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当继宗赶回“桃园酒家”的时候,占魁已经骂了他好几天了。 平时哥几个在一起倒不觉得有啥,但继宗一走,张胜、占魁立刻觉得心里空落 落的。 继宗遇事时的沉稳、冷静让人感到踏实;遇敌时像豹子一样的敏捷、凶悍则让 人胆气倍增;喝酒时那种满不在乎、一口拿下的神情让人豪气冲天,以及继宗其他 的种种好处,张胜、占魁哥俩睡不着觉闲聊时一一地给总结了出来。 继宗离开“桃园酒家”已经二十多天了,虽然前几天在山上匆匆一见,但人多 嘴杂,哥几个也没得空好好唠唠。 回到“桃园酒家”后,刚开始占魁还天天念叨着,到后来占魁忍不住嘴里埋怨 继宗“重色轻友”,再往后简直就口无遮拦的骂继宗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的货”。 要不是继宗及时赶回,他说不定会甩手上山去找继宗打一架去。 见着继宗进门,刚才还火冒三丈的占魁立刻眉开眼笑,一肚子的火气顿时像烟 消云散。 他冲过来过来抓过继宗的手使劲的摇着,拳头在继宗的胸膛上擂得咚咚山响, 大声嚷嚷着:“你这浑小子,可想死哥哥了!你倒能沉住气住在山上,你瞧瞧我嘴 上急出的这一嘴燎泡。” 说着,翻开嘴唇让继宗看他嘴里的燎泡。 占魁热血直肠,说话掏肝掏肺从不拐弯抹角,更不隐瞒自己的感情,这些话听 得继宗心里热辣辣的。 什么是亲如手足,这就是了。 张胜在旁边一直笑眯眯地看着,等占魁这边宣泄完了,他过来轻轻地拍了拍继 宗的脖子,说道:“回来的好、回来的好,占魁、咱们关门打烊、摆酒上菜。” “好嘞!” 占魁乐得孩子似的一吐舌头,一溜烟似地跑进厨房。 近一个时期以来,由于日军忙于重建据点,柳林镇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这 种宁静使得继宗几人很不耐烦,他们总想做点啥事,但日军除了采办军需的个别人 出来外,所有的士兵几乎没有外出的,哥几个只有干着急而无所事事。 这天一大早,王金龙急匆匆地赶来,哥几个一看王金龙的神色就知道有事,四 人不约而同来到后面常喝酒密谈的雅间。 “有买卖干了,弟兄们。”王金龙压低嗓门扫了大家一眼。 “你快说啥买卖?”占魁有点急不可耐。 “大买卖!”金龙卖着关子。 “你快说呀。”占魁眼里要喷出火来了。 “你先去给我倒杯水,嗓子都要冒火了。”金龙有意要逗占魁。 “哎、哎、哎,我去倒水,我的爷!”占魁急得直甩手,无可奈何地出去沏茶 倒水。 金龙喝了一杯浓浓的云南普洱茶,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来。 “你们还记得以前常来店里的野鸡岭煤窑窑主贺老六吗?” 大家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个脸色黑红、五短身材、滚圆如皮球一般的暴发户窑 主贺老六来。 这主儿的岁数有小五十了,为了显摆,十个如红罗卜般粗短的手指上竟带满了 金戒指、金镏子,好好的一嘴牙全敲掉了,镶上了满口的金牙;有事没事的,总爱 掏出带金链子怀表装模作样的看一番,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不识字,更别说表上的洋 码字了;刚一入秋,就披上紫貂皮大氅满世界招摇,是这一带有名的烧包货。 他到店里来喝酒,不管有多少客人,大模大样地手一划拉:“今儿各位爷们的 酒菜钱全算我账上” 于是酒客们便纷纷起身,抱拳躬身道:“谢贺爷。” 贺老六此时往往如孩童般毫不掩饰地咧嘴大笑,并且毫不在乎的摆手以示小意 思无所谓,然后背着双手、踱着方步、极有身份地咳嗽一声,慢慢转进雅间。 在雅间里,贺老六也是派头十足,一个人整一桌子的菜,也不见怎么动筷子吃 菜,只是一杯杯不停地喝酒,最后要一大腕炸酱面,呼噜呼噜风卷残云般倒进喉咙 里,再喝碗面汤还美其名曰:溜溜缝子。 如此,一顿饭就得了。 然后走出雅间,溜达到大堂,吼一嗓子:“张掌柜的、会账。” 尽管背后大家多少都有些不待见他,但多时不来,大家还是有些想他。 “贺爷烧包是烧包,但人还是不赖!”酒客们近一段时间经常感叹道。 “他咋了吗?”占魁急得抓耳挠腮。 “贺老六其貌不扬、窝窝囊囊的样子看着挺草包,其实胆大包天,也是个他妈 的真正的亡命之徒。” 王金龙呷了一口茶娓娓道来:“他以前在野鸡岭的好多煤窑都是鸡屎窑,挖不 出多少煤就得重新找煤窝子,前年日本人在野鸡岭背后的猴爪崖勘探到了大矿脉, 办了个军用矿,这贺老六就像苍蝇一样盯上了,他愣是在日本人的军用矿旁边偷偷 地开了个小煤窑,这小子一下就发了,快两年了,这帮傻屄日本人竟一丝也没察觉! 也怪这个贺老六爱烧包,被我手下几个丘八给盯上了,两个月前,终于发现了这个 天大的秘密,于是这几个丘八隔三差五就去贺老六哪儿敲竹杠,昨天又去打秋风, 贺老六躲了不见,这几个丘八不甘心地在工棚里瞎转悠,结果发现两个因病躺在工 棚里休息的矿工满口外地口音,仔细一打量身上的衣服,竟都穿着国军军服!几个 混蛋丘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人带了回来,我一见知道有戏,赶忙喝退左右,好饭 好菜招呼两人,你们猜怎么着?” 王金龙点了棵烟,长长地吸了一口,这才接着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