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帕斯图霍夫和科别利亚茨基利用自己的“证件”在兹洛切夫买到了丢利沃夫的 火车票,1 月21日他们抵达利沃夫。 那是列宁逝世二十周年纪念日。他们在到达利沃夫之前,在火车上就想到了这 件事。现在,他们行走在利沃夫的大街上,当穿过人群,走过商店,经过大楼时, 眼前的一切使他们不能不想起过去这里纪念这个与祖国的命运,人民的前途密切相 关的日子的庄严隆重的情景。 他们很快在若尔克耶夫斯基大街找到了沃伊切霍夫斯基父亲的家。他们把一封 信递给了这位老人,信中儿子请父亲好好接待他的朋友,并安排他们住下。老人拿 着信看了很久,然后叠了起来,问需要他干什么,并请求他们相信他。 最后,老人让他们住在自己家里,并表示乐意给予帮助。 “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知道吗,今天是列宁逝世纪念日!”沃伊切霍 夫斯基老人一边说,一边为客人做饭。 第二天上午,帕斯图霍夫和科别利亚茨基碰上了不太称心的事:这位当裁缝的 老人家里不断有顾客来临,他家就这么一间屋子,他们住在这里不能说没有一定的 危险性。 他们不得不另找栖身之地。 在不了解主人是什么样的人一是敌人还是自己人的情况下,举手敲门并非轻易 之举。因为时间无情,过去虽然是熟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究竟会发生什么变 化呢?是死了还是活着?即使活着,他们在希特勒法西斯统治之下又选择了什么样 的生活道路呢?…… 铁路工程师鲁坚科是帕斯图霍夫很久以前的同事、朋友,鲁坚科听他们讲了游 击队撤离罗夫诺的经历以后,深感同情,因而对他们表现得特别热情,二话没说, 立即答应愿意为他们提供住处。鲁坚科的家里住着姓贾姆巴的二兄弟——一位叫瓦 西里,一位叫尤利安。鲁坚科把他们向客人作了介绍。 五个人在一起长时间没有话说,犹疑不定,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越是这 样下去,这种窘境越发使人难受。突然,科别利亚茨基用脚在桌子底下碰了帕斯图 霍夫一下,于是帕斯图霍夫向贾姆巴兄弟提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无需考虑就可以 回答的问题。他问尤利安·贾姆巴在什么地方工作J.干什么工作。 尤利安·贾姆巴回答说,他现在在铁路上当售票员,但他马上又补充说,他过 去的职业是教师。 帕斯图霍夫把嘴唇紧紧一闭,意思是叫大家开诚布公地谈谈。 “现在很多职业不需要了,”他说道,看了尤利安一眼,尤利安也看了他一眼, 两人目光正好相遇。随后他又补充道:“恰恰相反,过去一些没有用的职业现在倒 有用起来了。” 尤利安·贾姆巴微笑了一下。 “难道过去的售票员也不需要?”他问。 “我不是指您现在的职业,”帕斯图霍夫回答。 “那您到底指的是什么呢?”’“教师不需要,”帕斯图霍夫说道,并目不转 睛地看着尤利安·贾姆巴,只见贾姆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帕斯图霍夫又断断续续 说道:“医生也不需要,”最后他补充道:“最需要的是掘墓人。” “喂,请允许我问一下,您干的还是过去的那个行当吗?改行了没有?”鲁坚 科沉默了一阵之后问道。 “改行了,”帕斯图霍夫答道。 “真的吗?那末改行干什么了?” 帕斯图霍夫觉得,再转弯抹角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他直截了当说出了他是什么 人。 在此之前一直没有开口的弟弟瓦西里·贾姆巴从桌子旁边站了起来,先走到科 别利亚茨基跟前,然后又走到帕斯图霍夫跟前,和他们一一握手。 吃饭的时候他们谈得更是热乎,原来,鲁坚科和贾姆巴兄弟都是自己人。科别 利亚茨基告诉他们,还有别的同志可能要到利沃夫来,还需要请他们帮助找住处。 鲁坚科说,他还知道有十来处安全住所,这十来处住所的主人都是正直,可靠的苏 联人。瓦西里·贾姆巴只提供了一处住所,但正如他所说,这处住所完全可靠,十 分安全。它是一个独门独户,还有一个厨房通向顶间的出口。帕斯图霍夫对这个住 所很感兴趣。 “这个住所的主人是谁?”帕斯图霍夫问。 “是我的一个很要好的同学,”瓦西里答道。 “您能把他的地址告诉我吗?” “尼古拉大街,23号。” “这样说来,是在市中心喽?” “对。” “您能担保您这个同学可靠吗?”科别利亚茨基问。 “能担保,”瓦西里满有把握地回答。 瓦西里是一个忠诚、老实、精干的小伙子,一看就讨人喜欢,令人信任。从许 多方面断定,他很早就在寻找机会和游击队联系。 瓦西里的同学叫久尼克·潘恰克,住在尼古拉大街。瓦西里事先通知过他,所 以他接待游击队员非常热情。两位游击队员对潘恰克的印象跟对瓦西里一样,非常 好。的确,瓦西里和潘恰克对游击队员有一种无法掩饰的崇敬,这种崇敬包含着置 身于斗争之外的人对游击队员的羡慕和赞叹,同时也包含着他们对自己过去站在斗 争之外的过错的觉醒。 帕斯图霍夫决定交给潘恰克一项任务。 他把他和科别利亚茨基拟定要做的一件事交给了潘恰克,这件事严格说不是他 们当时的任务,而是他们发挥主动精神担当起来的。这项任务是:尽可能充分,详 细地搜集法西斯在利沃夫的暴行材料,把罪犯的名字一个一个列出来,把乌克兰和 波兰民族主义分子中参与过迫害和镇压人民的人的名字列出来,把出版反苏、反共, 反波兰的“秘密”报纸的人调查出来,并查清出版这类报纸的地址。决不能让那些 给利沃夫人民造成严重恶果的杀人狂、暴徒、“死亡营”的组织者逃脱正义的惩罚, 这是我们利沃夫人民神圣的,不可推卸的责任。 潘恰克、瓦西里·贾姆巴及一位过去的波兰军官,都表示同意帕斯图霍夫的意 见,并积极开始进行秘密而公正的调查。他们深信,人民审判法西斯罪犯的日子就 要到来了。 与此同时,帕斯图霍夫和科别利亚茨基也在为他们的事奔忙,迫在眉睫的是搞 钱买证件,以使自己在利沃夫的居住合法化。由于从罗夫诺来的难民大批涌入利沃 夫,宪兵队加强了对居民住宅的管理和监视,经常进行搜查,凡发现无居住许可证 者,就予以逮捕。 帕斯图霍夫、科别利亚茨基很快就和哈里托诺夫,沃罗比约夫联系上了。他们 也和帕斯图霍夫一样没—有居住许可证。帕斯图霍夫建议他们袭击德国人的机关搞 钱,用钱买证件,他们没有同意。他们与帕斯图霍夫的意见不一致,沃罗比约夫认 为,这样做会损害苏联游击队员的声誉,哈里托诺夫也是这个意见。然而帕斯图霍 夫和科别利亚茨基坚持自己的意见,并认为这是完成任务的唯一手段。往日的关于 完成任务的目的和手段的争论又开始了,但此时此刻,他们是不可能把这个问题辩 论清楚的。 他们这次见面毫无效果,不欢而散。帕斯图霍夫和科别利亚茨基在返回家的途 中,碰上一件意外的事,使他们大为吃惊。事情是这样的:当他们向市剧院大楼走 去的时候,宪兵把他们叫住了,命令他们走街对面。当时剧院封锁了,剧院两旁的 人行道上停放着许多汽车,同时还有一些汽车接二连三地向剧院驶来。正当他们跨 过大街时,一辆黑色“奥培尔”轿车突然在他们身旁来了个急刹车,险些儿撞着他 们。 车上的军官没等司机找到停车地点就下车了,他漫不经心地“砰”的一声关上 车门,急急忙忙朝剧院走去。帕斯图霍夫和科别利亚茨基发呆似地站着,目送着那 高大的穿绿色军大衣的身影。 他们认出了那是库兹涅佐夫。当他们一想到库兹涅佐夫在这儿时,他们的心里 就象搬掉了一块石头,耽心顿时消逝,代之以兴奋和喜悦。虽然他们根本不可能和 库兹涅佐夫见面,但他们感到自己身边有了一个可靠和得力的朋友。他们想,他们 并非单枪匹马,他们周围有许多未见面的朋友和同志。想到这些,他们浑身是胆, 力量无穷。 他们不想回家,决定去火车站。在利沃夫这是他们最感兴趣、最有可能获得成 功的地方之一。但没有特别通行证车站大楼是进不去的。尽管他们在广场人群中几 次挤到大楼跟前,但还是未能混进车站。 他们在车站附近转来转去,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车站广场。帕斯图霍夫突然想出 了一个好主意。这里常有叫“穷苦力”的手推车工人进进出出,他们能自由进入车 站货场和月台。科别利亚茨基叫住一个“穷苦力”,声严厉色地问他们凭什么东西 在这里进进出出。身着德国军大衣的科别利亚茨基使这位搬运工愣住了,搬运工立 即从怀中掏出“出入证” 和“营业执照”。科别利亚茨基将两张卡片琢磨了很久,然后把它扔给了那位 搬运工,意思是告诉他没事了。由此看来,假如能搞到两张那样的卡片和一个独轮 车,那就可以在—车站通行无阻了。 他们回家了,一路上他们为这个大胆的计划而高兴得手舞足蹈。潘恰克和贾姆 巴拿着一份做过补充的刽子手名单正在家等候他们。 第二天,鲍埃尔和什纳伊德尔被枪杀的消息轰动了整个利沃夫。据传,早晨副 省长鲍埃尔在什纳伊德尔陪同下正打算离开家,突然一辆汽车在他的私邸旁边停了 下来,车上下来一个德军上尉模样的军官,这人不慌不忙地走近鲍埃尔和什纳伊德 尔,问他们姓什么。当他们回答了姓名之后,那人说:“我正找你们呢!”说着就 是几枪,将这两个纳粹德国的地方官击毙,然后跳进汽车开走了,不知去向。 帕斯图霍夫和科别利亚茨基喜不自胜,时而登上电车,时而漫步在市场,留心 倾听人们的谈论上从而获得了一个又一个关于德国副省长被杀的详细情节。神秘的 上尉成了大家谈论的中心,人们是那样的为库兹涅佐夫而自豪,假设库兹涅佐夫突 然出现在人群中,大约他自己也不可能会如此地自豪。为什么这位枪杀副省长的英 雄豪杰要问副省长的姓名呢,这对大家还是一个不解之谜,但帕斯图霍夫和科别利 亚茨基对此都十分清楚。 至于枪杀是怎样进行的,是在什么情况下进行的,不管是帕斯图霍夫还是科别 利亚茨基都不十分了解,但流传在利沃夫市的传说却越来越清楚地揭示出了枪杀的 细节。 事情是这样的:晚上,德国加里西亚行政当局在市剧院开会,库兹涅佐夫悄悄 潜入剧院,想用枪打死省长维希特,但他无法靠近主席台。等到会议结束,他立即 从剧院出来在街上等侯,只见敌省长和副省长各自坐上了自己的汽车。库兹涅佐夫 不知他们当中谁是鲍埃尔,谁是维希特,于是便驱车跟上了他们当中的一个。他跟 踪的那辆车在伊万·弗兰科博物馆旁边停了下来,博物馆的对面就是车主人的私邸。 庠兹涅佐夫看准了地点后便驱车而去。 第二天,库兹涅佐夫的“奥培尔”车从弗兰科博物馆旁开过的时候,突然“坏 了”。司机别洛夫从车上下来,慢腾腾地拨弄着发动机。库兹涅佐夫也从车上下来, 拉开嗓门讥斥司机:“你的车老是不正常,真是饭桶,懒汉,车也不保养好。由于 你的懒惰我要迟到了……” 这时他看见对面一辆舒适豪华的小轿车急速驶向那幢私人住宅。 上午十点正,从那私邸里走出两个人,司机跳出驾驶室,殷勤地打开了车门。 也就在这时,库兹涅佐夫走到了那两个人跟前问:“您是鲍埃尔博士吗?” “是的,我就是鲍埃尔。” “我找的就是你!” 他一连打了几枪,击毙了鲍埃尔及其随从,然后急忙向自己的汽车跑去。这时, 卡明斯基和别洛夫也向站在私邸旁边的哨兵开火了。 然后汽车飞一般地驶过利沃夫的大街,向城外疾驶而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