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满处满处都是船。对于船上的海员来说,这支历史性的大舰队在他们记忆中仍 然是生平所见到的“最让人激动、最令人难忘的”一个景象。 对于部队来说,终于出发了,这是件好事,尽管前面会有种种麻烦与危险。士 兵们仍然心情紧张,但是某些心理负担却解除了。如今每一个人但愿快把该做的事 接到手,把它干完。在登陆舰艇与运输船上,人们在写最后一分钟的书信、玩牌、 参加长时间的侃大山。第二十九师的托马斯·斯潘塞·达拉斯少校回忆说:“忙得 不可开交的还是随军教士。” 在一艘挤得水泄不通的登陆小艇上,第四师十二步兵团的随军教士刘易斯·富 尔默·库恩上尉发现,自己成了所有教派的牧师。一个犹太裔军官欧文·格雷上尉 问库恩上尉,肯不肯带领全连人一起向“我们全都信仰的那位上帝祷告,不管是新 教徒、天主教徒还是犹太人,让上帝保佑我们的使命得以完成,而且倘若可能,还 让我们重新平安回家。”库恩非常乐于效劳。一艘海岸巡逻小艇的三级副炮手威廉· 斯威尼记得,暮色苍茫中,攻击型的运输舰“塞缪尔·蔡斯号”用灯光打出了这样 的信号:“正举行祈祷。”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次航行的最初几个小时是平平静静地度过的。许多人变 得爱内省,他们谈出了平时不会对别人说的话。许多人事后回忆说,他们认识到自 己心里还是感到害怕的,于是就以异乎寻常的坦率讲了一些别的私事。在这个奇特 的夜晚,人们变得亲近了,而且信赖自己过去连面都未曾见过的人。第一四六工兵 营的一等兵厄尔斯顿·赫恩回忆说: “我们谈了不少家里的事儿,也谈了过去的 经历和登陆时会遇到的事儿以及情况大概会怎么样。” 在赫恩所在的那艘登陆艇滑溜溜的湿甲板上,他和一个不知名姓的军医助手有 过这样一次谈话。“那位军医助手家里出了麻烦。他那当模特的老婆要和他离婚。 他愁得不行。他说这得等 他回家以后再说。我还记得,我们说话的整个过程中,有一个小后生在近旁轻 轻哼唱。那后生还说,他这会儿唱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好,这确实让他觉得高兴。” 在英国船“帝国之砧号”上,参加过北非、西西里和意大利战役的老兵、美军 第一师的迈克尔·库尔茨班长见到换他班的人朝他走来,那是来自威斯康星州的二 等兵约瑟夫·斯坦纳。 “班长,”斯坦纳说,“你真的认为咱们有可能成功吗? ” “那还用问,小子,”库尔茨说,“不用为自己是死是活发愁。在这个部队里 咱们总是先为马上要来临的战斗操心。” 第二突击营外号叫“弯杆儿”的比尔·佩蒂军士也正在发愁呢。他和朋友一等 兵比尔·麦克休一起,坐在从前走海峡的老渡船“人岛号”的甲板上,望着逐渐逼 拢来的暮色。佩蒂瞅着他们周围那些船的长长的影子,聊以解愁;他的心都系在霍 克角的岩绝壁上了,他转过脸来,对麦克休说:“咱们可别想从这场战斗中活着出 来了。” “你也他妈的太悲观了。”麦克休说。 “也许是吧,”佩蒂答道,“反正咱们俩只能有一个能留下来,麦克。” 麦克休还是满不在乎。“到了老天爷非要你死的份上,你想要活也活不成哪。” 他说。 有些人试着想看书。第一师的艾伦·博迪特班长开始读亨利·贝拉曼的《金石 盟》,可是他发现思想很难集中,因为他老在为自己那辆吉普车担心。到了他把 车子开到三四英尺深的水里去时,它的防水功能会不会失灵呢? 加拿大第三师的炮 手阿瑟·亨利·布恩坐在一艘满载坦克的登陆舰上,他试图把一本有个耸人听闻的 题目《一个少女与一百万个男人》的袖珍版书看完。英国运输船“帝国之砧号”上 的第一师的随军教士劳伦斯·E.迪瑞惊诧不止,因为他看到一个英国海军军官在读 拉丁原文的贺拉斯的《歌集》。可是迪瑞自己呢( 他将在第一个攻击波中和第十六 步兵团一起登上奥马哈海滩) ,他睡前的好几个小时也都花在读赛蒙德的《米开朗 琪罗传》上了。在另一个护航船队里,一艘登陆艇颠簸得太厉害,几乎所有人都晕 船了,詹姆斯·道格拉斯·吉兰,他也是加拿大人,取出一本对今天晚上有着特殊 意义的书。为了安定自己和另一个军官朋友的神经,他翻开到《诗篇》①第23篇, 高声朗读道:“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