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独行侠(1) 独行侠 3 月的哈东,北风卷着雪粒子在旷野逞威,枯草的梢头在雪地挣扎,树林子 东倒西歪地号叫,天地间灰蒙蒙的。待到太阳出来了,满世界雪亮冰莹,那些出 没山野的野兽不知什么感觉,那人就得眯缝着眼睛。 冰天雪地中,一个人手里拄根棍子,在雪野间跋涉、独行。累了,原地站一 会儿,或者找个背风的地方歇一会儿;饿了,从胸前棉袄里掏出个包米饼子,朝 贴身的一面啃几口。饥肠辘辘不赶劲,就把冻得铅球、铁饼似的饼子在石头上摔 碎,一块块捡起来放嘴里嚼着化着。远近不时有狼嗥声,晚上周围闪动着绿莹莹 的眼睛,紧赶慢赶也赶不上一户人家,就在雪地间燃堆火,打发掉这个雪夜。至 于那一帮一伙的胡子,一言不慎,整死你就像踩死只蚂蚁。有时则完全取决于人 家的心情好不好,那一刻是不是想拿你寻开心。 赵尚志这个没了党籍的人,如此“无组织”、“无纪律”地在哈东的冰天雪 地中跋涉,是在寻找一个叫孙朝阳的人。 《朝阳县志》载:“孙朝阳(1904—1934年),汉族,本县人,字兴周,因 朝阳籍人,绰号朝阳。初以经商为业,1931年‘九一八’事变时,正行商于吉林 阿城,毅然将资本献出作为抗日经费,拉起1500多人抗日队伍,活动于宾县、珠 河、延寿、方正等县境内。1932年9 月,率众2000余人攻占宾县,建立抗日军政 府,翌年4 月撤出。此间曾诈降后从军中组织哗变,使日军受挫深重。继在阿城 境内活动时与日伪军激战,伤亡惨重。当时赵尚志曾以家乡人身份投靠相助,不 久因形势不利而撤走。孙于1933年10月24日,于哈尔滨去北平的火车上被俘,拒 不降服。1934年春,被日军杀害于哈尔滨南岭。” 在哈东大大小小的义勇军中,“朝阳队”是支较大的队伍,队员成分也好, 反日也坚决。但一生充满传奇色彩的赵尚志,去投奔这支队伍,主要的原因,或 者干脆就是因为“朝阳”两个字。就是今天在哈尔滨见个朝阳老乡,也要平添几 分亲热,更不用说那时候了。倘连慕名而来的老乡都不收留,那就太不讲究、不 仗义了,难在江湖上混了。 在宾县东部山里,赵尚志见到“朝阳队”的一支队伍,人家却根本没把他瞧 在眼里。 赵尚志那样子也实在太不起眼了。黑裤子黑袄,腰间扎条麻绳,脚上乌拉, 头上狗皮帽子,像那两只“手闷子”(只分出拇指的棉的或皮的手套)一样油渍 麻花的。这些都没什么,“朝阳队”那人也不比他强哪去,关键是个子小,身板 也单薄。那眼睛倒是贼亮,亮得叫人心动,透着股刚劲硬气精神头,左眼眶下却 有块月牙形伤疤,那眼珠一动不动,瞎了。 是个独眼龙。有人喊了声,一些人就凑过来,嬉皮笑脸地取笑着。这个说就 你这小样儿还要打日本子呀?给日本子垫马蹄子都不够个。那个说俺看行,现成 的一只眼,瞄准多方便省事呀?一些人就哄堂大笑。 赵尚志不理不睬,见过来个骑马的头目,就上前抱拳施礼道:这位当家的, 俺要打日本子,“朝阳队”是打日本子的,俺要上队,请当家的收留。 头目瞅了赵尚志一眼,面无表情,只管策马向前。 赵尚志一把抓住缰绳: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俺是中国人,俺要打日本子! 如果赵尚志有支枪,或是有匹马,是不用费这番口舌的。不过,“国家兴亡, 匹夫有责”八个字,能从这样一个人口中说出来,而且朗朗上口,这个头目就不 由得打量起这个脾气好像挺拗的小伙子。 赵尚志适时地追上一句:俺是热河省朝阳县人,跟你们大当家的是同乡,俺 就是来扑奔他的。 头目说:这打日本子可不是“打哈哈”(开玩笑)的事,你能干什么呀? 赵尚志道:只要能为反日出力,干啥都行。 这个头目正好缺个马夫。 有人说,赵尚志这辈子,从零起步的时候太多。 赵尚志到巴彦游击队时,那省委代表是何等身份?任参谋长、第一政委(还 有说是政治部主任)时,仍是省委代表。又来个省委代表,他是第一代表。满洲 省委认定他要为巴彦游击队失败负主要责任,因为在这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中, 第一党代表的权力,是超乎一切人之上的。而今在“朝阳队”,他连个大头兵都 不是,与火头军差不多,甚至还不如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