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村边的树林里,小花和五六个小伙伴们正在玩耍。小花今年十六岁了,人长得机 灵,打小吃住在沧州的姥姥家,和人称飞刀将的姥爷学了一身的功夫。日本人侵占沧 州后,姥爷率众徒和日本人拼死战斗后被打散了,她自己便回到了老家。如今一年过 去了,师姐妹们都失去了联系,她只好一个人独往独来。在这一段时间里,她认识了 共产党,觉得他们才是真正打日本的队伍。由于她机智勇敢,很受区委领导的重视。 她多次要参加区小队真刀真枪地去干,可领导就是不同意,她心里一万个不服。此刻 她站在树下,俨然一个指挥百万军马的将军,挥着手大声地喊:“咱们来个猫捉老鼠 怎么样?” “好!”几个比她小的伙伴齐声喊。 “我们合起来吧。”南边的几个孩子跑过来也要一起加入。 “好,不过,你们必须先去村南看着有没有两个腿的黄老鼠。”小花大声地对几 个孩子喊,“快去!如果老鼠来了,会吃人的。” 几个孩子伸伸舌头,不老实地互相打了几下,一齐跑到村南去了。他们如同一群 灵巧的小猫,很快散向村边的玉米地和田间小路。 小花爬上一棵大树,站在浓密的树杈上,透过高高的玉米棵,望着远处高高的运 河大堤。大堤上浓密的树木,绿葱葱的草儿,一丛丛的各种花儿在阳光下闪着艳丽的 光泽。这时运河传来了敌人汽艇的响声。不一会又传来几声敌人机枪试探性的盲目的 枪声。远处的田间小路上隐隐地扬起了尘土。村外传来几声吆喝:“豆腐,热的。” “有敌人!”小花一愣。几个孩子从村外飞一样跑回来,大声地喊着:“小花姐 姐,鬼子来了。” “快进村!”小花打了个口哨,挥了下手,转身向村里跑去。她知道村长二叔家 有几个区干部正在开会,必须先告诉他们,让他们转移。她飞快地穿过几个院子,跳 到街上,街上早已不见了人影。她跑进二叔家,闯进屋里。此刻区委刘书记正在传达 上级有关精神,听了小花的报告对大家说:“快,翻墙头。” “刘书记,我们背你。”几个区干部齐声说。 “不,情况危急,你们别耽误时间了!”刘书记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见同志们跑 出屋去,跳过东面的墙头走了,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他立即拿过木棍,拄着。他的 腿负了伤。那是一个月前的中午,他和警卫员小黄急冲冲向区委驻地赶去,他要参加 一个会议。当二人走下运河,望一眼一望无际的青纱帐,便转向大路。路上没人,路 旁是沟,俩人一前一后警惕地走着。突然路旁的田里走出一个人,头戴瓜皮小帽,腰 里鼓鼓地插了一支短枪。走在前边的刘书记见了,心里一沉,他意识到遇到敌人的夜 袭队了。“啪啪”,身后警卫员小黄的双枪响了,那夜袭队员还没拔出枪来,便栽倒 在路旁。这时七八个夜袭队员从田里跑出来了,挥舞着枪向俩人包抄过来。 “刘书记,我掩护你。”小黄伏在沟边双枪喷出火舌。为了掩护刘书记,只有十 八岁的小黄牺牲了。等到敌人醒悟过来,刘书记早已走远了。敌人只好向他打了一阵 枪,一颗子弹打中了刘书记的腿,他负了伤。 “小花,快把墙角的大缸搬开!”俩人轻轻搬开缸,露出一个很深的洞。刘书记 跳下去,小花搬好缸,跑到灶间拿了把笤帚,扫了扫。街上传来敌人咔咔的脚步声和 喊叫声。她急忙跑到里屋,拾起桌上的水碗,放到灶台上,一闻屋里的烟草味很浓, 如果敌人来了闻到烟味,一定不会放过。她皱了下眉:“怎么办?”来回走了几步, 见灶间的锅台旁有一堆柴草,忙跑过去,把柴草填到灶洞里,点着了火。不一会烟从 灶洞浓浓地冒出来了,她撩开里屋的门帘,不一会浓烟弥漫了三间土房。猛地她听到 外面传来敌人的砸门声,她捂着被烟刺激得流泪的眼睛开了门。几个鬼子闯进来,瞪 着小花凶恶地吼道:“小姑娘,你的说,八路的有?” 小花一愣,用手揉着眼睛,大声地说:“我在烧水,柴禾太潮,冒烟。” “八格!”一个鬼子急了,端着枪冲进屋里,不一会就泪流满面地跑出来说, “小姑娘,屋里大大的烟。” 小花机警地瞪着眼睛,望着这伙吃人的恶狼摆摆手说:“太君屋里坐一会吧,等 水开了,喝碗水。” 一个站在院门口的鬼子凶狠地喊道:“你们快快的进去,搜查搜查的。”不一会 几个鬼子从屋里走出,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花望着走出去的鬼子,开心地大笑起来。这时一个特务斜背着短枪,歪戴着帽 子,敝着怀,露出肥厚的胸口,正好从门口走过,看了走远的几个鬼子一眼,听着从 院里传来的清脆的笑声,他的心一惊,立时收住脚步,透过门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 娘正得意地笑着。特务知道鬼子搜过了,院里没有八路,胆子也大多了,几步走进院 里,凶狠地瞪视着小花,阴森森地笑了笑,端着手枪对小花说:“你在笑什么,莫非 是八路的探子。”说着不怀好意地抓住小花的手拍了拍。 “你想干什么?”小花看上了特务手里的短枪,故意显得害怕的样子。 “嘿嘿,干什么,你自然清楚。”特务奸笑着把枪插入枪套又说,“小姑娘,你 依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小花一翻手,故意挣脱特务的手,回头向特务看了一眼,转身跑出院门。特务急 了,眼看到口的肥肉怎么会让她跑掉呢?于是大步追了出去。见小花正站在不远的一 棵树下,望着他笑,他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狗一样跑过去。小花又一次笑了笑,几 步跑到不远处的一座倒毁的破屋子里。特务高兴了,哈哈,这是引我到这儿来啊,他 立时觉得浑身充满了热情,一进破房子,见小花正站在屋门口望着他笑。 “小姑娘,你好讨人喜啊。”特务说着伸出双手扑过来。猛地他觉得裆部被重重 地踢了一脚,随着一阵巨痛,一声没哼便倒下了,迷迷糊糊之中枪被抓走了,此刻他 才意识到受了骗。 “狗特务,你想占姑奶奶的便宜,好,今天让你占个够。”小花说着从一旁抽出 一支干树枝,对准他的咽喉扎去。特务眼睁着伸了伸腿,双手抓了抓,便到另一个世 界去见他姥姥去了。 “好枪,好枪。”小花左右看着,高兴地笑了。门口传来敌人的脚步声,她忙伏 下。见几个敌人走过去了,她跳到门口,刚想出去,从另一家又走出几个特务。为了 不惹更多的麻烦,她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见特务的腰间鼓鼓的,伸手一摸是两盒子弹, 她更高兴了。把子弹放了兜里,她觉得胆子壮了,子弹足了,于是她大摇大摆地走上 街。几个特务见从破房里走出一个小姑娘,其中一个喊道:“喂,小姑娘,你过来。” 另一个特务不耐烦地喊道:“我们去干正事,和一个小丫头片子磨什么牙?” “你走你的。”喊话的特务站住,疑惑地望着小花,抬手摸了摸腰间的枪,斜着 眼睛走了过来。 小花正急于试试枪,可见敌人太多,不敢冒然行事,此刻眼见一个特务愿意送死, 她怎能不收呢,于是装作不好意思地向特务笑了笑。 “你笑啥?小姑娘。”特务边走边看着小花,恍然大悟似的斜眼望着那间破房, 此刻他仿佛才意识到了什么,咧开嘴喊道,“你他妈的办完好事,在里边猫着干啥?” “啪!”身后小花的枪响了,特务的脑袋被打了个大洞,死狗一样栽倒在门口。 小花高兴地跳过去,从特务的尸体上拔出枪,嗬,一支德国造的盒子枪。她得意地拍 了拍,见街上有几个鬼子汉奸跑过来,她左右开弓,“啪啪啪”就是几枪,转身跑过 院子,跳过墙头,又窜过几家的院落,向胡同口一个鬼子开了一枪,随机钻进了青纱 帐。 再说五区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自从和陶主任分手后,独自去了德洲。他打扮成 一个卖吊钩子、二环子等铁制家具的商人,来到最繁华的大街上,牵一头黑色的小毛 驴,穿行在人群中。街上的人仿佛谁也不认识谁似的,一个个脚步匆匆。对面有几个 日本兵走过来,他们瞪着眼睛四处搜寻着,仿佛要从这条乱腾腾的人群里发现什么似 的。他们的旁边有一个歪嘴的特务,嘴里叼一支烟。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妖里妖气 的女人站在一家很漂亮的房门口骚首弄姿,一下吸引了几个日本人。张光前头戴脸盆 式的太阳帽,戴一副黑色墨镜,嘴里叼一支烟,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他不敢在街面 上走来走去,怕引起敌人的怀凝,就走进一家福来顺旅馆。老板是一位50来岁的男人, 外表很和善,但有一双游移不定的眼睛,进门的柜台边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精瘦戴一 副白色眼镜的小老头,从镜片后射出几丝冷森森的目光。张光前见了,心中一惊,莫 非这儿是特务联络点?他略一沉思,忙乐哈哈地对老板说:“有上等房间吗?” 精瘦老头站起身,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又拉了拉耳朵,仿佛不相信似的说: “你也住上等房间?”说着走过来,左右看了看张光前,不信任地咧了咧嘴,走到驴 旁,伸手向驴背上的钱褡子里摸去,从里边他摸到的是铁制小农具,于是不好意思地 说,“掌柜的,我建议你还是住下等房间,下等房间便宜而且也很干净。” “怎么,不接待我这样的客人?怕我不给钱是吗?”张光前知道,在这种时候如 果被对方看出破绽,麻烦就大了,于是摘下墨镜,凶狠地喊道,“你们这儿真是狗眼 看人低,我住店我拿钱,不接待,好,咱走着瞧。”说着牵驴走出旅馆。 街上的人还是那么多,他望着街上的小商小贩,心想必须找一个有场面的大旅馆 住下,就是住中等的房间,也比小旅馆安全得多。他见对面有一家很气派的门面,刚 迈上台阶,福来顺的老板过来一把拉住张光前的驴,堆着笑脸说:“看,我们的帐房 不识真假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走吧,还是去咱的旅馆吧。” “不啦,老板,你那儿不接待我这样牵驴跑小卖买的人。”说着一把又抓过驴绳, 没好气地说,“你走开。” 旅馆的门开了,从门里走出一个头戴礼帽,身穿大褂的人,他个子不高,一张很 白的脸,一双眼睛狡猾地转动着。身后跟着俩个很壮的汉子,瞪着一双粗野的狼似的 眼睛。他望着台阶下围观的人群,不耐烦地轻声咳了几声,人们知趣地走开了。这时 福来顺的老板抬起头,笑了笑说:“嗬,姚老板今天气派得很啊。”他说着干笑了笑, “这是我的客人,生了点儿气……” “孙老板,你别说了,你这点儿小技俩我姓姚的是了解的。”说着他冷冷地笑了 笑,提高了声音,“你也太不仗义了,凭着和特务队的关系跑到我门前来抢生意,你 知这是什么人开的吗?还不滚!” 福来顺老板听了也冷冷地笑了笑。 姚老板看也没看,转身对站在身后的俩保镖说:“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 咱的客人请进来!” “我认了,在这儿花十万,也不在他那儿住。”走进门,张光前对满脸怒气的姚 老板说,“请老板给我准备一间上等房间,包它两月。” “行,好。”姚老板高兴了。 张光前潇洒地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叹了口气说:“我一进城就被他的人盯上了, 起初伸手要钱,我不给,就强迫我去住他们的旅馆。”说着他转了个话题,“姚老板, 我姓张,初到贵方宝地,还请姚兄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请吧,有啥事只管找我。”姚老板走了。 张光前站在靠右边的一间上好的客房里,透过窗子能观察到院里的每一个角落, 清楚地看清进出后院的每一个人。他看了会,洗了脸,喝了杯水,舒舒服服地躺了会。 然后换了衣服,俨然一个很阔气的公子哥,白亮的皮鞋,一身黄色西服,手里夹一支 金色的烟嘴,很有风度地走下来,来到最高级的餐厅,要了一桌上好的酒菜,对跑堂 的说:“烦你去把老板请来。” 不一会姚老板悠闲地走进来,见张光前这身打扮,哈哈大笑起来,吃惊地说: “张老板,原来你很潇洒啊!今天刚见面就叫你破费真不好意思。” “哪里,姚兄,”张光前显出很大方又很感激,并知恩图报似地说,“小弟以后 在这儿请你多多关照。这样吧,姚兄,既然我们是兄弟,今天我请客。”说着拉着姚 老板坐在桌边。不一会,伪警察局长和伪军大队长一前一后地走进来,打了个招呼, 便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菜上了桌,姚老板站起身,指着张光前对二位说:“这是我远方的一个朋友张老 板,想在这儿做几件大买卖,以后还请二位老兄多多关照。” “一定,一定,只要姚兄说话,不会错事的。”伪军大队长夹了口菜说。 张光前站起身,抱了抱拳说:“有二位大力相助,我张某不会亏待你们的。”说 着斟上酒,举起说,“来,我敬几位一杯。”说着一昂脖干了。 几天过去了,张光前虽然来往于上层社会,出入警察局和伪军大队部,但他终于 和地下党接上了关系,并弄清了子弹存放的地点。他躺在床上,风从窗子吹进来,给 人一种凉爽的感觉。天黑了,整个德洲城里灯光点点,犹如天空的星星落了下来。他 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站起身,透过窗子望着远处的灯光,思考着如何把子弹取回来。 他不知叛徒是不是认识自己,假如认识自己,子弹不但取不回而且还要丢掉性命。他 记起了母亲的死,她老人家完全是为了自己啊。不能等了,今夜就动手。他想到这里, 又打扮成一位商人的模样,提了个黑色皮兜,不慌不忙地走下楼来。柜台旁是个二十 多岁的年青男人,长一双漂亮的眼睛,见张光前走下来,友好地点了点头说:“张老 板,出去?” 张光前也友好地点了点头,随手丢给小伙子一盒烟说:“我出去溜溜。” 前边是一条贫民街,街头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几堆高高的垃圾,很远就发出叫人难 闻的臭酸气。垃圾旁躺着几个小讨饭的。张光前来到不远处的墙角蹲下,仔细地观察 着四周。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动静,只有风刮得垃圾上的纸片枯枝败叶乱飞乱 跑。身旁躺着几个十多岁的孩子。他看了会,发觉躺在身旁的一个小家伙睁着眼睛望 着他。他一愣,忙站起身,装作迷路的样子。小家伙翻了个身,抬起头趴在地上双手 托腮,眨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张光前说:“叔叔,这地方的气味不太好闻吧?” 张光前一愣,忙说:“是有点儿酸味,不过闻得时间长了也就不觉了是吧?” “这儿就我们几个小要饭的,这是我们的小天堂啊。” “是啊,这儿还是比较安静的。”张光前见小家伙坐起来忙说,“你叫什么名字?” “这不用你问。”小家伙忽闪着大眼睛,见暗号对上了,咧开嘴笑了笑,站起身 说,“你叫我们在这儿多呆了好几天。” 张光前恍然大悟,德洲的地下党安排得多周到!于是他抓住小家伙的手说:“谢 谢你,让你多吸了几天酸臭气。” “张叔叔,刚才还来了一个家伙,看来他就是叛徒。”小家伙说,“上级指示要 你引出叛徒,趁机除掉他。子弹我会给你送到街口的。你先看他是不是叛徒。”小家 伙说着地下一躺装作睡觉的样子。 夜的天空只有几颗星星,弯月也隐去了。张光前装作散步的样子,点燃一支烟轻 轻吸了口。对面走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张黑脸,嘴角边有几丝黑毛,有一双游 移不定的眼睛,他就是叛徒马黄。此人原在阜东县任宣传干事,后调五区任区长,由 于暴露了身份,被调到德州市委工作。面对敌人的疯狂和灯红酒绿美女金钱的诱惑, 他叛变了,出卖了购买子弹的同志。他不知子弹在什么地方存放,就一直在等待五区 多次来德洲的陶先明。几天过去了,他没有发觉五区派来的人,不过有一个大大的收 获,就是发觉有一个人经常在这一区域出现,一时摸不清底细,不敢冒然下手。今天 张光前一出街口他就注意上了,可他的出现也同时被张光前发觉了。张光前认出了他, 刚参加工作时,听过他的讲话。此刻张光前轻轻咳了两声,为了把叛徒引开,便从他 身边走过。 “嗯?”马黄瞧着有点儿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便悄悄地跟了过去。 拐过街口,便进了一条小胡同。马黄猛地想起来了,他就是五区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 他立时高兴起来,大步跟进去,刚迈过一个门口,头上就被重重地击了一下,突然从 对门又冲出俩人,按住马黄拉了进去。 “谢谢你帮了我们的忙。”德州一位年轻的干部抓住张光前的手亲热地说,“你 来到我们德州,我们没有办法照顾你,请多加原谅。” “不,是你们在处处保护我。”张光前诚恳地说。这时两个小要饭打扮的孩子走 过来,把一个破烂的又黑又脏的口袋轻轻递给年青的干部。那干部迅速从一个同志手 里接过一个很漂亮的手提包,把子弹装进去,递给张光前说:“这是一千二百发子弹, 再见。”说完几个人进了门。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