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谷寿夫师团是最先攻入南京的日军部队。这个师团有两名少尉,一个叫富冈明, 一个叫野田岩。他们约定比赛,以一瓶白兰地为赌注,看谁能杀人满一百。他们从 南京下关一直杀到夫子庙,富冈明杀了一百零五人,野田岩杀了一百零六人,后者 赢了这场比赛。两人又打赌,看谁先杀满一百五十名中国人,杀人竞赛再度开始。 他们各自提着极其锋利的钢刀,分头走向大街小巷,遇到中国人,不论男女老幼, 当头便是一刀,劈成两半。他们在砍杀人数分别达到一百五十的时候,便相约登上 紫金山的高峰,面朝东方,遥拜日本天皇,报告杀人的数量,狂欢乱饮,还为他们 的“宝刀”“庆功祝捷”。 日本历史学家色川大吉,写了一本《昭和五十年史话》,记载了在南京会战中 被日军俘虏的中国官兵的惨死。 (中国战俘被)集中到市内广场上,用电线捆绑成数行,押到江岸的围墙里。 然后拉出一队人,把这些俘虏作拼刺刀的练习工具。日军把没死的俘虏浇上煤油, 点着火,看他们在火中挣扎乱蹦,活活烧死。军官们用日本刀把俘虏劈成两半,互 相竞赛。要杀害的人实在太多,日军就命令俘虏们自己挖一个大坑,叫他们排立在 坑的边沿,当作靶子挨个射击,使他们掉入坑内。为了节省子弹,他们将一些俘虏 用刺刀扎死,用土埋上。有一批俘虏,手和脚都被日军捆绑,头朝下,倒埋在土里。 不计其数的俘虏,被砍了头抛进河里,或被机枪扫射倒在长江里。 许多中国军人,在南京城陷落前奉命集结在城内,不得随便行动。他们成为战 俘以后,有的被捆紧手脚,推倒在地,日本兵开着军用卡车在身上往来飞驰,以致 碾成连环肉饼,分不清哪是谁的肉身了!还有一些战俘被日军用马匹分尸,然后把 碎尸拿去饲喂军犬。 大屠杀中,日军以杀人取乐,觉得单是砍头和枪毙还不过瘾。他们显露了人性 中最丑陋最恐怖的一面,杀人自愉,还要花样翻新。有的日本兵先向难民身上淋浇 汽油,然后用机枪扫射,枪弹打在被害者身上,汽油立即着火,施暴者看着他们的 牺牲品挣扎翻滚、痛苦至极,便鼓掌狂笑。 有些日本兵,强令难民脱光衣服,破冰入水捕鱼,看着一个个难民在水中寒冷 抖颤,便高兴得手舞足蹈。 在南京街头,日本兵把割下的难民人头挑在枪上,漫步街头,嬉笑取乐。 日军最毒辣的几种虐杀,可谓洗刷了酷刑的世界记录。有一种暴行叫“狗吃刑”, 日本兵将市民的下半身埋在地下,命令狼狗扑上去撕咬,受害者鲜血淋漓。另有一 种“钓鲤鱼”的酷刑,用铁钩钩住受害者的舌头,把人吊起来。还有一种“烤全猪”, 燃起一堆柴火,把铁床架在火上,将受害者捆牢在铁床上。 梅汝璈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上说,日军除了个别地或小规模地对南京居民随时 随地任意杀戮外,还对中国同胞,特别是解除了武装的军警人员,用最残酷、最卑 鄙的方法,进行过若干次大规模的集体屠杀。有一次,日军将已经放下武器的三千 多名中国军警人员集体解送到汉中门外,用机枪扫射,然后焚化尸体,负伤未死的 便被活活烧死。又有一次,日军将华侨招待所里的五千多位男女难民集体押往中山 码头,将他们双手反绑,排列成行,用机枪扫射,然后弃尸江中,让尸体随波逐流, 企图杀人灭迹。这五千多人当中,只有白增荣和梁廷芳两人在中弹负伤后游水到达 对岸,才幸免一死。后来,梁廷芳应邀出席远东国际法庭作证。 在南京城外的幕府山,日军囚禁着从南京城内逃出来的五万七千多名中国战俘 和难民,其中包括男女老幼。12月18日夜间,日军将他们全部用铅丝捆扎,驱赶到 下关草鞋峡,用机枪密集扫射,五万多人倒卧在血泊之中。没死的人在呻吟挣扎, 日军便乱刀砍杀,不留一个活口。事后,给尸体浇上煤油,点火焚化,目的也是毁 尸灭迹。五万多人当中,只有一个伍长德侥幸没被烧死,等到日军离去后,才从死 人堆里钻出来。这位幸存者后来也应邀出席远东国际法庭作证。他的证言令人惊心 动魄,给听众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南京大屠杀的高潮,自日军攻占南京后,昼夜不停,持续了六个星期之久。远 东国际法庭认定,松井石根是南京大屠杀案的主犯和祸首。 日军在南京究竟屠杀了多少中国人,凌辱了多少中国妇女?国民党南京地方法 院的调查报告说,日寇残杀南京同胞总数超过四十万人,其中青年学生占百分之六 十,约二十万人;老弱与幼童约十万人;被害妇女达十多万人。又据平民控诉登记, 已寻得尸体及获得证据的,也有三十多万人,仅掩埋的尸体就有十五万五千人。如 果把无从寻觅尸体的死者也计算在内,那就超过了四十三万人。至于受日军凌辱的 中国女性,至少达到两万名,受辱妇女愤恨羞愧、跳江自尽的不计其数。 日本军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犯下的暴行中,南京大屠杀无疑是最突出的一件。 这次暴行的规模,在法西斯的所有暴行中,或许仅次于纳粹德军在奥斯威辛集中营 对犹太人的大屠杀。但是,南京大屠杀的残酷程度,决不亚于德军的大屠杀。日军 在南京的屠杀,并非在毒气室内统一实施的,受害者也不是在几分钟或几秒钟内死 去。它的受害者,在死前受尽了凌辱和创痛,它的实施者随时随地随意地进行屠杀, 对被害者先加侮辱、虐待、抢劫、殴打、戏弄或强奸,才以死亡来结束他们杀人的 游戏。因此,南京大屠杀的狂虐和残暴,在世界历史上是罕见的。就连日本法西斯 的德国盟友看到了日军在南京的丑恶表演,也向他的政府报告了一个结论:日军是 “兽类的集团”。 几乎没有人会怀疑侵华的日军是兽类,他们野蛮、残忍、到处发泄原始的本能, 他们的狂热中还有无论人类或兽类都不具备的一种邪恶,这种反生命的邪恶具有冷 酷的智能,它蔑视人的尊严,把所有的生灵当成儿戏,它玩弄自己的猎物,从猎物 的恐惧和痛苦中享受乐趣,从猎物的死亡中求得自身的升腾。这种邪恶的人兽,只 有一个词可以准确地描述他们,那就是人间的恶魔。他们闯入美丽的南京城,在善 良的中国人和平居住的都市里,书写了“现代文明史最黑暗的一页”。 自古以来,日本民族是尚武的。也许,在狭小的生存空间里,人们求得有限的 生存资料需要靠武力夺取。幕府将军们靠着等级森严的武士制度,维持着在弹丸之 国的统治。1920年开始的经济危机和1923年的关东大地震,给日本经济造成极大的 破坏,在日本国民中引起生存的恐慌。这个岛国的武士们,要到别国的领土上去强 取豪夺,因为他们继承了对于穷兵黩武的迷信。 如果说世界上存在一种酝酿侵略的文化,那么日本的文化就值得爱好和平的人 们做一番探讨。极具特色的日本民间传说中充斥着关于幕府将军、武士、浪人和隐 者的传奇,其中有很多荒诞不经的内容。轻视和虐待妇女也是日本文化中一个特殊 的遗产,包含着一些以男尊女卑为核心的变态性风俗。至于全世界议论最多却又拿 不出合理解释的日本武士文化,更令人有理由相信,在种种文明的外表之下,隐藏 着一个支撑近代日本军国主义的幽灵。它一度公开露面,表现出对法西斯主义铁血 的情有独钟,一拍即合,制造出一批批张牙舞爪的魔兽。它在南京大屠杀中演示了 一出残暴的作品,震惊了整个世界。如今世界和平的潮流使它不能见容于光天化日, 但它并未灭亡。它在过去的所作所为,足以使所有善良的人类,包括日本人民,一 代又一代保持高度的警惕,提防军国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复活。 “南京大屠杀”的第二天,日本在北平建立了以汉奸王可敏为首的“中华民国 临时政府”。十天后,日军相继占领了杭州和济南。1938年新年第十六天,近卫内 阁发表声明,声称今后不以中国的国民政府为对手,而期望建立一个与日本合作的 中国新政权。连希特勒主宰的德国也难以理解日本这种横蛮无理的态度。德国驻日 本大使狄克逊对日本外交大臣广田弘毅说:“我可以理解日本不能忍耐中国的拖延 和令人不满的态度,但在全世界人的心目中,日本要对断绝谈判负责。” 日军专注于迅速灭亡中国的侵略计划。三个月过去了,五个月又过去了,他们 要连贯南北战场,打通津浦路,使华北日军和华东日军能够会师武汉,必须和集中 在徐州地区的中国军队主力大战一场。 卧躺在黄河与淮河之间的徐州,地据山东、河南、安徽和江苏四省的要冲,是 津浦和陇海两条铁路的枢纽。徐州的安危,直接关系到抗战的大局。南京政府决心 全力防守。 日军针对徐州集中了八个师团、五个旅团约二十四万人的兵力。1938年1 月下 旬,日军分成南北两路,从南京和山东南部会攻徐州,企图南北会合,然后沿陇海 路西进,歼灭郑州与武汉之间的中国军队,一举拿下武汉。中国第五战区先后调集 十一个集团军和军团,共六十四个师,约六十万兵力,防守徐州地区。主力集中在 徐州以北,抗击北线日军南犯,其余兵力部署在津浦铁路南段,阻止南线日军北进。 南线日军的指挥官是畑俊六大将,指挥三个师团,约八万兵力,先后从镇江、 南京和芜湖渡过长江北上。藤田进第三师团主力攻陷滁县后,顺着津浦路正面向北 推进到盱眙和张八岭附近;另一部分攻占了扬州,随后进攻邵伯和天长一线,以掩 护镇江防线。吉住良辅的第九师团一部攻陷裕溪口,顺着淮南铁路北进到巢县和全 椒,企图直奔蚌埠。 畑俊六以为,攻下蚌埠是易如反掌的,没料到,日军开到明光以南,就遇到激 烈抵抗。李宗仁部署了李品仙的第十一集团军和于学忠的第五十一军,利用淮河、 淝河与汇河等地形堵截日军,双方血战一个多月,不分胜负。日军被挡在这里,不 能越雷池一步。畑俊六大为恼怒,从南京调集援兵和坦克、野战炮等重武器,加大 进攻力度。 日军从浦口向北进攻,刚过滁州不久,就在张八岭、三界、嘉山集和藕塘一带 遭到刘士毅第三十一军重创。刘士毅军利用山区地形,频频出击,拆毁铁路,打击 日军的北犯。双方一接触便打得天昏地暗,难解难分。中国军队的手榴弹一个接一 个地扔过去,整个山头黑烟翻腾,沙石横飞。只要日军的机枪成了哑巴,官兵们便 跃出战壕,一排排地端着刺刀迎着日军冲上去,日军成了他们的刀下鬼。 刘士毅军是广西军,而桂军打仗不怕死是出了名的。在军制上,他们在省内采 用兵役制,提倡尚武精神,拥有较充足的兵源,对那些到了兵役期的人,如不入伍, 即在乡组织训练。桂军非常重视班长的作用,对班长进行各种训练,重在丰富实际 带兵和作战经验,导致部队中各级长官年龄偏大,但部队很有战斗力。抗战期间, 日军对桂军心存几分畏惧,折服于他们勇猛顽强的刚性和坚忍不拔的韧性。他们在 进攻中具有攻击精神,火力组织、部队运动、迂回包围和协同配合都是非常严密; 在防御中机动灵活,在工事构筑、火力发扬、预备队使用、机动出击和白刃格斗等 方面,也是颇具独特风格。 日军见仅靠地面部队不能解决问题,便出动飞机,轮番轰炸刘士毅军阵地,使 守军遭到重创。日军步兵接着发起集团冲锋。刘士毅是参谋长出身,“经纶满腹, 文武兼备”,而且胆略过人,颇受官兵拥护爱戴,指挥调配十分灵便。当日军占领 张八岭、三界和沙河集时,他命令部队后撤,在明光一带摆下“空城计”。官兵们 理解他的“避实就虚”战术,愉快地后撤。日军推进到罗岭,派出先头部队到明光 城试探有无中国军队的主力。刘士毅军隐蔽在明光城与马岗、魏岗之间。日军先头 部队没有发现动静,大部队迅速占领明光城。黑幕降临后,日军正在埋锅烧饭,安 营铺床,刘士毅率领主力杀一个回马枪。一时间枪声大作,烟尘四起,火星飞溅, 吼声震天,令日军心惊胆寒。战斗持续一个通宵。15日拂晓,明光城内的日军大部 分被歼,仅逃出一百零九人,刘士毅军收复了明光。 《新华日报》记者陆诒来到明光前线,采访了刘士毅及几十名官兵,写下一篇 报道:“淮南战场归来,使我益信,广西军之所以谓广西军,绝不是偶然的。广西 军队令日军心颤胆寒,这是他们经年积累埋头苦干的硕果。广西军是时代的骄子, 在伟大的抗日民族战争中,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李宗仁获悉刘士毅军连战告捷,兴奋不已,致电祝贺他们,为手下的广西子弟 兵自豪。 李宗仁兴高采烈,但他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在明光战斗胜利后,他清醒地意 识到,日军在明光吃了亏,是因为夜间作战,日军飞机发挥不了作用。如果战斗发 生在白天,日军飞机一定会狂轰滥炸。而且,日军很快就会进行疯狂反扑。他命令 刘士毅军主动撤出明光,将津浦线让开,使日军战线拉长,尔后便于逐段歼灭。 1 月18日,刘士毅军奉命撤出明光。不出所料,日军派出五千人马,在飞机配 合下,向明光城发起猛攻。他们哪里知道,消耗了大量的弹药,得到的是一座空城。 28日,日军兵分三路,从明光北上,打算攻克蚌埠,强渡淮河。李宗仁发现了日军 企图,命令刚从淞沪战场撤到浙江休整的廖磊集团军,迅速开赴蚌埠地区。廖磊集 团军也是一支桂军,李宗仁指挥起来得心应手,随叫随到。李宗仁指挥大规模战役, 总是不急不躁,处变不惊,令廖磊十分佩服。廖磊的风格是大刀阔斧。他率部赶到 蚌埠前线,首先向南打了三个胜仗,让日军尝了些苦头。然后,他将重兵布防在蚌 埠以北的张店、固镇、刘集和胡集一线隐蔽,日军侦察机看不到地下有一兵一卒, 但日军攻打过来,他一声号令,部队会从四面八方如狂涛般涌来,令日军有遭灭顶 之灾的感觉。南面的日军对廖磊集团军屡次进攻受挫,不敢再攻,停战休整。 李宗仁在指挥津浦路抵抗华东日军北进的同时,又积极阻截华北日军南下。津 浦路保卫战,原由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指挥,谁知驻扎在山 东境内的韩复榘,不听军令,消极抗战,日军很快就逼近黄河北岸,从鹊山向济南 开炮。在韩复榘与日军依黄河对峙期间,李宗仁到了济南,走进韩复榘的司令部。 韩复榘请李宗仁就座,便问:“长官,你看我们抗战有把握吗?” 李宗仁看着韩复榘,见他眉清目秀,不禁生出几分好感,便婉言答道:“只要 我们坚持抗战,最后胜利必属于我们!如果济南失陷,三集团军可以退到沂蒙山区, 监视津浦路左侧,使日军不敢急剧南下。” 韩复榘眼珠瞪得溜圆:“南路日军很快就要打到蚌埠,北路日军如过了济南, 两路一夹,我岂不断了接济?沂蒙山区贫困,就地无法筹措粮饷,即使饿不死,还 不是让日本人拿我们当包子馅吃了?” 李宗仁这才发现,韩复榘表里不一,出言粗鄙。他见话不投机,不再说什么, 起身告辞。他一走,韩复榘便决定放弃济南,后撤逃跑。他怕日军过黄河尾追,便 要炸毁黄河铁桥。建设厅长劝阻道:“黄河铁桥是中国著名的伟大工程,炸毁未免 太可惜,如果对军事不利,是否可以将主要机件卸走?” 韩复榘勃然大怒:“你去拆吧!日本人的炮弹都打到屁股上了!炸掉!”韩复 榘命令一个连运送两千公斤炸药,装置在大桥各个桥墩、桥孔和桥基上。他一声令 下,铁桥轰然坍塌。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