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来人正是莲儿,陪在她旁边是她的远房表妹雨玫。 等走得近了,莲儿轻轻欠身问好:“胜爷爷,您刚回来。” 按年龄,张胜比莲儿小一岁;但按辈份,张胜则是莲儿夫家的爷爷辈。 这就是当时中国农村一个有趣的现象。 同宗之人,有穷有富,富的结婚早,四十左右就能见到孙子辈;穷的好多四十 还打着光棍。就这样一代代累积下来,同宗中家境富裕殷实的人家往往辈份小,而 家境贫寒之人往往辈份高。 张胜家上几辈也比较穷,只是到了张胜父亲和张胜这两辈家境才殷实起来。因 此,张胜的辈份在村中张姓人中是很高的。 张胜从十六岁起就走南闯北,人又豪爽仗义,村里有个大事小情的都是张胜出 面张罗,所以,只要他在村里威威势势走着的时候,村里无论贫富、大小,只要是 孙子辈的都以叫他一声爷爷为荣。 看着这个漂亮的女人向自己问好,张胜心里很是受用:“这是东美家的吧?怎 么?出来转转?” 他有心充大,遂一指身后的占魁、继宗“这是我的两个兄弟,你也问声好吧。” “二位爷爷辛苦了。”女人低眉顺眼欠身低头。 等抬起头来,一眼注定继宗,她的脸一下变得苍白,她用手指着继宗“继…… 继……”激动使她差点直接叫出继宗名子来,她一顿,忙掩饰道:“……你……你 不是庄家营子那个杀猪的……的爷爷吗?”虽然话有些语无伦次,还好,终于让她 艰难地遮掩过去。 说完,她眼眶里己淤满泪水。 继宗怕见到莲儿。 一进村,便悄悄地低着头走在张胜、占魁身后,刚才莲儿身影从远处一闪他就 认出来了,他太熟悉莲儿了,他心头一阵狂跳,呼吸几乎停止,等到莲儿和张胜说 话及至向自己问好时,他感觉自己都要快死了。 此时,他脸色通红,脑袋嗡嗡作响,咀里“嗯、啊”乱答应着,恨不得有个地 缝钻进去。 还是莲儿先恢复了镇静,她用手理了理乌亮如鉴的头发,向张胜欠了欠身,然 后看了一眼继宗,转身离去。 这两人的神态被张胜看了个满眼,他狐疑地望着莲儿的背影走远,然后转过脸 意味深长地对继宗一笑“我这孙媳妇自打丈夫过世之后,变的有点神神叨叨的了。” 占魁没那么多想法,他想当然地埋怨继宗:“你啊、都是结过婚的人了怎么看 见个漂亮娘们就连个话都不会说了。” 继宗张了张咀没说话。 张胜、占魁两家的地都不多,原因是二人以前是以到口外贩运牲口粮食为主, 多半年下来的收入要比单纯种庄稼丰厚多了;多年在外闯荡,性子都跑野了,那有 务弄庄稼的心性。之所以种庄稼纯淬是因为家里世代农民,地里不种点啥总觉得什 么地方不对。 从刘墨举、李耀祖两个汉奸家里抄出的金条、金砖加起来有两百多块,现大洋 将近两万元,其他金银玉器也能值个好几万的。 除了给王金龙和姜老太太一部分外,贿赂柳林镇镇长张宁只用了一根金条,盘 店及日军到店里吃白食也只用去极小的一部分。 对这一大笔钱,三人也有打算,除定时给各家一定的钱补贴家用外,其余的均 用作杀日本鬼子、汉奸活动经费,如能遇到抗日军队,将大部分捐给抗日部队作军 饷。 所以,家里种不种地都无所谓。 因此,两家的麦子很快就收完了,继宗还抽空去了一趟石榴娘家,去看望岳父 岳母。 门是虚掩着的,满院的石榴花夭夭的怒放着。 “我的名字叫石榴,咱家也得种上几棵石榴,看见石榴你就会念想起我。”风 中传来石榴前年刚过门时笑意盈盈地说给他的话。 如今,石榴依旧,而人已杳如黄鹤。 继宗心中一阵刺痛。 “这不是继宗哥吗?你啥时过来的,咋也不言语一声。”一阵清脆的声音打断 了继宗的沉思。 扭过头一看,是玉梅、石榴的妹妹。才多半年没见,玉梅己长成大姑娘了。 还未等继宗答话,玉梅己扭头冲屋里喊开了“爹、娘、继宗哥来了。” “继宗来了,天呐————我的孩子啊————这大半年你跑哪儿去了——— —可想死我了。”屋里传来岳母的呜咽声。 继宗三步并作两步跨进门去,岳母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还五十不到的岳母半 年时间一头黑发己全部变成雪白、原来* 的脸颊变得枯槁消瘦,站在那里,有点颤 巍巍地。 岳父情形稍好一些,只是人显得有些木呐。 继宗心如刀绞,跪倒在地,悲声大放:“爹啊、娘啊————可苦了您二老了。” 玉梅也在一边陪着啜泣着。 一阵过后,岳父先停止了垂泪,他劝道:“都不要哭了,老太婆、别哭了,你 看继宗都难过成啥样了,来、孩子,起来起来,咱今个儿都高高兴兴的,行不?” 说着硬拉起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继宗来。转脸对玉梅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 在这儿干看着,还不给你哥打盆洗脸水去。” 其实,这大半年来,继宗常常会突然想起石榴,但当着二位哥哥又不能眼泪把 擦的,只好忍着、弊着,难受之极时,只能靠酒精来镇痛,今天在俩老人跟前这么 一哭,他反倒有一种轻松了一点的感觉。 气氛有些沉闷,大家都不知该说啥好,正好玉梅端着洗脸水进来了,到底是孩 子家脾气,刚哭完,一眨眼又是雨过天晴。“哥,这大半年的你到哪儿去了,爹和 娘天天念叨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