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在高高的运河大堤上,松川美子望着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风儿吹来,整个田野仿 佛有千军万马,在动荡,摇晃。两个小时前,她对吴滢说;“吴姐姐,我先去外面看 看王宁姐姐她们。”就走了出去。她不放心王宁俩人,不知俩人去城楼的情况怎么样, 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又听不到枪声,只偶尔传来几声狗的叫声。她急匆匆地走着, 警惕地四周看着,不一会来到日本大队长伍连二郎的办公室。从那儿她探到了一个很 重要的情况,又见伍连队长正忙于召集各小队长布置任务,她不敢耽搁,怕误大事便 急忙赶回家,一进门,她愣了,人去屋空,她心里一阵难过,是她们瞧不起我,还是 不相信我?为啥不辞而别呢?她想着想着,泪水从她白而细腻的脸上流了下来。猛地 她见桌上有一张纸条,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过来,见上面写着: 尊敬的松川美子小姐你好! 因我部出了叛徒,我们必须立即出城返回,只好不辞而别了,过后定当厚报,望 谅。 你的大姐姐王宁匆草 即日。 不好,她们只知出了叛徒,但不知叛徒设下的更大的阴谋。她擦干了泪水,立即 换了身普通的衣服,从抽屉里拿出特别通行证放入衣兜,怀里放入了双枪,大步向城 外追去。 运河里的水哗哗地流着,几只木船顺流而下,摇船的是几条汉子,唱着歌,歌声 跑了调。树上的鸟儿迎来了黎明的天空,它们早早地醒来,欢迎地啼叫着跳跃着,几 只情鸟追逐着。远处的豆子地里有人在拔草,弯弯的田间小路上,隐隐约约地有人走 动。她焦急地望着县城的方向,城门大概也刚刚打开,敌人大该都出动了,可去哪儿 找共产党的人呢?她望着天空长叹了口气,大步向豆子地跑去。她站在地边不知怎么 问,怎么说,焦急地看着拔草的老农。赵书海老汉偷眼望着松川美子的样子,不耐烦 地说:“姑娘,你到这儿老看着我老汉干什么,我又不是啥稀罕动物。” 松川美子急迫地说:“大爷,我是来自日本国的,叫松川美子,我有要紧的事情, 要找你们的王宁队长和张光前副队长他们。因为你们的县委出了一个叛徒,他现在正 在召开三个小区的干部会议,敌人已出动了,你快带我去找他们。”她急了,忙抓住 赵书海的胳膊,拉着就走。 “干啥?”赵书海一惊,立时冷静下来,甩开她的手冷冷说,“姑娘,你这是干 啥?我就知道早起干活,饭时吃饭,晚上睡觉,到季节种庄稼,这区那区我一点也听 不明白。”说着又低着头拔起了草。 松川美子真火了,掏出枪在手里晃了晃,大声地骂道:“老家伙,你的良心叫狗 给吃了,敌人就要来了,你就看着你们共产党的干部被包围,被抓被杀?”她愤怒了, 大步走过去,凶狠地抓住赵书海的衣领,“你告诉不告诉我?你再不告诉我就开枪打 死你。”说着眼里急出了泪花。 赵书海老人冷冷地望着她的样子,又望着她手里的闪着蓝光的驳壳枪,闭上了眼 睛,一副誓死如归的样子,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小日本女鬼子,想从我嘴得到一 点想得到的消息,你找错人了,开枪吧,我等待着。 “你!”松川美子狠狠心,给了他一记耳光,昂天长叹一声,对空连开几枪,张 副队长,王宁姐姐,你们在哪儿?为啥让我找得这么苦啊!她望着四周,见不远处的 韩村隐隐露出了它的轮廓,又望了望路上的三三两两的人,转身向韩村跑去。 再说韩村村公所的院子里,刘部长独自在桌边喝着茶,水干了,既没人来给他斟 水,也没人来问他一声。他心里有点儿慌了,可他想: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无奈地只 好站起身,拿了把扫帚,一下一下地扫起了地。这时李越慢慢悠悠地走进门,门口那 只狼狗亲热地摇动着尾巴,发出呜呜的亲切叫声。李越警惕地望了望扫院子的人,装 作没看见似的对几个老头说:“还没收拾完?收拾完后,你们就没事了。” “你就是李村长吧?”刘部长立时丢掉扫帚,大步走过去,望着他精明干练黑白 分明的眼睛,用手轻轻抹了下脸上流下的汗水,因手上沾满了土,脸上立时出现了几 条泥道,伸出双手介绍说,“我姓刘,在县委分管组织工作,来巡视一下这儿的工作。” “欢迎,欢迎!”李越笑了,抓住刘部长伸来的手轻轻地握了下说,“我姓李叫 李越,是这村的村长,这不他们还在忙着洗碗刷锅;人们忙了好几天,太累太忙了。” 说着走到一张桌边,从兜里掏出一盒哈德门,抽出二支笑了笑,递过去一支,自己点 燃另一支,吸了口,大声喊道,“老张头,给倒点儿水。” “不了,不了。李村长,我想开个区委会,见一见你们小区的尤区长,在你这儿 开怎么样?”他一双眼睛望着李越村长。 “老张头,再弄几样菜。我和刘部长喝两盅,把咱最好的卧牛大曲拿瓶来。”不 一会四菜一瓶卧牛摆上了桌。李越望着刘部长自顾劝酒,一句有用的话也不说。刘部 长无心喝酒,只好象征性地喝了几杯,胡乱吃了几口饭,无奈只好告辞走出门。他窝 了一肚子火,气冲冲地来到漫河村,轻易骗取了村长的信任。他这才知道尤区长和粮 秣主任都牺牲了,只有区小队的几个领导人还在,小队的指导员兼区委书记去军区开 会了。他想机会难得,趁区委书记回来之前,把三个区的领导干部召来一网打尽,那 时自己当了县长,要兵有兵要权有权,吃香的喝辣的,搂着一个个漂亮姑娘们。他仿 佛当了县长,穿戴华贵,威风凛凛,升堂断案,宴会丰盛,一个个大人孩子向他点头 哈腰……他躺在炕上,吸着老旱烟袋,嘴里哼着小调,不一会他就睡着了。这些天他 太累了,东跑西跑,人也瘦了;如今大功即将告成,该轻松轻松了。他派五区通信员 给二区和四区下了晚上一点到会的通知,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了告密信。他翻了个 身,听到一阵脚步声,进来几个人,他们是五区组织干事、宣传部长等,组织干事开 过一次会,对刘部长有印象,高兴地走到炕边和他握了握手,连声地说:“刘部长, 欢迎你,怎么也不提前来个通知,我们也好接你啊。” 刘部长笑了说:“你们四区五区是敌人扫荡的重点,我等不及了,斗争这么残酷, 不放心啊。”他停了会又说,“这不尤区长张主任两位同志牺牲了,刚听说吴滢同志 也被敌人抓走了。”说到这儿他显得很沉痛的样子,看了看五区剩下的几个年轻干部, 叹了口气,“唉!同志们,形势越来越紧张了,敌人更加凶恶了,我们每个党员干部, 要经得起考验,要时刻准备着为党为人民牺牲自己的一切。”他从炕上下来,拍了拍 身上的衣服,走到桌边端起水杯,轻轻喝了口。这时外面一阵说笑声,随着笑声二区 四区的几个主要干部到了,他们一一和刘部长握手,斟茶,拿烟,房东高兴地端来小 枣,请他们吃。五区的几个干部忙忙活活地弄了几个菜,拿了两瓶卧牛,人们高兴了, 二区王区长从桌上拿起一瓶卧牛左右看了看,拍了拍五区组织干事的肩说:“怎么, 你们现在还藏着这么好的酒?”组织干事是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他热情大方,听了 人们的夸奖,高兴地说:“是我们区小队从城里弄来的。今儿让大伙解解馋。” “唉,小张,你们尤区长和张主任牺牲了?”二区王区长疑惑地说。 “他们为了党的事业,为了灾难深重的祖国,为了人民解放事业,献出了他们自 己宝贵的生命。”刘部队长显出极痛苦的样子,又接着说,“在坐的,我们都要学习 他们为党为人民不怕牺牲的精神。”刹那间整个房间里沉默下来了。外面起风了,风 刮树叶哗哗响,这响声摇动着人们悲痛的心。是啊,谁能知道自己哪一天牺牲呢?斗 争越来越残酷,一区被敌人破坏了,区小队被打散了,区长区委书记负伤后被敌人抓 走了。如今五区又受到了重大损失。在这次扫荡前,县委不知转移到哪儿去了,两个 多月了,人们像失去母亲的孩子。今天县委领导人来了,一个个人的心里悄悄地安静 了,踏实了。人们望着刘部长,他人瘦了,也黑了,眼里也布满了血丝,脸上挂着疲 惫,一双布鞋露出了脚趾头。人们清楚地记的,刘部长多次深入各村各户,那次遭遇 战,他一人就打死了四个日本兵。这时人们都觉得饿了,围坐在桌边,刘部长走过来 端起酒杯高兴地说:“虽然敌人如此疯狂凶残,可我们都坚持下来的,而且活得很好, 工作干得也很好,我代表县委感谢你们。来,为了我们的事业,干了这一杯吧。”他 带头一昂脖喝了下去。人们响应着,不一会两瓶卧牛喝光了。小张只好又拿了两瓶散 装酒,人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开会,忘记了敌人,一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这时区 小队侦察员张杰悄悄地走进来,见人们这个样子,听着人们的喊叫声,立时警觉地退 出门。房东一把抓住他说:“怎么,小子你走?县委刘部长来布置三个小区的工作, 他们难得在一块儿这么高兴地喝几盅,不去见个面?” 刘杰望着老人沉思了会说:“大爷,我看情况不大对劲儿。我还有任务,千万别 说我来过了,你要多注意,回头见。”说完蹿出门,不一会来到村西的大湾里。徐队 长见他匆匆跑来,急忙问;“村里情况怎样?” “县委刘部长正在召集二、四、五三个区的干部开会。他们连岗哨都没派,现在 正大吃大喝呢。” “有这事?”徐队长紧锁双眉,倒背手,来回踱了几步说,“来这儿开会,我们 区小队怎么不知道?”他自言自语,“莫非情况急,来不及通知?下午接到李越村长 的报告:一个自称县委刘部长的来找尤区长和张主任,在这么残酷的形势下,县委领 导人连通迅员也没带只身行动,事前又没下达指示,奇怪。”他来不及多想了,急忙 问:“刘杰,有多少干部在张大爷家?” “十多个区干部。”刘杰答。 “分成四个战斗小组,分四个方向警戒,如有情况立即鸣枪报警。同志们,我们 一定要保证会议的安全。刘杰和我一块去参加会议,马上行动。”徐队长望了望天空, 天快亮了,他果断地命令道。 “啪啪”,几声清脆的枪声从不远处传来;战士们立时卧倒,齐唰唰地端起枪, 注视着四周。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刮发出唰唰的响声,枪声过后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远处传来鸟儿的叫声。刘杰望了望大家,又看一眼队长说:“我去看看!”说着向响 枪的地方跑去,几步就消失在青纱帐里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