 由的人’,我们认真遵守了,自然就不觉得它严了。你说是不是,王杰?” “你们的意思是部队一切都非常好了?”王杰没好气地说。 刘云际看了看梁一飞和李军峰,继续笑着对王杰说:“也不是说部队的一切都 好,但你要慢慢去喜欢它,不能总排斥它。王杰,大年三十晚上,你和我说了那么 多消沉、低落的话,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聊聊。你这样的心态不行,你会越 过越痛苦,说不定会出事的……”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说了。”王杰打断了刘云际的话,说道:“我和你们 不一样。你是副班长,文化又好,将来肯定能考上军校;军峰呢,军事动作好,班 长又喜欢他,将来也能当上班长,所以,你们就觉得部队什么都好。我呢,盲流一 个,又不想在部队发展,所以,部队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好的。” 梁一飞看到王杰有点生气了,刘云际也尴尬地站着,怕两个人伤了和气,就急 忙打圆场说:“算了,算了,咱们不说部队的事儿了,咱们说点别的事儿吧。” 大年初三上午,新兵们依旧自由活动。新兵连被愉快的氛围包围着,到处是吵 闹声和欢笑声。许多比赛都到了决赛,很多新兵都跑去看。梁一飞讨厌拥挤和喧闹, 依旧搬了板凳坐在太阳下看书消遣。他喜欢刘震云的小说,尤其是那篇《新兵连》, 他已经看过一遍了,却忍不住要再看。 将近十点钟的时候,冯班长和高恒回来了。他们报了拖拉机比赛,可惜这次运 气不佳,在决赛中输了。冯班长回到班房后说,没有过够打牌的瘾,要新兵们和他 继续打牌。此时班房里没剩几个新兵,会打拖拉机的只有刘帅和梁一飞。冯班长就 招呼他们来打牌。梁一飞就和刘帅坐对门,同冯班长、高恒打起了拖拉机。黎冬生、 周亮坐在旁边看,说要学习一下。 十一点的时候,七班长来到了八班。他看到冯班长、梁一飞四个人在打牌,就 说谁起来一下,让他来打。此时梁一飞正打得高兴,手中的牌又好,就装作没听见, 继续打自己的牌。刘帅和高恒也正打得高兴,就一样装傻,低着头只顾打自己的牌。 冯班长更不会站起来让给七班长了。 七班长说完话后,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发现梁一飞、高恒、刘帅三个人竟毫 无顾忌地打牌,没有一个人给他让位,他又尴尬又恼火。这三个新兵太不把自己放 在眼里了,七班长愤怒了。 这一局结束了,梁一飞和刘帅顺利地过了关,升了级,他俩高兴地笑了起来。 七班长看到梁一飞和刘帅笑,以为是嘲笑自己。他一步跨到梁一飞跟前,冷冷地说 :“打牌打得这么高兴吗?” 梁一飞正低着头洗牌,没想到七班长会突然来到自己跟前,就急忙站了起来说 :“七班长好。” 七班长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梁一飞,嘲弄地笑着说:“我好什么啊?我看你过得 挺好的嘛!”梁一飞抬头看七班长,见七班长盯着自己看,就低下头不说话。 七班长见梁一飞不说话,就笑着对冯班长说:“冯班长,在你们班当兵真是舒 服啊!我班那个新兵,紧急集合迟到,你知道我是怎么处罚他的吗?”七班长虽然 是和冯班长说话,眼睛却盯着梁一飞看。梁一飞心里清楚,七班长是说给自己听的, 是在讽刺自己紧急集合迟到。他低着头,既不敢看七班长,也不敢看冯班长。 “怎么处罚他的?”冯班长笑着问。 七班长转头看着冯班长,哼了一声,说:“你不是说照顾新兵的情绪,不让迟 到的新兵写检讨吗?哼!迟到就迟到了,还有什么情绪。我们七班的新兵可不像八 班的这么娇贵!我班那个新兵,紧急集合迟到,给我们七班抹了黑,我就要给他点 小小的处罚。”七班长说这话时,眼睛死死地盯着梁一飞不放,好像恨不得梁一飞 立刻就被他这样处罚。 “我处罚他很简单——写三千字的检讨;每天中午不睡觉打背包;做一个星期 小值日。”七班长说完后,又转头看站在旁边的周亮。 周亮很知趣地走开了。 冯班长听七班长说完,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至于吗!过年了,让他们都 舒服快乐地过个年。听说明天就要训练了。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嘛!——来来来, 七班长,打牌。” 高恒也在旁边说:“七班长,打牌吧。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嘛!” 梁一飞听到冯班长叫七班长打牌,就急忙走开,给七班长让位置。七班长却没 有坐下来,他笑着对冯班长说:“不打了,刚才只是随便说说。冯班长啊,你把兵 看得像宝贝一样,还怎么管理好啊!”七班长说完后,不等冯班长回答,就转身走 出了班房。 高恒在后面说:“七班长,在这玩一会儿吧。” 七班长却没有理他。 冯班长见七班长走了,就招呼梁一飞说:“梁一飞,来,继续打牌。” 七班长把梁一飞刚刚愉快起来的心情给扑灭了,他的情绪又低落下来。他本不 想打牌了,但想了想,觉得不能再得罪冯班长呀,就又回到了座位上。他手里拿着 牌,心思却不在牌上了。他深深地后悔刚才没有给七班长让位。七班长心胸这么狭 窄,以后肯定要找我的麻烦。想到这里,梁一飞更加不安,打牌的心思一点都没有 了。 冯班长看到梁一飞这样心神不宁,就说:“梁一飞,不要把迟到的事放在心上, 谁不会出错啊!我又不惩罚你,你不要担心。好好打牌。” 梁一飞听到冯班长这样说,心里才安稳些。他想,只要冯班长不惩罚我,七班 长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我毕竟是八班的兵啊。想到这里,他就静下心来,认真地陪 冯班长打牌了。 晚上,新兵连让各班组织写家信,但新年放假带给新兵们的兴奋和自由,使他 们无心写信。第二天就要开始训练,新兵们抓紧最后的时光放肆玩耍,八班热闹得 简直要把房顶掀翻。郑小东、刘帅、苏黎明在打牌,声音大得要命,边打边吵,推 推搡搡,看起来不像打牌,像在恣意地放纵自己。罗天海、周亮、王杰在吹牛,一 个个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声音大得要把打牌的压倒,看起来也不像吹牛,像在扯 着嗓子吵架。梁一飞坐在床边看书,被吵得头昏脑涨,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到后面 的阳台上吹风透气。 梁一飞走到阳台时,发现高恒正趴在阳台上发呆。高恒见梁一飞过来了,就笑 着说:“你看冯班长不在,班里乱成啥样了。”由于军校马上要预考了,冯班长吃 过晚饭就去自习室了。 梁一飞笑着附和说:“是啊!冯班长在的时候,大家会感觉比较压抑,做什么 都放不开。冯班长不在了,大家就原形毕露了。”梁一飞边说边走到高恒旁边,趴 在了阳台上。 高恒见梁一飞趴在了阳台上,笑着说:“太压抑了也不好,说不定会闷出什么 病来。该放松的时候还是要放松一下,对吧?” 梁一飞见高恒问自己,想了想说:“太压抑了不好,太放松了也不好,什么事 都要有个度。平平淡淡、不张不弛地过日子,才是真。” “你可以做哲学家了,像亚里士多德,是吧?”高恒笑着说。 梁一飞不知高恒是夸奖自己,还是和自己开玩笑,就冲高恒笑了笑,转头看外 面的风景。 高恒见梁一飞不说话,就接着问:“一飞,你怎么那么爱看书啊?” 梁一飞见高恒问自己,就叹了口气说:“唉!无聊,觉得生活没意思,只有把 自己放到书里了,麻醉自己。” 这是梁一飞的心里话。梁一飞从感觉到自己来部队是个错误的那一刻起,就迷 上了看小说。虽然他上学时也爱看小说,但从没像现在这样痴迷过。读书的时候, 思想跟着书的内容走,沉醉在里面,就可以把现实的烦恼忘掉。他觉得自己读书其 实就是被书麻醉。 “我发现你今晚说话特有味。”高恒看着梁一飞说,“是不是太压抑了?我知 道咱们八班现在最压抑、最难过、麻烦最多的就是你。让七班长这个人来带新兵, 领导如果了解他的性格的话,肯定会后悔用错了人。七班长这个人心胸太狭隘,对 什么事都斤斤计较。今天上午他又给你难堪了。不过,我觉得你没必要和他计较, 犯不上,是吧?” 梁一飞没想到高恒这样理解自己,他很感动。听了高恒对七班长的评价,梁一 飞苦笑了一下说:“我怎么能和他计较呢?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唉!我现在想的是 怎样躲着他。只要他忽然良心发现,不和我计较就谢天谢地了。你看过《大话西游》 没有?里面唐僧有句台词说‘生有何苦,死又何哀’,我现在的感受就是这样。” 想到唐僧啰啰唆唆、叽叽歪歪的模样,梁一飞不由得笑了起来。 看到梁一飞笑,高恒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过后,他收敛了笑容,说:“我也看 过《大话西游》,但没记得那句台词。一飞,我想对你说的是,不要太压抑了。其 实,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在这样的环境里,谁没有委屈?谁心里不压抑、苦闷?我 觉得你还好一点,可以和你九班的老乡刘云际,咱班的王杰、周亮诉诉苦,把委屈 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好受。可我……我们呢?我们心里那么多的痛苦,找谁去诉 呢?” 梁一飞看高恒越说越激动,忽然想起了初一晚上,高恒说他家只有他妈一个人 在家过年。梁一飞立刻敏感起来。高恒虽然和班里的新兵关系渐渐融洽,但大家和 他还是有层隔阂,梁一飞也是这样。这种隔阂是无意识中形成的,虽然有时你想把 它抹去,但它总是在潜意识里存在着,挥之不去。梁一飞有时候觉得高恒这个人很 不错,想和他交朋友,但只要一走近他,这层隐藏的隔阂就立刻出现,让梁一飞无 法和他更亲密地接触。梁一飞知道高恒是在说自己没有知心的朋友和老乡,有苦闷 无处诉,但梁一飞不知该如何去劝说他。看着高恒,他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高恒见梁一飞看着自己不说话,自嘲地笑了笑,转头看外面灯火通明的居民区。 梁一飞觉得高恒这么理解自己,规劝自己,自己却不能听他诉说,分担他的苦闷, 感到很惭愧。高恒趴在阳台上一句话也不再说。看着高恒的背影,梁一飞忽然觉得 他好孤单。他就趴在高恒的旁边,陪高恒看外面的风景。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看不起我。” 梁一飞听到高恒这样说,心里一惊,急忙转头看他。高恒依旧默默地看外面的 风景,根本没有看梁一飞。梁一飞连忙说道:“班副,你说什么呀!谁看不起你啊! 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郑小东又说什么讽刺你的话了?郑小东就是这种人, 他说的话你也放在心上啊?” “郑小东没有说我,是我自己说的。”高恒转过头看着梁一飞说,“你还记得 十班长整王杰的事吗?” 看到高恒真诚地看着自己,梁一飞心里忽然很感动。对于这件事,梁一飞一直 想不通,也一直不能原谅高恒。郑小东他们都说,是高恒打小报告给冯班长和十班 长,王杰才挨整的。但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梁一飞觉得高恒不是那种人。 现在,高恒主动提起这件事,梁一飞却不知如何是好。他敷衍道:“事情都过 去了,还提它干什么呀。”话说出后,梁一飞也觉得奇怪:事情是高恒做的,高恒 都提出来了,自己还逃避什么呢? 高恒却不愿这件事就这样敷衍过去,他看着梁一飞,认真地说:“我知道,你 们都说我靠到冯班长那里打小报告才当了副班长,是不是?” 梁一飞见高恒盯着自己问,急忙把头别了过去。事实确实如此,但当着高恒的 面,他不能这样说。 高恒见梁一飞不回答,就继续说:“王杰的事确实和我有关,但我没有想到事 情会发展成那样。”梁一飞一愣,转头看着高恒。 “前一天的晚上,冯班长宣布我为副班长。第二天早上,我见王杰在厕所抽烟, 就去劝阻他。王杰跑步一直很差,抽烟也是个原因。王杰不听我的劝告,还和我吵 了起来。我觉得自己是副班长,应该表现一下了。当时也是和王杰有点怄气。中午 吃过饭,我就去找冯班长,告诉他王杰抽烟的事。 “你也知道,冯班长是不会刁难我们的,最多只会批评一下王杰。这样,王杰 把烟戒了,对王杰也好。”高恒一副无辜的样子,继续说,“没想到的是,在我报 告冯班长的时候,十班长刚好过来了,找冯班长要烟。他听了后,说要替冯班长整 治一下王杰。冯班长一开始不让,后来还是答应了。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十班长会那 样整治王杰。冯班长为这事还和十班长吵了一架。” 听高恒讲完,梁一飞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梁一飞一直认为,高恒不是那种 做事龌龊的人。现在,高恒的讲述完全证实了他的想法,他非常高兴。 “我就知道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梁一飞兴奋地对高恒说。 高恒见梁一飞理解了自己,也高兴起来。他笑着说:“这些事我憋在心里好久 了,一直不能找人说,好难受。我还有许多话想和你聊呢……” 高恒说到这里,班房里忽然传来冯班长的喊声:“高恒,梁一飞,来打牌呀。 唉!一个晚上也没做出几道数学题,真没意思。还是打牌好啊!梁一飞,今天上午 输给你了,我一直耿耿于怀呢。快来打牌呀。” 梁一飞和高恒相视一笑,急忙跑回了班里。 初四上午,新兵们恢复了训练,但并没有正规起来,时间安排得很松散。初五, 不知从哪个班开始,给新兵们压腿了。大多数新兵的腿因为没有压开,在进行腿法 训练时,横踢、侧踹等动作就不能做到位。要把腿法练好,首先要把腿和胯骨压开, 这样才能很舒展地做踢腿动作。在以前的训练中,新兵们活动身体时,也是必须压 腿的,但那是新兵们自己循序渐进地慢慢压。现在,班长们却要拔苗助长了。 班长把要压腿的新兵叫到跟前,让他坐下。班长再叫三个新兵,一个用腿顶着 要压腿新兵的背,另两个按住他的胳膊,班长就坐在他的前面。开始压腿了,班长 用脚向后蹬被压腿新兵的腿,直到把他的两条腿蹬成180 度。蹬成180 度后,再停 留五分钟,放开。这样,一组压腿动作就完成了。 当其他班的新兵在压腿时,八班的新兵依旧在训练场上跟着冯班长复习擒敌术。 一次休息时,梁一飞看到七班长给七班的一个新兵压腿。他的腿被七班长蹬着,胳 膊被另两名新兵紧紧地按着,后背被一个新兵顶着。被压腿的新兵难受得不停挣扎, 身体扭来扭去地抽搐。 梁一飞并不太感到恐惧和害怕。相反,他有一种好奇,这种好奇促使他也想尝 试一下强迫压腿的滋味。梁一飞问旁边的罗天海、刘帅几个新兵,结果他们的想法 和他一样,这就让梁一飞更想去尝试压腿了。 初六晚上,周亮给八班的新兵带回来了个恐怖的消息。周亮十班的一个老乡被 压了一次腿,结果十班长说没压开,要重新压。周亮刚好晚上找这个老乡有点事, 走到十班门口,他就看到这个老乡在压腿了。老乡背靠着墙壁,胳膊被两个新兵按 着,腿一下子被十班长蹬开了。老乡难受得不停用头撞墙,十班长就吩咐另外一个 新兵拿被子垫在他的头后面……周亮站在门口看呆了,也吓呆了。他也不办事了, 急忙跑了回来。 周亮说完后,八班的新兵都听呆了。他们这才意识到压腿原来是这么痛苦,并 庆幸冯班长没有给他们压腿了。 快熄灯的时候,郑小东又从他的老乡那里带回来了个可怕的消息:三班的一个 新兵压了一次腿,结果没压开。三班长说明天再帮他压一次。结果,这个新兵吓得 躺在地上不起来,说明天再压腿的话,他就一直躺着不起来,弄得三班长没办法, 只好说不给他压腿了。 郑小东的消息让八班的新兵惶惶不安起来,每个人都害怕冯班长也要给他们压 腿。冯班长在熄灯一段时间后,才从学习室回来。八班的新兵都没敢睡觉。见冯班 长回来后,没说什么,立刻上床了,他们才稍稍放下心来。 初七已经是放假的最后一天了,新兵连把彩旗、彩带等物品收了回去,新年的 气氛也随着这些物品的收回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新兵们过年时兴奋、高兴的心情也 消失了。上午的擒敌术训练,时间增加到了三个小时,新兵们已经开始学新的动作 了。收操的时候,八班的新兵见冯班长依旧没有提压腿的事,都长长地出了口气。 因为下午要进行军体训练,冯班长总不会在军体训练时压腿吧。看着其他班的新兵 因为压腿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八班的新兵既可怜他们又为自己庆幸。 下午军体训练第一节课休息时,冯班长忽然说,八班新兵的擒敌术动作学得很 慢,特别是腿法,相当差。八班的新兵并没有在意冯班长的话,但冯班长接着说: “看起来要给你们压压腿了,要不然,咱班的军事动作就跟不上别的班了。” 冯班长的最后一句话把八班的新兵吓了一跳。郑小东急忙对冯班长说,自己的 腿法已经可以了,不用压腿了。刘帅、罗天海几个也都跟着说,自己的腿法可以了。 结果,冯班长火了。冯班长说,你们的腿法也敢说可以,也不知道脸红,下节课开 始压腿。新兵们听了,想向冯班长求情,但看到冯班长真的生气了,就不敢求情了, 一个个都觉得心里凉凉的。 梁一飞听到郑小东小声地说:“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郑小东的 话让梁一飞更加恐慌起来,他暗暗祈祷冯班长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是要真正给他们 压腿。不管八班的新兵如何害怕和祈祷,从第二节课开始,冯班长就如他所说,给 新兵一个个压腿了。 第一个去压腿的是苏黎明。高恒、郑小东、黄涛被叫去帮忙。可能是怕被领导 看到批评吧,冯班长把压腿的地点选在了黑板报后的草坪上。八班剩下的人员继续 进行军体训练。看着冯班长带着苏黎明他们四个消失在黑板报后面,梁一飞觉得地 狱也许就在那里。 在这漫长的五分钟等待中,剩下的新兵根本没有心情训练。他们每个人的眼睛 都盯着黑板报看,好像可以把黑板报看穿似的。但黑板报依然静静地矗立在那儿, 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只能想象着苏黎明被压腿的惨相。 苏黎明终于从黑板报后面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了,大家的目光跟着他的步伐移动 着。 苏黎明脸色苍白地走到刘帅跟前,用无神的眼光扫了一下剩下的新兵,稍稍有 点气喘地对面前的刘帅说:“刘帅,冯班长让你过去。” 刘帅早知道按队列位置,下一个就是自己,不过,他还是被苏黎明的话吓了一 跳。他急迫地问苏黎明:“黎明,什么感觉啊?” 苏黎明已走到双杠前,用手扶着双杠,两条腿微微地抖动着,好像立刻要摔倒 一样。他听到刘帅问自己,头也不回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说不出来。— —你赶快去吧,冯班长在等你呢。” 刘帅愣了一下,急忙向黑板报后面跑去。跑了快一半路时,他绝望地回头看了 梁一飞他们一眼,给人的感觉好像是要上刑场。 郑小东一瘸一拐走回来后,梁一飞就很自觉地朝黑板报后面走去。来到黑板报 后面时,梁一飞看到黄涛正坐在地上活动双腿。冯班长就坐在黄涛对面。刘帅按着 黄涛的左胳膊,高恒用腿顶着黄涛的后背。 冯班长看到梁一飞过来了,就说:“梁一飞,按着黄涛的右胳膊。” 梁一飞急忙跑到黄涛的右边,按住了他的右胳膊。 一切准备就绪后,冯班长开始用脚将黄涛的双腿慢慢向后蹬。刚开始蹬的时候, 黄涛还只是微微地皱眉。当黄涛的两条腿越分越开,大概到150 度的时候,他开始 扭动他的身体,扭动的幅度随着两腿分开角度的增大愈来愈猛。当快被蹬成180 度 时,他开始拼命地挣扎,脸也因痛苦而扭曲得变了形。 看着黄涛痛苦的模样,梁一飞心一软,两手不由得放松了。黄涛立刻把右胳膊 抽了出来,并用右手把刘帅推开,身体迅速地滚到了一旁。滚到一旁后,他的两腿 蜷了起来,紧紧地并在一起,用双手死死地抱着不放。 冯班长站起身来,狠狠地瞪了梁一飞一眼,说:“叫黎冬生过来。——这点小 事你都办不了,你还能干什么?” 梁一飞不敢看冯班长的脸色,急忙跑回军体场叫黎冬生。 黎冬生往黑板报后面走去,王杰问梁一飞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梁一飞站在军 体场,想着冯班长说自己的话,又害怕又惭愧。他把经过讲给王杰和周亮听,两个 人想象着黄涛的样子,都吓得脸色苍白。过了一会儿,黄涛回来了,叫周亮过去。 周亮慌慌张张地向黑板报跑去,结果被军体场的边沿绊了一下,他向前猛冲几 步,差点摔倒。梁一飞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想笑也笑不出来。 黄涛扶着双杠,两腿不停地抖动。梁一飞过去安慰他说:“阿涛,没事吧?” 黄涛看了梁一飞一眼,喘着气说:“没事。唉!就当死了一次。——不是一次, 是两次。一飞,你怎么松手了啊?” 梁一飞见黄涛的语气大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就低下了头,不好意思说话了。 黄涛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语气,急忙解释说:“也不能怪你,主要是我那时太痛 苦了。当时我都快失去理智了。一飞,你可要做好准备啊!” 梁一飞听到黄涛安慰自己,感激地看了黄涛一眼,点了点头。 梁一飞是八班最后一个压腿的,轮到他时,已经快收操了。去黑板报后面的路 并不是很远,梁一飞却感觉自己像走了一个世纪。他回头看已经压过腿的王杰、周 亮、罗天海他们,他们都在凝望自己。特别是周亮,看自己的时候,手扶着双杠, 浑身抖个不停。梁一飞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是在电影中看过的,被捕的地下 党员被押赴刑场,围观的百姓用愤恨而无奈的眼神默默地目送他离去。想到这里, 梁一飞忽然有了点儿大义凛然的气概,他挺直了腰杆,快步朝黑板报后面跑去。 冯班长正坐在草坪上和高恒、郑小东、刘帅聊天,见梁一飞过来了,就说: “快点坐下吧,马上要收操了。”梁一飞急忙坐在了冯班长面前。梁一飞想,这一 刻终于来了。他心里又紧张了起来,身体微微发抖了。高恒、郑小东、刘帅走到了 梁一飞身边,分别按住了他的胳膊,顶住了他的后背。 冯班长刚要给梁一飞压腿,却听到九班长在军体场喊他。冯班长就让他们先等 会儿。梁一飞被高恒、郑小东、刘帅控制着坐在地上,竟又不那么紧张了。他心里 忽然有了种好奇:压腿那么痛苦,但到底是种什么滋味呀?这好奇使他竟希望冯班 长快点回来给自己压腿。 冯班长回来了,显得很高兴。他吩咐梁一飞放松点,尽可能地把两腿分开,开 始压腿。梁一飞点了点头。随着冯班长两脚不断向后蹬,梁一飞两腿分开的角度越 来越大,一种又痛又麻的感觉从他的腿上传到大脑,又从大脑传遍全身,他感觉自 己浑身的毛细血管都扩张得快要破裂了…… 冯班长的两脚还在不断向后蹬,梁一飞的头脑被痛苦侵蚀着,他开始控制不住 自己了,拼命地扭动身体,但他的双臂被郑小东、刘帅牢牢地控制着。他又用力向 后仰身体,高恒的两腿却死死地顶着他的后背。梁一飞感到绝望了。他想喊,喉咙 却喊不出声来;他想发泄,身体却被绑缚着;他甚至想死,但他连死的能力都没有。 梁一飞恶狠狠地瞪着前面的冯班长,恨不得一下子跳起来杀了他。 冯班长却不管梁一飞的痛苦和眼神,他的两脚猛地一蹬,梁一飞的两腿一下子 被分成了180 度。梁一飞感到浑身忽地一热,好像置身于熔炉里一般。他仰了仰头, 想叫出声来,头却又无力地垂下了。片刻,他又感觉浑身忽地变得冰冷,好像从熔 炉里又掉进了冰窖里一般。他的头脑一片浑浊,只觉得身体已不属于自己,周围的 一切都模糊不清。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个声音对他说:“一飞,放松点……坚持一下 ……再坚持一下……” 梁一飞脑子清醒时,发现自己双手死死地抱着腿,蜷着身体躺在草地上。他看 到冯班长和高恒看着自己笑,才知道自己已经压完腿了。冯班长看到梁一飞看自己, 就笑着说:“梁一飞,要不要再来一次。”梁一飞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冯班长, 拼命地摇头。 冯班长转头对高恒说:“赶快带梁一飞回军体场吧,我还有点事办,你带全班 回去吧。”高恒点头说“是”。冯班长急匆匆地走了。 梁一飞见冯班长走了,长长地出了口气。他用手按着地想站起来,但刚站了一 半,两腿一酸,又跌了下去。高恒急忙跑到梁一飞跟前,扶他站起来,关切地问: “一飞,你没事吧?” 梁一飞站在地上,双腿不停地抖动,如果不是高恒扶着,很可能立刻又会跌倒。 他痛苦地摇摇头说:“真难受呀,像死过了一回。” 高恒安慰他说:“大家都和你一样,过一会儿就好了。” 梁一飞点了点头,由高恒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回了军体场。 ------- 我爱E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