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陈卅拎着铡刀在俘虏群中走来走去,阴冷的目光将这些心虚的人看得肝胆俱 裂。 “长官!我只不过拿了穷鬼……不! 不!拿了老乡一串辣椒,您……您饶命 啊!”一个俘虏兵再也无法承受心理上的重负,跪倒在地主动坦白。 “只是拿了人家一串辣椒吗?”陈卅冷冷问道。 “还……还打了他两记耳光……不过我没敢使劲,真的没敢使劲!求长官饶 我一命吧!” “长官饶命啊!我就摸过她的小脸蛋……” “我拿了点关东烟……” 陈卅仅仅是在人群中一站,这些俘虏就不由自主纷纷交代自己的问题。其实 他们所犯的过错,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老百姓根本就没把这些事情往心 里去。可是这些俘虏不同,老百姓指证的后果他们全看到了,他们宁可自己交代 问题,也不想被老百姓当面指证。陈卅手里那把铡刀实在是太可怕,此时此刻, 谁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怎么处置这些俘虏呢?在场的其他干部谁也不敢提出自己的见解。这和是不 是共产党员,坚不坚持原则没有关系。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谁也不想在这时和陈 卅弄僵关系。 “各位老少爷们!”陈卅大声喊道,“这些兔崽子该咋处置,我陈大胆就听 你们一句话!是杀是留全凭你们!” 一听这话,这些俘虏齐刷刷哭着喊着给老百姓磕头。有些人把老百姓的地位 从老子一直追加到十八辈祖宗。有的俘虏兵跪爬到老百姓面前,抱着老乡的大腿 死活不肯松手。也不顾人家现在才多大,搂着七八岁的小孩叫“爷爷”的也大有 人在。 郭仲良和宋玉昆相互对视一眼,心想:“现在这种局面,也只好这么处理了。 别说,陈大胆也并不是一味的蛮干,他很善于把麻烦问题抛给别人去处理。” “长官!”刚才搓脚的老头犹豫了一下,说道,“依我看……就算了吧!都 是妈生爹养的,也没犯啥大错,给他们留条活路吧!” “甲长说得对!不就是一点烟叶子几串辣椒吗?也不至于把人往死里弄吧?” 在老头的带动下,一些庄户人纷纷替这些昨日还耀武扬威,今天就变成可怜虫的 兵痞们说起好话来。 “你们都认为应该留他们一条活路?”陈卅问道。 “是啊长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甲长小心翼翼地解释,“何况他 们并没有该杀的罪名不是?” “嗯!”陈卅点点头,回身对那个偷人家辣椒的兵痞喊道:“看明白没有? 这就是被你们祸害过的老百姓!”陈卅一指众乡亲又道:“只要他们刚才动动嘴 皮子,你们的脑袋就得搬家。可是他们没有,他们并没有赶尽杀绝。为啥?你们 知道为啥不?就是因为他们都是好人、老实人!欺负老实人算他妈啥能耐?连我 干胡子的时候都知道不能得罪老实人哪!咋地?你们比我还牛啊?问你们一句话 :衣食父母你们懂不懂是啥意思?你们今天抱着老乡的大腿叫爹叫妈那不是白叫 的,他们就是你们的爹和妈!明白不?” “是!明白!”这些大难不死的俘虏回答得挺卖力气。 陈卅又道:“咋地?你们在家也打你爹骂你娘啊?你们是干啥的知道不?你 们当兵吃粮不是为了打爹骂娘,那是为了好好孝顺他们,知道不?” “知道了,长官!” “小鬼子占了咱东北,你们倒好,把你们爹妈都扔给了小鬼子。我问问, 你 们还是人不?爹妈养了你们这群不孝子有啥用?难道高粱米把你们喂大就是让你 们做一群白眼狼吗?你们说说,像你们这样活在世上还有啥意义?你们还是长着 卵蛋子的老爷们吗?” 俘虏们低头不敢吭声。尽管心里觉得陈卅的话有些胡搅蛮缠强词夺理,但是 没人敢触他的霉头。不过陈卅的话在郭宋二人听来,虽说糙了点,但道理上还是 有那么点意思的。 “现在!”陈卅掂着铡刀喊道:“我陈大胆要带着你们去孝敬爹妈!去弥补 你们的罪过!有没有不愿意的?” “没有!”俘虏们盯着陈卅那口血淋淋的铡刀,回答得很坚决。 “有没有不愿意给我当兵的?站出来说话!”陈卅把铡刀一墩。 “我们愿意跟着你干!”俘虏们回答得更加痛快。 “好!”陈卅脸上邪笑着,指着这些兵说道,“咱说好了,这可不是我逼着 你们当兵的。如果你们以后哪个敢出尔反尔,就别怪我陈大胆心狠手辣!” 俘虏们面面相觑,心想:“逼和不逼有区别吗?” 宋玉昆苦笑着摇摇头,郭仲良拍着后脑勺叹气连连。就连杨雨这个生性单纯 的姑娘,都觉得陈军长有些无赖。 “长官!我给您当兵要不要?”村民中站起来个汉子,二十多岁,身材不错, 可就是一脸的菜色。 “行啊!”陈卅打量着他,“叫啥名字?在家是干啥的?” “长官!我叫何大海,是个木匠。” “木匠?好好的木匠你不干咋想起当兵来啦?” “这年头干啥都吃不饱饭。反正我是光棍一根,与其窝在家里饿死,还不如 跟着你当兵吃粮!”何大海说着,咧开满嘴的黄牙憨厚地笑了笑。 “好样的!”陈卅点头说道:“我就喜欢有闯劲的汉子,行!跟着我干吧!” “谢谢长官!” “先别谢,要当兵的都给我站到队伍里去!”陈卅一指面前的俘虏队伍, “从今天开始,我陈卅就带着你们打天下!” “呼啦!”又有十几位小伙子挤进了队伍。这下甲长可犯了愁:来年的地不 知道该怎么种了…… “你叫啥名字?”陈卅转身对那偷辣椒的兵痞问道。 “报告长官!我叫包二柱。” “包二柱?” “是!” “你是啥职务?” “回长官的话,我原来是班长!” “那好!瞅你小子挺机灵的,以后就给我当个副官吧!” “多谢长官栽培!二柱今后肝脑涂地给长官牵马坠镫……” “打住!打住!”陈卅赶紧阻止包二柱的阿谀奉承,“包二柱,行啦!以后 我就叫你柱子。我说柱子啊!” “有!” “你们这里谁抽大烟哪?” “这个……” “啥这个那个的?有谁你就说谁。放心,我只是问问别害怕。” “长官!我……我……我就喜欢抽两口……” “噢!”陈卅点点头,“还有谁啊?” 包二柱真没客气,顺手又点出了二十几位。 “柱子!”陈卅拍了拍自己的宝贝副官,“这就对了是不?你是我的副官, 也是我的心腹,你说说,你不跟我一条心跟谁一条心哪?” 这话说得包二柱心里热乎乎的:“谢谢长官栽培!” 郭宋二人开始犯愁了,心想照这样下去,日后开展工作恐怕就难上加难。 “别客气!别客气!”陈卅盯着这些“双枪兵”, 邪笑道,“从今天开始, 我就帮你们改改毛病,呵呵……” “长官饶命啊!”这二十几个人吓得又跪下了。 “起来!起来!”陈卅不耐烦地喊道,“瞧瞧你们这副德性,哪像个当兵的? 都他妈起来!”一见没效果,他果断拔出手枪大喝一声,“都他妈给老子起来!” 这群“双枪兵”真是不简单,见到血淋淋的大刀一个个骨软筋酥,可是一听 说戒烟,面对陈卅那黑洞洞的枪口,不但面不改色反而还高高挺起了胸膛。 “好!”陈卅一挑大拇指,“有种啊!有种!你们要是把这劲头用在小鬼子 身上,至于让人家跟撵鸭子似的满街乱窜吗?”说罢,他扯开嗓子喊道:“江永!” “到!” “你把这些人都给我捆啦!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开!” “是!可是军长……他们吃饭拉屎咋办?” “你白长这么大个脑袋!不会派专人去伺候吗?” “是!” 陈卅这趟“买卖”算是满载而归。不但缴获了充足的枪支弹药,而且队伍还 扩大了一倍。虽然郭仲良对陈卅这种胡子似的征兵方式不太满意,但是这方式毕 竟在一定程度上暂缓了部队的兵源问题。只是这些兵究竟能有多大的战斗力,除 陈卅以外,每一位干部的心里都划满了问号。 “这就叫空手套白狼!”回去的路上,陈卅对策马同行的凤凰得意地说道, “你只跟人家白话‘咱是抗日的队伍’那根本不行。这年头打着抗日旗号的绺子 太多,比小鬼子的部队番号还多,老百姓能信你才怪,不给人家来点实惠谁跟你 卖命啊?” “老百姓也不都像你说的那样吧?”凤凰和杨雨接触久了,多少在思想上有 那么点“群众意识”。 “这你就不知道了!”陈卅拍着肚皮回道:“人家有吃有喝,凭啥跟着你刀 头舔血啊?咱是一没钱二没势力,想拉队伍就要多动动脑筋。” “数你歪心眼最多。”凤凰笑着“呸”他一口。 “老宋,我看咱们的工作要难做喽!”杨雨蹙着眉忧心忡忡地说道,“我觉 得从今天开始,这些兵就只会服从陈大胆的命令,这不利于我们掌握和发展部队 啊!” “是啊!”宋玉昆也觉得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掌控,他低声对杨雨说 道,“看来我们有必要开个小组会,对未来的工作开展作出详细的计划。” “嗯!老郭也是这么认为的。” 宋玉昆等人的工作陷入了僵局。而北平这边,韩柏的处境也很被动。虽然于 大小姐经过心态调整最终与他和好如初,但是韩柏本人的真实身份也由此而暴露。 韩柏中共党员身份的暴露, 具有偶然性也有着必然。不是他不善于隐藏自己, 也不是国民党过于狡猾。实际上,问题的根源恰恰出在韩柏自身,他追求的女朋 友偏偏是国民党“复兴社”特务处干事于孝明的妹妹。 于孝明对自己这个妹妹十分疼爱,出于哥哥对妹妹的关心,他利用职权对所 有追求于慧的适龄青年,从头到尾做了详细调查。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并没 有让他看在眼里,于家人生来的骄傲,使他相信自己妹妹所看重的人一定不是位 凡夫俗子。所以,当他得知妹妹有了心上人之后,将目标锁定在了韩柏身上。 韩柏虽非什么名门望族出身,但家境也算不错,有自己的买卖。无论从哪个 角度看,也没人相信这位公子哥会是个共产党。于孝明一开始也未留意,对于门 第出身,于孝明看得很淡。于家已经是位高权重,处于于家这种地位的豪门望族, 他们对人对事的看法有着与一般人不同的角度。于家人一向认为:门第出身并不 重要,重要的是人,是能给予家带来什么样利益的人。 然而,经过周密的调查跟踪,本想了解韩柏家庭背景的于孝明,却意外发现 这个韩柏还真就不是“普通人”。由此,于孝明进一步加强对韩柏的监控,最终 从一个叛徒的嘴里弄清了韩柏的真实身份——中共北平市委地下交通员。 “这个韩柏很重要!”于孝明欣喜若狂,“‘地下交通员’?他一定知道许 多共党大人物的联络方式。”迫不及待的他马上申请了对韩柏的抓捕。可是,人 算不如天算,韩柏居然连夜潜逃了。 消息的走漏, 并不是于孝明的抓捕计划不够周密,也不是他安排的人手过于 饭桶。和韩柏一样,毛病同样出在他自己的身上——千算万算,他偏偏漏算了自 己的妹妹。 于慧爱使点小性子,可这些并不影响她缜密的心思。从哥哥对韩柏的“异常 关心”上,她嗅出了某种气息。“复兴社”的哥哥突然向自己盘问起心上人的情 况,这就使得于慧心生疑窦。自己心上人到底属于哪一类,别看于慧平时漠不关 心,可是与韩柏的交往过程中,她多多少少还是能察觉到一些。出于对情郎的爱 护,于慧有意无意向韩柏透露了他的不妙处境。于慧的情报对韩柏意味着什么, 不但韩柏自己很清楚,就连接到韩柏通报的北平市委书记齐百轩,也明白了其中 的严重性。在熟知韩柏身份的交通员被捕之后,齐百轩果断做出决定,安排韩柏 迅速转移。但是以目前的时局来看,江西等红色苏区正处于国民党反动派的重兵 包围之中,韩柏想要顺利进入苏区,估计比刺杀蒋委员长也容易不到哪去。最后, 在副书记许德珩的建议下,认为投奔陈卅领导的抗日救国军还是比较客观一些。 在救国军的内部,有郭仲良等我党同志的照顾,韩柏的个人安全还是能够得到保 障的。最重要的是,韩柏也可以配合郭仲良对救国军实施统战工作。 不是冤家不聚头。要命的是,陈卅并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参谋是韩柏,而韩柏 也不清楚救国军的头号大当家却是陈卅。 陈卅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他被部队内部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弄得神经衰弱。随着部队的扩增,原先不明显或者不重要的问题一下子变得尖锐 起来,这其中最令他头痛的还是部队给养。一分钱不能掰成两半花,面对空空如 也的钱袋子,陈卅首先想到的是上吊。 该怎么解决部队的吃饭问题呢?为此,陈卅和几位干部不得不碰头开会,开 始研究下一步的工作。 依陈卅的意见,还是想尽快打上一仗。如果有可能,最好能碰一碰在绥中的 关东军或者是伪满洲国兵。但是他的意见被很快否决了,郑东贵当时就说:“不 是我老郑胆小,而是现在的绥中不能碰!你看看小鬼子在那儿集结了多少人?我 们不能拿脑袋碰钉子吧?”对于郑东贵的意见,与会者一致同意,最后,黔驴技 穷的诸位,不得不再一次将目光集中在陈卅身上。 “看我干啥呀?”陈卅很委屈,“我也不想打呀!可是不打咱吃啥喝啥?这 过冬的棉衣该咋整?总不能都光着腚喝稀粥吧?” “大胆啊!要不……咱们从地主老财那里想想办法?”宋玉昆有点暗示的意 味,“这也是解决燃眉之急的好办法。” “地主老财?”陈卅敲着头想了又想,最后点头说道,“这倒是个办法,可 热河这地方除了承德,你还能不能找出个像样的地主老财?如果真想动……我看 只能打打关里地主老财的主意,毕竟他们都是大财主啊!” “要入关就要经过西北军或者是中央军的防区,你看我们这点人……”郭仲 良也是头疼得很,不知为什么,他开始觉得热河省简直就是个死地。 “这么办吧!”陈卅头一回显得很谦虚,“我先派人去探探路,如果可行的 话,就先这么办吧!” “当家的,我怎么总觉得要干回老本行似的?”凤凰皱着眉说道,“没听说 哪个正规军总惦记人家财产吧?是不是咱们顺便再绑他一票,弄几个闲钱花花?” “随你便吧!”陈卅苦笑道,“除此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该咋弄钱了。你 总不会叫我去倒腾大烟土吧!” “哎?”郑东贵眼睛一亮,“这倒也是来钱的道儿啊!” 商量后的结果:两天后,凤凰带人入关,郑东贵去收集当地的大烟膏,汤二 瘭子被派往叶柏寿打探情报,而陈卅则愁眉不展继续“折腾”那些新兵蛋子。 宋玉昆和郭仲良对坐在炕头苦笑连连。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支刚刚诞生的部队, 居然面临着“断奶”的危险。“没有一块巩固的根据地就是不行。”宋玉昆叹道, “没有地盘就是没有根啊!” “热河是人穷地也穷!”郭仲良说道,“这方圆几十里,你还真就找不出一 个像样的财主。嗨!怎么办呢?上哪弄钱去呢?”想着想着,他后槽牙就开始火 辣辣地疼。 二人正愁着,忽听门外有人喊道:“报告!” “进来!” “报告副参谋长!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您的老乡。”警卫说道。 “我老乡?”郭仲良一愣,随即马上会意,“好吧,请他进来。” “是!” 时间不长,一个教书匠打扮的人走进来。他圆圆的玳瑁眼镜,白净面皮的脸 上挂着微笑。 “韩柏!”郭仲良大喜。 “仲良!你可想死我啦!”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位是……”宋玉昆指了指韩柏。 “噢!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郭仲良指着老宋说道,“这是老宋,大家都是 自己的同志。” “老宋你好!”韩柏热情地伸出双手。 “小韩你好!不反对我叫你小韩吧?”宋玉昆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 “没关系,别人也都这么称呼我。” 三人寒暄几句后,分宾主在炕上坐下,韩柏从衣服夹层取出介绍信递给郭仲 良。 “噢?从现在起我们就要在一起工作啦?欢迎欢迎!”宋玉昆和郭仲良显得 很高兴。 “对了仲良,”韩柏又掏出一封书信,“这是我临走时,齐书记和郭大姐托 我转交给你的家信,这里面还有你刚满月的外甥女的照片,瞧瞧!很可爱。” “是吗?”郭仲良拆开信封,三个人凑到照片前仔细观瞧。“不错!胖乎乎 蛮可爱的。怎么还是掉着‘金豆’照的?瞧瞧那小嘴咧的,快成瓢了。呵呵!真 可爱……哎?孩子起名字了吗?” “起了,叫瑞芳!” “瑞芳?嗯!这名字贤惠得体。”宋玉昆点点头。 晚饭后,宋玉昆向陈卅引荐了韩柏,并解释韩柏此行是为了积极投身抗日。 不料陈卅见到韩柏时先是一愣,随后转身将宋玉昆和郭仲良由前到后,由上到下 仔细打量个遍。他没说什么,郭仲良和宋玉昆也没有解释什么。似乎是心照不宣, 三个人都笑了。 “你来啦?”陈卅冲韩柏点点头,“来了就好。”从陈卅的表情,韩柏看不 出他有什么不情愿或者是不满意的地方。刚开始,当他得知这支部队的首长是陈 卅时,他还为此担心了半天。现在好了,尽管处得不像是一家人,但总比陈大胆 一见面就卡自己脖子要好得多。 韩柏的到来,并未给救国军增添多少喜庆,相反还多添了一张嘴。陈卅倒是 很大度,反正虱子多了不愁咬,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内,形势却突然变得严峻起来。 这主要和救国军近期内的活动有关。 救国军近来出了三件大事。第一件,凤凰入关劫了汤玉麟派送天津的车队。 三辆卡车不但被她洗劫一空,而且还砍杀了押车的士兵;第二件,郑东贵为了捞 回面子,显示他狗屁的“胆大包天”,劫了第一二八、第一三零两个师的大烟土, 并将这两个师的注意力由关东军直接拉到救国军身上;第三件,汤二瘭子侦察到 第一二八师一个营正在向附近的白石村开进。最后一条消息很重要,当即就引起 了陈卅等高层人物的重视。 面对眼前这复杂的局面,宋玉昆愁得几宿没睡。“怎么办?”宋玉昆在党小 组会上郑重提出了这个实质问题。 郭仲良看着一条条“胜利简报”半天都没吭声。只有韩柏,这个书生出身的 参谋为了鼓舞士气,却不合时宜地指出:这是救国军在封建地主官僚和帝国主义 的脑袋上重重敲了一棒,这对推动无产阶级革命有着深远的影响。 “那接下来怎么办?”宋玉昆苦笑着问,“地主官僚和帝国主义就这么心甘 情愿让你敲?他们就不能有什么反应?” “接下来我们应该紧紧依靠无产阶级的力量,去打破帝国主义和封建地主官 僚的‘围剿’!”韩柏毫不犹豫地说道。 好在陈卅没在这里,否则接下来的一棒很可能就敲在韩柏的头上。 “现在?紧紧依靠无产阶级的力量?”郭仲良无话可说。 党小组会议并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接下来便是全军首脑会议。在这次会 议上,韩柏算是大开了眼界:汤二瘭子的汇报方式娱乐性极强,连跳带唱不说, 杨雨还动用了唢呐和快板。不过这汤二瘭子真是有两下子,通过身段手势和唱词, 就把自己侦察到的结果演示得淋漓尽致。 “这小子……呵呵……”陈卅笑道:“谁说他傻呀?的确,无论是谁看到汤 二瘭子,都不可能认为他是个心存”歹意“的坏蛋。所以别人办不到的事情,就 让他轻而易举给办到了。 “人才!真是人才啊!”宋玉昆开始佩服陈卅那种独特的眼光和不拘于形式 的混合型思维。 “老陈哪!接下来该怎么办?三面夹击,形势对我们不利啊!”郭仲良瞧着 地图忧心忡忡。 陈卅手下这些人,除了凤凰对他是信心十足,剩下的就只有愁眉苦脸的份儿。 挠着头,陈大胆来到地图前,将地图上几方面的势态琢磨了一下,没吭声。 “汤二虎已经严令第一二八师对我军进行‘围剿’。另外,关东军的动向也 有些异常,他们已经处于一级战备状态。”郭仲良用铅笔在纸上划着,几方面的 态势呈三角形清晰跃然于纸上,“承德,喜峰口这几处要塞也加强了警备,我们 撤退到关里的后路已经被卡死了。”三角形的中心点正是救国军。 “嗨!”郑东贵叹息道,“早知凤凰要劫汤二虎的银元车队,那我就不下手 了。这回倒好,把第一二八师这头狼也给牵来了。” “这跟你下不下手没关系!”陈卅平静地说道,“你就是不抢第一二八师的 大烟膏,汤二虎也不会放过咱们。”他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银元看了看,笑道, “这汤二虎是舍命不舍财的主儿,凤凰在无意中抢了人家的私房棺材本,换了是 我,我也跟她玩命。”看着凤凰,他的目光中不但有赞许,而且还有着说不出的 欣赏,大有一种“家有贤妻为夫不愁”的意味。 “当家的,这下够花一阵子了吧?”凤凰有着一种事业成功的成就感和自豪 感。 “够啦!够啦!一年都花不完,呵呵……” “老陈哪!你先别美,现在第一二八师的这个营你怎么解决?那可是六百多 号人哪?”郭仲良没有陈卅这么好的心情,六比一的人数差距,他丝毫不敢懈怠。 “你少说了一样,”陈卅道,“有可能在关键的时候,小鬼子会在背后捅刀 子。还有,喜峰口的西北军没准也会对咱们下死手。”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看来你是比我还明白。”郭仲良苦笑道。 陈卅在地图上又分析了一番,突然他笑了,敲着桌面说道:“来得好啊!让 他们来,我还就怕他们不来呢!” “大胆啊!你是怎么想的?”宋玉昆示意一旁的韩柏做笔录。 “老宋,”陈卅并未直奔主题,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说道,“你让我读 《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我读了;老郭叫我看《战争论》,我也看了,可 是都没看懂。不过这些书里,通篇要讲的不过就是几个字——怎么能打赢。对打 仗对军人这份职业我有自己的理解。就拿打仗来说吧!打仗的时候,怎么打不要 紧,只要能打赢就是好样的。别管我用啥办法,只要我能把面前的敌人给消灭了, 那就是最好的办法。” “老陈,你到底要说什么?直截了当好不好?”郭仲良插言说道。 “你听我把话讲完!没事插啥嘴?”陈卅白了他一眼,“你们别管我用啥办 法去打仗,也别管我这方法是不是书本里面有的,只要我能把这群兔崽子给灭了 就行,是不?” “是!是!”陈卅这话说得入情入理,大家都不表示反对。 陈卅邪笑了一声,叫道:“那好!到时候你们别管我是怎么打,也别问我是 怎么打,服从命令就行了。” “服从命令?”大家这才听明白,原来是陈卅是变着法子要取得军事上的独 立指挥权。 “那总该先说一说你是怎么安排的吧?”宋玉昆很着急。 “好啊!”陈卅回到地图前,拿根铅笔像模像样地说道,“它不是一个营吗? 那就让它来好了。它愿意咋打就咋打,我管不着。可是它必须要按照我的路子去 打才行!现在,你们发现一个问题没有?驻扎在绥中的关东军可是对朝阳、凌源 没怀啥好心眼啊!只要我们想办法把绥中的小鬼子调出来,让他们去找国军的麻 烦,咱这仗就好打一半了。” “老陈哪!你说说具体想法。”郭仲良提醒他。 “我们去袭击辽西的鬼子驻军。我就不信以小鬼子的个性,他不想法子报复? 只要他报复,那咱们就将国军这个营的背后甩给小鬼子,我看到时候他是打小鬼 子还是打咱们。” “噢?”郭仲良闹愣了,他没想到陈卅的主意就是拿小鬼子当枪使,让小鬼 子替自己去对付国军。“这……”郭仲良心里没底,这计划听起来倒是不错,可 是结果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大胆啊!用小鬼子对付咱中国军队似乎不太好吧?”宋玉昆怎么想怎么觉 得这计划很别扭。 “没办法,”陈卅说道,“既然是打仗,那就别管我用啥办法是不?我现在 只有这点家底,人家可是一个营啊?不用点损招,你叫我拿啥和人家去拼哪?再 者说了,咱这也叫帮助国军抗日不是?没准全国老百姓还都得感谢这国军第一二 八师呢!呵呵……” 郭仲良是彻底听明白了。别说,陈卅这损主意在目前看来是解决问题最好的 办法。可是赶走了国军,小鬼子乘虚而入该怎么办?那自己和在座各位岂不都成 了民族罪人?“老陈哪!你打算怎么部署?”他问道。 “我们兵分两路……” “兵分两路?就这点人还兵分两路?”郑东贵插嘴问道。 “没错,”陈卅点头说道,“派一个小队去袭击鬼子的铁路线,我就不信, 断了鬼子的交通,他还能老老实实躺在王八壳子里?记住,派出去的小队要穿上 东北军的军服,还要打着第一二八师这个营的旗号,不管使啥损招,务必在两天 之内给我把鬼子调出来!” “那剩下的人该咋办?” “剩下的人先把国军引向东边,然后就地在那一带大山里拖他转圈,一旦东 面的鬼子扑过来,咱们就迅速向西……” “向西?” “对!向西去闹腾承德。” “打承德?”郭仲良吓了一跳,“老陈!你知不知道承德有多少驻军?一个 整师啊!我没听错吧?” “没错!就打承德!”陈卅冷笑道:“为了防止小鬼子占了地盘赖着不走, 咱们必须要从承德调出国军的增援部队。只要国军的部队一出来,这些没有啥准 备的小鬼子肯定不敢久呆,要知道小鬼子和这些东北军可是死对头啊!他要是不 想被人围歼,就从哪来给我回哪去。”陈卅把善后工作都给考虑进去了。 几位负责人把脑袋凑到一起,盯着地图瞧了半天。别说,陈卅的部署在理论 上还真就有着可行性。 “咋样?有没有别的想法?”陈卅跷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全盘计划,调 动关东军是最重要的一步,只有小鬼子上了钩,这剩下的仗就好打多了。” 郭仲良点着头,心中开始佩服起陈大胆:“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怪胎,这种不 按常理出牌的损主意也只有他能想得出。乖乖!他简直就是个天才,不折不扣的 天才!” “大胆啊!你看叫谁率领这支小分队比较合适呢?”宋玉昆问道。 “谁?呵呵!我呀!有谁还能比我更合适?”陈卅指着自己的鼻子,“这种 偷鸡摸狗的行当,除了我你觉得谁更合适?” “你?”几位负责人全都晃起了脑袋,“不行!不行!你去绝对不行。你去 了谁指挥大部队?开什么玩笑?” “咋不行?”陈卅急了,“你们好好想一想,这最关键的就是调动小鬼子。 除了我,你们当中还有谁能叫小鬼子感兴趣?” “这倒也是……” “再说了,那剩下的部队不过就是拖着尾巴转圈圈,也不用和敌人正面接触, 还要啥指挥?凤凰和老郭两个人就能把事情解决。是不是凤儿?” “嗯!”凤凰点点头,“在山里捉迷藏可是我们这一行的看家本事。” “凤凰!” “到!” “由你和老郭配合,能不能把这群兔崽子给我转迷糊?”陈卅严肃地问道。 “当家的,你就瞧好吧!” 陈卅甚是欣慰。他和凤凰对视的目光中充满了依依不舍,但更多的还是火一 般的浓情蜜意。 “嗯!嗯!”郑东贵敲着烟袋锅子打断了二人的眉来眼去,“这都派任务了, 不知道我这个副军长干点啥啊?大胆啊!你这回是不是想叫哥哥我抬伤员伺候病 号去?” “哪能啊!”陈卅笑道,“你就跟着我,不知为啥,有你在旁边我这心里就 有底,斗斗嘴脑子也能转得快。” “哎!”郑东贵点头赞道,“这还差不多。打虎亲兄弟嘛!你总把我扔在一 边那咋行?何况我不看着你,这凤凰妹子也不放心是不?” “一边呆着去!”凤凰笑着啐了他一口,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杨雨说 道,“妹子,你上次找何大海做的那个搓衣板挺不错的,拿出来给某人勤用用, 省得它发霉。呵呵呵……” “说什么呢?”杨雨耳根子都红了,“不理你们了!一对的不正经,呸!” 在郭仲良看来,这陈卅打仗可真是把好手,至少这小子不但在顷刻间能想出 应对办法,而且还将战斗细节问题考虑得清清楚楚。比如说在山里和国军转圈应 该注意什么防止什么,密营怎么布置,分散行动的路线以及该如何迅速集结部队 等等,都交代得一清二楚。这些东西是教科书上所没有的,但是陈卅却运用得熟 练自如。事实上,这些丛林山地战法在东北的胡子当中已经是很普及的战术,不 过陈卅喜欢琢磨,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运用得更加出神入化而已。 “这我可要好好学学,”郭仲良心想,“这东西在将来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晚饭后,陈卅率领三十个人的小分队出发了。这三十个人是陈卅一手训练出 来的原东北军七旅的精锐。好钢用在刀刃上,陈大胆这回是要下本钱了。小分队 除步枪手枪之外,还携带了三挺轻机枪,另外,每人背后还背了一口特制的大刀。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