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乌鸦此时的骚动显得有点邪气。 再仔细听听,又没动静了。他自失地一笑,觉得自己有些神神叨叨的。 家就在村口,骡子已经耐不住性子小跑起来。 然而院门竟是大开着的! 而石榴从没和他开过这样的玩笑,特别是在这种不太平的年月。 他觉得头皮有些发紧、头发直竖。三步两步冲进院里,院里一片狼藉,房门洞 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他,太熟悉这种味儿了。 “石榴”他大声叫着,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屋里一片漆黑,死一般寂静——— 他抖抖索索燃起火褶子来到里屋站在屋门口往里一看,屋里的惨象令他感到如 同十万个炸雷在他头顶炸响,身子一软,靠着门瘫坐在地。 石榴全身* 地斜倒在炕边上,两条腿搭在地上,肠子从小腹上巨大的伤口上露 出,曾经美丽的乳房已被割掉,脸痛苦地扭曲着。 火褶子在地上一跳,灭了。 屋里重又一片漆黑。 庄继宗想哭,干呕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响来。巨大的震撼和痛苦已使他失 了声,一口气上不来,他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过劲来,失声恸哭…… 天渐渐亮了,思维也多少有点恢复。 “日本人干的”如游丝般一缕可怕的念头掠过。 他一激灵,“村里的其他人呢?” 放开抱了一夜、业已冰凉的石榴,打来清水仔细为石榴擦洗身子,为她穿上平 日里舍不得穿的过门时穿过的大红喜服。; 他动作很轻、很慢,仿佛怕弄痛了她似的,然后拉过被子为石榴盖上。 等这一切作完之后,他的思维已经逐渐清晰起来,他要到村里看看到底发生了 什么?因为从昨晚到现在自己家里这么大动静,左右街坊邻居竟无一丝的反应。 雪已经停了。 村里静得有些可怕,家家门户洞开,空无一人。 顺着巷子来到村西头打谷场上,首先看到的是村里公用的大石碾子周围横七竖 八地躺着一大堆的人,虽然被雪盖住了,但从形状上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一堆被积 雪覆盖的人。他一阵狂奔,用手疯狂地扒开积雪———— 眼前地场景让他又一次背过气去。 躺在石碾子周围的全是村里的男性,包括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地上的血迹已经 结成足有两寸厚的冰。 他失神地抬起头四处望了望,在打谷场四周草堆下凌乱的躺着一些人。 全是* 着下身,被糟蹋后用刺刀挑死的妇女。这里面有张胜刚嫁过来不到半年 的二妹、李占魁已经快六十的老姑。 欲哭无泪———— 这种兽行只有日本畜牲才能作得出来。 “我操你日本杂种八辈儿的祖宗”跪在地上的庄继宗瞪着血红的眼睛,双手握 拳一拳拳砸向坚硬的地面,直到双手砸得鲜血淋漓。 石榴是他最亲最爱的人,可是现在她含恨而去;乡亲们对他恩重如山,那年冬 天他流浪到庄家营子的时候,他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才使他渡过了那个难熬的冬天, 可是现在这些善良的乡亲在经受了极大的痛苦折磨之后被残酷屠杀。 “我要杀尽这些畜牲!”对着灰蒙蒙的天空他狠狠发着毒誓。 自古以来燕赵之地多慷慨悲壮之士,燕赵男子生性粗犷豪放、率性任侠,平日 里遇到不平之事尚能挺身而出、拨刀相助不惜流血送命,何况今天面对着亲人惨遭 日本人屠杀,岂有不报仇雪恨之理。 当天下午,庄继宗、李占魁、张胜料理完庄家营子各自的亲人及所有遇难乡亲 的后事,便一齐来到张胜家、商量打探谁是庄家营子的惨案的制造者,以便报仇。 张胜有个远房的表哥王金龙在驻柳林镇皇协军里当中队长。经过打听得知,庄 家营子的大屠杀是驻柳林镇据点的日本人干的,而带日本人去的就是翻译官刘大牙。 柳林镇处在通往县城的官道边上,日本人没来前,这里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大镇, 冀中的粮食、口外的牲口、西山的山货、城里的日用小商品都在这里集散;街面上 商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每日里商贾云集,货走八方。 自从日本人在此设了据点后,镇上的生意萧条多了。 刘大牙一家是当地一霸,其父刘墨举仗着和冀中的大汉奸殷汝耕有那么点八杆 子打不着的关系,近几年来,在柳林镇一带,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又兼儿子在日 本人的据点里当翻译,更是无所顾忌、坏事做绝。 庄家营子三面环山、背风朝阳,一条小溪从山里三弯两转潺潺流出、绕村而过, 这种地理形势在阴阳先生眼里是一流的风水宝地。 刘墨举对庄家营子觊觎已久,无奈、庄家营子离柳林镇太远,他找不到霸占这 块风水宝地的由头,搞得他食不安、寝不宁。 终于,还真让他憋出来一条毒计:那就是借日本人的手赶走或干脆杀掉村子的 几十户人家,然后他再想法占有风水宝地岂不是很轻易就能得手。 于是,便趁着柳林镇日军最近进山清乡遭到游击队伏击伤亡惨重,日军大队长 小岛中佐正如红了眼的疯狗,刘大牙向小岛报告说庄家营子是游击队的老窝,气得 小岛暴跳如雷,立刻带兵杀向庄家营子,使庄家营子大大小小近四百口人遭到了灭 顶之灾。 三天后的的晚上,一把大火将刘墨举家的庄园烧为灰烬,刘墨举也在火中变成 了焦炭,刘大牙因住在据点里得以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