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县大队深夜袭击了特务队后,东光最高司令官召雄大佐便调集了孙镇、连镇、泊 头、南宫、阜城、古城、崔庙的敌人,并从德州调来一个中队的日伪军,对这一地区 进行了大规模的清剿,又增加了小高、大杨、芦集等十四个据点,拉网似的把这一地 区严密封锁起来。一时间,进出阜东县的通路牢牢地被日伪卡住了,五区小队为了打 通通往德州的道路,必须先通过小高据点,五区区小队员们个个找准了目标,开展了 和敌伪炮楼拉关系的活动。 这天中午时分,在通往小高据点的大路上,张光前装扮成一个商人模样,看上去 有50岁的年纪,手里提一只很讲究的手提包,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人,手里提着黑色 提包,另一只手里提两瓶二锅头。他们是去小高据点的,据点里住有一个中队的伪军, 伪军中队长孟兆五,是个比较顽固的家伙,此人中等个子,一双大眼睛,外表给人的 是柔和、善良,可内心很狡猾。他原在崔庙据点当伪军小队长,小高据点建成后,他 被调到小高据点当了中队长。为了牢牢控制住小高据点为我所用,张光前多次打听, 终于弄明白了他的身世。他排行老五。父亲年青时也和孟兆五一样漂亮,能干,性格 比较温和,善于逢场作戏,对人对事很圆滑,在天津、北京结交了一批名流人士。但 他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家乡感很重,不管老家的远近人找到他,他都慷概相助。去年 南宫街上一个地下党员被捕,还是他花重金保出来的,为此在南宫老家博得一个孟善 人的美称。孟兆五可以说完完全全地继承了他父亲的遗传,对南宫的大人小孩都高看 一眼。张光前决定利用认识他父亲的有利条件与孟兆五拉关系。 路旁的沟里有水,一只小兔子趴在水边喝着水,也许它刚刚吃饱了鲜嫩的草儿, 见路上走来俩人,立时竖起双耳,转动圆圆的双眼,甩了甩尾巴,转身跑进玉米田里 去了。玉米田已半人高了,整个大地到处是郁郁葱葱的庄稼。田里刮来一阵风,打着 旋儿,旋起几只干枯的枝叶。前边就是小高据点了,高高的炮楼顶上,一面太阳旗在 中午的阳光下有气无力地飘动着。旗下站着一个伪军,抱着大枪,一副无精打采的样 子,他嘴里叼一支烟,见路上走来一位头戴礼帽身穿长袍的商人,后边跟着一个提兜 的小跑腿的,认为一定是个有钱的主儿,立时来了精神,拉了拉枪栓,大声地吆喝道 :“喂,干什么的,走过来。” 张光前抬起头,装作没听到似的大步走着。站在吊桥边的两个伪军见了,大声地 喊:“站住,干什么的?” “弟兄们辛苦了!”张光前说着乐哈哈地晃了晃手里的兜,来到吊桥边,不慌不 忙地吸着高级烟,大声地说:“你他妈的少费话,放下吊桥,快领我去见你们孟队长, 要不你就叫他快出来见我。”他见俩伪军互相看着,眨着眼,又大声地喊道:“怎么, 你俩没听到,怎么还不快去!” “唉,妈的,看样子来头不小。” “是啊,这年头和当官的沾上点儿亲戚,说话就气粗。”俩伪军说着,无可奈何 地叹了口气,慢腾腾地放下吊桥,不凉不热地说:“我们也是例行公事,快请吧,把 心放到正地方就烧高香了。” 张光前看一眼身后的队员,大步走过吊桥,随伪军走过一个院门,来到一间很凉 快很干净的房间。屋里有一张大床,被褥很干净,一张很新的办公桌,几把很新的椅 子和沙发,屋里没人。一个小勤务员忙走进屋,很客气地让坐,拿烟递荼斟水。坐了 不大会儿,孟兆五大步走进来。张光前从办公桌边站起来,扔掉嘴里的烟,上上下下 打量着孟兆五,故意乐哈哈地说:“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孟哥常说的小五子,嗬, 和孟哥长得一模一样,很漂亮,一看就是个说话办事干净利落的人。”说着他跨前一 步,拉住孟兆五的手说:“我和你家老爷子是在北京、天津经商时多年的交情了,知 道你到这儿来了,特地来拜访你,也好尽到我这做长辈的地主之谊。”不等他缓过神 来,转身便和另一个区小队员一起从提兜里掏出菜,摆了满满一桌子。俩人坐下,张 光前撕了一只烧鸡腿递给孟兆五,又斟上一杯酒,举着酒杯说:“来,孟队长,干一 杯。”说着很大方地一昂脖喝下去,又自我介绍说:“我们是北边大高村的人,刚从 天津经商回来,不想去了,想回到家里享几年清福。来,孟队长,你年轻有为,前途 无量啊,再干一杯。”喝完又说:“有机会请到家作客,草屋茅舍的还有几瓶好酒, 不过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就尽管说,我们又不是外人。” 孟兆五转动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热情的张光前,心里想,这些天四处公路经常被 破坏,电话线常常被割断,经常和四周据点联系不上,我正在担心城里上司知道不好 交差,为地方上没有一个自个儿的人着急,如今老天有眼,给我送来一个父亲的老朋 友,立时觉得肚里有了点儿底。他叹了口气说:“大叔,我这个中队长也不是好干的, 个人有个人的苦啊,唉。” “哎,我说孟队长,有难事尽管说。”张光前拍着胸脯,慷概地从兜里抓出一叠 票子说,“要钱花,咱有的是,这点钱你先用着,等明天我亲自给你送过来。” “唉,我说大叔啊,不是缺钱,而是经常和四处失去联系。”孟兆五因多喝了几 杯酒,脸有点儿红了。 “这好办。”张光前故意四周看了看,低声说,“孟队长啊,你担心的事也是我 老早就担心的事。”他站起身又往前凑了凑说,“你初来乍到,要想在地方上站住脚 跟,就得处处多长几个心眼,心眼也要活一点,用咱这儿的话说,就得找个靠山,不 然的话,八路那边可是不好对付的呀。”说到这儿,见孟兆五有些紧张了,立时改口, 显得很自然地说,“这没关系,在咱这地面上,我可是人地两熟啊,是可以帮忙的。” “真的?”孟兆五来了精神,这几天他正为此事焦急,又怕出事向日本人交不了 账,如今听张光前这么一说,仿佛吃了定心丸,连连道谢:“大叔,请你老多多关照。” “好,就这样吧。”张光前又一拍胸脯,对孟兆五说,“那么我就不多呆了,赶 紧回去活动活动,晚上你到我村北大杨树下去一下,我给安排一下。”说着站起身和 区小队员走出了炮楼。 孟兆五站在吊桥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张光前二人,久郁的心病现在全好了,他得意 地笑了笑,点燃一支烟,望一眼炮楼顶上的太阳旗,嘴里哼着小调,回到屋里。勤务 兵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他端起水杯喝了口说:“小六子,剩下的半瓶酒你喝了它算 了。告诉伙房叫他们晚上早早做饭,我还有事出去。”说完躺在床上。 天快黑了,小勤务兵端来水,拿来毛巾。他从床上爬起来,洗了脸,刷了牙,换 了身崭新军装,扎上皮带,挂上枪,站在镜子前上下左右地照了照,他知道见面的一 定是共产党的大干部,要给对方一个好的大大方方的印象。他见小勤务兵端来饭菜, 边擦手边坐到桌边说:“你也来一块吃,吃完跟我出去。”他了解这小家伙,在崔庙 据点时,一次随日军扫荡,发现这孩子在一条小河边的死人旁哭泣,不知是为啥他起 了侧隐之心,也许是心血来潮,便把他收在了身边,给他起名叫小六子,从此他身边 多了个机智灵活有说有笑的小家伙。 天黑了,孟兆五和小六子走出据点。天上一轮半圆形的月儿,路边有蛐蛐在叫, 田里偶尔刮过阵阵轻风,给人幽静之感。前边不远就是大高村了,村子被周围的树木 包裹着。孟兆五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心里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一时间他心 里仿佛落入了无底深渊,自己毕竟是干了多年伪军,不同程度地或多或少地也做过坏 事,谁知共产党今天摆了个什么样的场子呢?万一……他下意识地回了回头,见小勤 务兵双手提枪,紧紧地跟着。他知道自从这小家伙跟了他后,枪法练得很准,胆子也 大了,心也细,是块好材料。 “队长,你怕了?”小六子大步走到他面前,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满不在乎 地说,“做人要讲信用,八路既然叫你来,就不会加害咱们的。” “对。”孟兆五拍了小六子一下,仿佛觉得自己多虑了,于是鼓足劲大步走进树 林。 “孟队长,真准时啊。”从一棵很大的白毛杨树下,传来一声很亲热的招呼声。 他吓了一跳,转过身,由于自己过度紧张,这才见树下站着一位三十来岁的汉子,一 张大方脸,一双明亮的眼睛,一身干净的八路军服,腰挂两支盒子枪,身旁不远处站 着一位小战士,另一边站着自称和老爷子有关系的商人。 “来了?”张光前说着,拉住孟兆五的手,对站在树下的八路军干部说,“这就 是孟队长。”又指着树下的八路军干部说,“这是我们区小队队长徐光军。” “孟队长!”徐光军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他一愣,立时从紧张中冷静下来,接 着,又听徐队长说:“不用害怕,你我是初次见面,现在认识了。”而后徐队长又转 身指着站在身旁的商人说:“你看,他就是我们小队的副队长张光前。” 孟兆五转身一看,见站在面前的商人,摘掉了脸上的胡子和伪装,而是一个和徐 队长年岁一般的汉子,不自然地笑了笑。 “孟队长,”徐队长接着说,“咱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是不打中国人的。你想 想,日本鬼子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的,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将来他们也不会把你们 全带到日本国去。所以我劝你办事要留条后路,从今咱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只要你按我们的要求去做,我们保证你的人身安全,也保证你管辖的地方不出 现你想不到的事情。我们一向说到做到,不讲空话。”张光前看了看徐光军又说, “日军有什么大的行动,你要及时报告给我们,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们随时都可以 帮你解决。你想想看。” 孟兆五望着二位队长出之肺腑的真诚的话语,内心深处被深深地感动了,他沉思 了会儿,坚定地说:“你们放心吧,我也是个中国人,是有良心的。几年来我眼见同 胞被日本人任意屠杀、奸辱,我的心也在滴血;可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只好睁一只 眼闭一只眼,也就随他们犯下了不少的罪。”他停了下又说,“细想起来,我对不起 父老乡亲,更对不起自己的祖国。”他拍了下胸脯有点激动地说,“只要你们不嫌弃 我孟兆五,用得着时,只管吩咐一声,我会去办的。”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