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雨点不分彼此地落在车篷顶上,密集而又郁闷的细碎敲击声像层朦胧的纱衣覆 盖着人们的耳膜,从山坡上跳跃着坠落的水流拍打着岩石发出哗哗的声响,点缀着 并不安分的夜晚。惊恐的喊叫声此时极不合适地打断了大自然在夜晚的吟唱,尖厉 紧张的喝喊声在公路两侧的人群中引起极大的骚动,嘈杂的叫嚷声逐渐变大。 我惊觉地坐立起来,睁大眼睛从车窗的缝隙里探头向前面的车队看去。一团炙 热刺目的巨大火球在远处上空迸裂开来,紧接着,强烈的冲击波卷裹着震耳欲聋的 爆炸声扫荡着公路上的物体。习惯黑夜的眼睛无法适应眼前这团刺目的光亮,我下 意识地闭上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心被眼前可怕的情景死死攥住。 公路上距离炸弹爆心最近的车队成员遭遇毁灭,还没有及时从前面车队的卡车 上撤离到安全位置的一些人在发出几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后消失在迅速变大的火球之 中;车队中位置靠前的几辆轻型皮卡被冲击波随意地抛掷起来狠狠地砸在公路旁边 的岩壁上发出痛苦的破碎声,其他距离稍远的卡车也被冲击波掀翻,几辆卡车迅速 开始起火燃烧。 不知道什么时候司机老陈从混乱的夜色中出现在车门旁边,边拉开车门边焦急 地吼道:“赶快拔掉针头,跟我走!” 我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僵硬起来,笨拙地拔下输液针头后我几乎是被老陈 拖出吉普。 两个人仓皇地在公路上跟随着众人寻觅构建在公路旁边山坡上的防空洞。我没 有穿鞋,身上也只穿着条护士刚给我换上的短裤,冰冷的积水迅速把凉意从脚底传 递到我身上的每寸神经里,我身上的汗毛瞬间全部直立起来旋即又被稠密的雨点打 湿。夹杂在人群里,我俩越过一个又一个已经塞满避难者的小防空洞。几个防空洞 里人满得都几乎站在门口了。 山顶上的防空火力点迅速地回应着敌人投掷的防区外撒布弹药,密集的防空炮 弹飞行的弹道轨迹被曳光弹头清晰地标示在空中,只是不知道这些守护神能够把这 场灾难控制到什么样的程度,现在的天空充满了灰暗的惊恐与死神即将光临的压抑。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只剩下无数只脚踏在雨水里发出的劈啪声和人们张皇 的叫喊声。 又一枚炸弹在后面不远的半空中爆炸,被火光照亮的众人那些被拉长后怪异的 背影散乱地投射在岩壁上。我低着头大口地喘着气,镜片被雨水打湿后我已经无法 清晰地巡视四周的情况,潮湿的空气急速地在鼻翼里鼓荡。 我已经嗅到死亡的气息。 “快进去!”司机老陈把还在向前奔跑的我向路边拉扯过去。 是个防空洞,里面只有一个人。我俩刚跑进防空洞,后面的人就摩肩接踵地冲 了进来,准确地说,他们是被炸弹形成的冲击波给轰进防空洞里的。黑暗中几个人 滚成一团,我躲闪不及被重重地压在下面的泥水里。 在众人一连串的庆幸和咒骂声中,我被老陈从地上拽了起来。 “又是一场单方面屠杀。” 我边擦拭着胸前的淤泥心中边叹息道,刚才还算平和的心情顿时被深深地摁进 冰水之中,胸口好像被块石头死死地压着。 又是好几次爆炸,敌人好像已经认准了目标,联合星正在有条不紊地调集他们 的空中火力对我们这个狭长的山谷进行地毯式攻击。 山谷里现在是死神的舞台,雷与电的邪恶力量在这个狭长黑暗的甬道里肆虐地 展现着它们的威力,一个接一个的巨大爆炸撕扯着山谷里一切突出的物体,溪涧里 的河水混合着公路边上被爆炸剥离的大块石头撞击着山坡上的岩石发出让人牙齿发 酸的撞击摩擦声,防空洞厚实的墙壁上,一些并不牢靠的附着物和小石子也在冲击 波的挤压下扑簌簌落下来。 外面地狱般的景象让防空洞里的人们竭力地向防空洞的深处挤去。黑夜中我无 法看清周围人的面孔,但可以想像得到大家的表情。死神在洞口来回地游荡着,随 着防空洞的墙壁每被重重地撞击一次,就有一股杀气腾腾的死亡气息在防空洞里打 个转悠,大家于是便不由自主地向里面更加紧张地挤进一次。狭小的防空洞满满当 当地簇拥着几个汉子,大家都张着嘴承受着巨大的声波冲击。我被几个大口喘着粗 气的身体压着,外面爆炸的闪光不时照亮防空洞顶端潮湿的岩石。黑暗中我的手被 一个人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臂开始还在微微地颤抖着,指甲深深地掐进我的肉里面, 随着没有尽头的爆炸,他紧贴着我的身体像筛糠一般哆嗦起来。周围几个和他贴在 一起的人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震颤起来,紧接着所有死死靠在一起的人如同感染瘟 疫一般身体都开始哆嗦起来,我甚至听到旁边几个伙伴牙齿撞击的声响。 爆炸声逐渐停息下来。可是大家都没有从防空洞里出去的意思,谁知道下一拨 轰炸什么时候开始?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