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戮 暮色昏沉,卡车颠簸疾驶。晟蹲在卡车的拦板下面,竖起衣领,一只手抱着步 枪,另一只手抓着铁栏杆,思索着该如何脱身。 前边人头攒动,晟望见一队队的日军,正驱赶着数以万计的人群。 卡车停住,晟随着那些日本兵一起下了车。 晟发现人群之中不光是男女老幼的平民,还有很多被解除武装的己方士兵,晟 认出其中有36师的、87师的,也有教导总队的官兵。人们被日军用铁丝两个两个地 绑在一起,排成四路向江边走去,日本兵在两旁荷枪监视。 密密麻麻的人群慢慢地停了下来,晟认出这里是下关草鞋峡。江面上有几艘日 军的舰只,人群完全处于鬼子的包围之中。 晟的心猛地一颤,胸膛急剧起伏,他突然明白了日军的用意。 四面亮起了探照灯,早有日本兵架起了机关枪。人群静了片刻,忽然有人意识 到了是怎么回事,鼓勇前呼:“同鬼子拼了!夺枪!”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带头向 日本兵扑去。 日军早有准备,数十挺轻重机枪一齐开火,交叉着疯狂扫射。顿时,人群发出 一片惨烈的哀号声,嘶心裂肺。 子弹像冰雹一般,人们根本无法接近。弹雨之中,血肉横飞,冲在前面的人倒 了下去,后面的人拥上来,又倒了下去。眨眼之间,尸体纵横,死尸压了一层又一 层,鲜血在地上流成了河,不停地汇向长江,一时间江水尽赤。 晟狠命地攥着手中的步枪,呼呼喘着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一直认为自己 有着超于常人面对死亡的勇气和心理承受力,但此刻,仇恨的烈焰嘶咬着他的理智, 晟恨不得立时冲过去,同鬼子拼个你死我活,以至于手中的步枪差一点走了火。 在晟的旁边,有一个瘦弱的日本小兵,面对血肉横飞的场面,吓得脸色惨白, 汗水从额头滚滚而落,两腿瑟瑟发抖,不时地发出粗重的喘息声,直往晟的身后闪。 那个日军小队长见状,发出“嗷”地一声大吼,吓得小兵浑身一哆嗦。 小队长两眼瞪得通红,腮上的肌肉绷得直抖,面对着人群,跨上一步,端起手 中的步枪,接连几个点射,击倒了几个痛苦挣扎的老百姓。 猛烈的机枪声逐渐停了下来,江岸上,积尸累累,鲜血奔流,硝烟和血腥味弥 漫着整个地区。日本兵开始上前逐一检视,偶有人压在死尸底下,未曾死去的,就 用刺刀一顿乱戳,或是补上一枪。 这时,开始有日军往尸体上浇煤油,不一刻,烈焰腾空而起。黑烟翻卷,浓浓 的烟味刺得人喉咙艰涩苦辣,堆垒如山的尸骸完全陷入到滚滚的血海和火海中。 晟无声落泪,将脸扭向了一边。忽然,他发现远处有几辆宪兵队的摩托车,正 向这边驶过来。晟隐隐觉得不妥,慢慢向后退去,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借着烟雾和江畔荒草的掩护,晟逃离了这处血腥的人间地狱。 夜,把一片漆黑涂抹在大地,月亮弯着一张惨白的脸,躲进了云层里。 晟潜回市区,对于是否能找到萌,他已不抱太大的希望,他只想多杀几个日本 鬼子。 黑烟和红焰仍然没有断,一路之上,同胞的尸体多得可怕,不仅有白发苍苍的 耆老,也有幼弱稚嫩的婴儿,特别是多添了许多裸体女尸,有的可以看出曾反抗暴 行,以至被刺刀扎得到处都是血窟窿,更有的甚至被日军破肚拽肠、割乳剜阴。南 京这座历史古城,昔日美丽繁华、人文荟萃的名都,变成了万户萧索的“死城”, 完全是一幅地狱图景。 马路上,死一般的沉寂,除了三三两两结伙游弋的日本兵外,就是寻人尸充腹 的野犬。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