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王宁气冲冲地大步走出漫河村,她身后的二十多个的女队员也个个脸色阴沉沉的, 步子迈得特别沉重。特别是王宁,那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着泪花。风儿吹来,吹动 着她额前的刘海。她昂脸望了望蓝蓝的天空,望了望田野里的庄稼,不觉叹了口气。 她紧了紧腰带,更加明显地露出她的线条美。这时从队伍后边气喘喘地跑来一个姑娘, 闪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边跑边喊:“王姐姐,你等一等。” 王宁装作没听到,步子迈得更大了。 “师姐,等我一等,我有话和你说。”吴滢跑到王宁身边,一把拉住她的衣襟焦 急地说,“你为啥连招呼都不打,就不辞而别了?”她眼里闪着泪花。 “我已经把你救出来了,已尽到做姐姐的责任了,吴滢同志,还有什么事?”王 宁望着吴滢心里一热,她也是多么不愿离开啊,师傅临终时还让寻找她。 “姐姐,你不是答应和我们合作吗?我们是有严密的组织纪律的。”吴滢的脸上 露出真诚、天真。 “放屁!”王宁凶狠地转过身,冷冷地望着吴滢,她多想劝她和自己到一块来, 可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就说:“你们一个个全是傻蛋,迷信,共产党有什么好 的。记住小妹,从今不许你在我面前讲你们的党,再讲,你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她 用手指着远远的地方,而后挥了下手,带领队伍大步向前走去。 “王宁队长,为啥不辞而别?”区小队副队长张光前听到队员报告,急匆匆从后 面追来,他边跑边擦着脸上的汗水。王宁站住,转回身,眼圈一红,泪水如同断了线 的珠子滚落下来。她心里很酸,想痛痛快快哭一场,很委屈,很想把心里话统统说出 来;她好难受,又不知从哪儿说才好;她望着默默走过的队员们,望一眼呆愣愣站在 后面望着她们的吴滢,望着气喘喘追上来的张副队长,只好把这一切都深深地埋在心 里。于是沉痛地说:“张队长,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到现在了,说什么 也改变不了啦。” 张光前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激动了,自从认识了她,不知不觉中从心里产生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一行一动,时时刻刻都在他的眼前晃动。 如今她竟不辞而别,竟有这么狠的心,连以前说好的大事也化为泡影。他这个人从来 是说到做到,从不说谎,从不欺骗,平生最烦说谎的人。他站在她的面前,一双明亮 的眼睛望着她,气冲冲地说:“王队长,我一向很佩服你的大胆、心细、智慧和果断, 没想到你这个人竟口是心非,连最起码的人情都不懂,算我张光前没睁眼。” 王宁望着他的样子,心里一动,真想走过去抱住他,但她立时冷静下来了。多少 年了,没有一个人敢在她面前说上一个不字,敢发过一次牌气,更没有哪个人敢嘲弄 她。现在只有他,也只有一个他,她给他面子了,他敢发火,她理解他的心,可这能 代替现实吗?她毕竟得对这二十多个姐妹想一想啊,她不能把她们不明不白地推给别 人。她望着他的样子不觉哈哈大笑起来,而后转身,伸出右手捋了捋额前被风吹乱的 头发,对站在身旁的队员们说:“姐妹们,我们都看到了,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为 什么要离开?”王宁说不下去了,好久好久,一个队员一步跨到王宁面前沉痛地说: “王宁姐姐,我们要独立。” “我们要自由,不要他们所谓的组织和纪律,要死也要死在枪林弹雨中。” “张副队长,你听到了吗?”王宁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我们并没有停止战斗啊。” “张副队长,我告诉你,”一个女队员火了,“我们不愿做日本鬼子的浮虏,不 愿被出卖,做别人的牺牲品。” “张副队长,我看透了,你们共产党的大干部拿小干部的生命做台阶,换取个人 的荣华富贵。”说着她仿佛坚定了信心,向队员们挥了下手大步向前走去。 “唉!”张光前望着一群威武不屈的女战士,难过地长长地叹了口气,狠狠地跺 了跺脚骂道,“刘部长这条狗日的狼。”又望一眼泪水模糊的吴滢,痛苦地笑了笑。 “哎,王宁队长,你们去哪儿?”迎面徐队长率七八个战士急匆匆地走过来,大 声地说,“我们刚突出去,又马上返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徐队长。”王宁轻声叫了声,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好久才慢慢地说,“我对不 起你们,对不起你们对我的信任。现在我们不想听命于任何一个人,不想做别人口中 的食物,我们不信奉你们的共产主义,只信奉自己和自己手中的枪,你不要再说,再 见吧。” 天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下吧,下吧,把世界上一切脏的陈旧的东西统统地冲 刷掉吧,让世界变个样!他们三人望着离去的队伍,不觉互相看了一眼。这时从另一 条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上,飞一样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他头上带一条白花条手 巾,骑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他跳下车向王宁她们笑了笑,挥了下手,望着她们走过, 又飞身上车,紧蹬几下,箭似的来到徐队长面前说:“怎么样,没什么大事吧?” “你个老家伙,”徐队长打了他一拳笑了,“我一声令下,撤,你象个免子似的, 随着枪声和爆炸声就冲出去了。” “怎么,她们走了?”李越从三人脸色上发现了什么,奇怪地问。 “她走了,算不辞而别。她们对我们党不了解啊!”徐队长解释说,“哎,李村 长,在哪儿又弄了一辆新车?” “你问我这辆车啊?”李越不好意思地说,“事情是这样的。”李越随着战士们 的冲杀,很顺利地冲出包围。他一人来到运河的拐角处,伏在田边,用小褂抹了下脸 上的汗水和泥水,又查了查枪,观察着四周。他觉得嘴里象冒火,嗓子发干,头发昏, 眼发花,跑得腰酸腿痛,周身难受。他强打精神跑到河边,见四周没有什么动静,悄 悄地爬到河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大口大口地喝起了水。由于天热水冷,不一会就觉 得肚子里咕咕地响了起来,开始痛了。他双手捂住肚子弯腰蹲了会,也许拉泡屎就会 好了,他又一次看了看四周,心想把它拉到玉米地里,也好给庄稼做点儿贡献。他叹 了口气:人真他妈的倒霉了,喝口冷水都塞牙缝。他来到玉米地,挖了个坑,急冲冲 蹲下就是一个响屁。闹起了肚子,无奈只好蹲它十多分钟了。猛听身后唰唰一阵响, 他急忙回头,晚了,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头戴草帽,手里的枪早已顶在他的后脑勾 上了。那人一笑露出满嘴的大黄牙,一对小眼睛闪着阴森得意的光,他望着李越,好 久才用枪点着他的头冷冷地说:“我看了你半天了,你老小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怎 么拉起了肚子?妈的你拉的也是个时候。不过我看你小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一定是 被皇军打散的共产党干部。哈哈,今天该着我走运发财升官,落到我的手里,也算你 倒霉。不过你别急,慢慢拉,拉净它,否则它在你肚子里不老实。”他另一只手捂着 鼻子,皱着眉头又说,“拉完了吗?该起来了,老老实实地跟我走,别玩什么花样, 听明白了吗?” 李越扭头望着他,心里一惊,后悔自己太大意了。猛地他去抓脚下的枪,还没等 他抓住,后背便被狠狠地踢了一脚,一下子他闹了个狗啃屎,裤子掉到脚跟,脚一伸 蹬到自个拉的屎上。特务笑了,弯腰拾起枪:“我说你还是放老实点吧。”他一脚踩 住他的裤子,“起来,共产党员跟我走。”这下李越可惨了,裤子缠住了双脚,一小 步小步地迈出玉米地。特务从路旁的沟里推出车子,一手推车,一手提枪。光天化日 之下,李越露着整个屁股一步步往前走着。“唉,哥们,我姓李的是韩村的村长,叫 李越,你听说过吧?我跟你们的田野队长是老伙计了。这样叫我走多不好,等我提上 裤子扎上腰,我们一块去见你们队长去。” “啪”,特务用自行车前轮撞了他个趔趄:“你他妈的放老实点,少给我玩花样, 见到队长再说。” “站住,干什么的?”从一旁的田里猛地跳出一个姑娘,她手持双枪站在不远的 路边,指着特务。李越立时觉得脸红心跳,蹲了下去,车子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姑 娘飞快地来到特务身旁,拾起枪,转身用枪口指着李越嘲弄地说:“我说,大村长, 怎么落到一个小特务手里,还这么狼狈,真没想到,堂堂的共产党的干部,怎么脸红 了?” “姑娘,真对不起你,我们……” “好了,别说了,是你不相信我,才使他们牺牲了。”姑娘说着,把两支枪扔给 李越又说,“我叫松川美子,告诉你们的王宁队长,张副队长,我没能及时把消息送 到,使你们的干部遭到杀害。我虽然生长在日本,但看到了他们的残酷无情。我佩服 你们,你们是正义的,一定能胜利。”说完她向四周望一望,转身消失在青纱账。李 越拾起枪,望着松川美子的背影被深深地感动了。他用土擦了擦脚上的屎,弯腰扶起 车子,拍了拍车座子,飞身上车,向漫河村驶去。 说到这儿,四个人都笑了,这才觉得有一股臭味从李越身上发出来,三个人捂了 下鼻子,哈哈大笑起来。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