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是一颗炸弹 晏凡比我们晚到一天。他背着行李走进营房的时候,歪戴着作训帽。晏凡模样 帅气,目光炯炯,鼻梁高挺,看上去特别有味道。更有味道的是他肩膀上除了背包 之外,还背了个绿色画夹。看见晏凡这身打扮,史迪当然要冲上去迎接了。史迪小 时候也学过几天画,后来觉得线条与色彩不能完整地表达心中的想法,才玩起了音 乐。 史迪接过晏凡的背包,装模作样地朝他伸出手,说,新同志一路上辛苦了! 晏凡好像意识到什么,急忙把帽檐扶正,桀骜不驯地向史迪行了个美国大兵式 的军礼,说,保卫边疆无怨无悔。就是这地方太偏僻了,连个公用电话都找不到。 史迪说,现在好多了,两年前班长我来的时候,这边疆还是焦土一片呢。 晏凡赶忙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根,双手递给史迪,说,班长好。 片刻,晏凡看到史迪身上的衣服不但与他的款式相同,而且还是一样地崭新, 于是就笑了,说,蒙谁呀,哥们儿贵姓? 史迪向晏凡报了家门。晏凡问我贵姓。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史迪抢先说,姓刘,叫流氓。 晏凡说,客气,谁跟谁啊,都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不过,看上去挺有流氓气 质的。 山东兄弟也朝我们走了过来,趿着鞋,边走边说,既来之,则安之,抱怨之, 挨揍之。我查过字典,流氓本不是贬义词,是指无业人员。只有在前面加个“耍” 或在后面加上“团伙”,才为品行恶劣之意。 晏凡说,说得不错,经验之谈吧? 史迪把山东兄弟向晏凡做了介绍,说,这位是山东兄弟,新兵一连二排七班最 牛B 的一位战士,会写诗,是个诗人。 山东兄弟赶忙推辞,指着我和史迪,说,不敢当,这两位才是新兵一连二排七 班最牛B 的战士,会弹琴,摇滚歌手。纯粹的喜悦,你能拯救自己的惟一办法就是 歌唱。 晏凡说,呵,过瘾,这是军队吗?我怎么感觉跟进了“艺术村”似的? 说着,晏凡从背包里掏出牛肉干,还有几听易拉罐啤酒,挨个向兄弟们扔去。 史迪指着晏凡的画板,问晏凡,玩儿国画还是油画? 晏凡说,学的是国画专业,目前主要是画油画,40岁后不出名就改国画。 史迪说,要我说,40岁后不出名你就别改了,像梵高那样卧在金黄色的麦田里, 朝肋骨上放一枪。你的画立马就值钱了,立马你就名扬天下。 山东兄弟说,我赞同史迪的观点。人生就像是一颗炸弹,最可怕的不是死亡, 而是一声不响地进了坟墓。 史迪说,那是哑弹。中国有这么多炸弹,几颗哑弹在所难免。 晏凡说,你恰恰说反了。中国有这么多哑弹,难免有几颗炸弹。管它什么弹呢, 鸡蛋、混蛋、操蛋、恐龙蛋、王八蛋,反正我得慢慢往下活。 山东兄弟说,言之有理。坚强地活下去。德国诗人里尔克说过,挺住,意味着 一切。其实人生也是一座桥梁,我们在人间降临就是为了从这座桥上通过,到彼岸 去。而彼岸又是虚无的,本不存在。所以说,路过这座桥的时候,你建立了什么并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这座桥上经历过什么,重要的是经历。 晏凡笑了,说,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像个哲学家?孔子后代吧? 说完,晏凡从画夹里抽出几幅油画,要兄弟们过目。史迪仔细揣摩着一幅非常 “印象派 ”的名为《瓷器》的油画。揣摩了好大一会儿,故作高深地指出这幅画 整体感觉还凑合,就是色彩搭配欠妥。底色太阴,致使整幅画的格调隐晦,如果能 在瓷器碎片部分多抹点儿白色,就完美了。当然啦,一点点愚见而已。 不料,晏凡一点儿都不买史迪的账,说,玩音乐我不如你,可关于色彩你是知 其一,不知其二。 史迪与晏凡争辩起来,大强则一声不吭在旁边抱幅具象的女人体看了个入迷。 后来史迪辩不过晏凡,只好拍拍大强的肩膀,转移话题,说,大强,你想把她看活 啊? 大强从画中醒过神来,问晏凡,你画的是谁啊? 晏凡说,这幅女人体的模特是我女朋友。 大强说,怪不得,有板有眼的。七班兄弟全部到达的那天晚上,班长把我们召 集在一起,开班务会。 我们围在班长身边坐下,班长要求我们把双手放在腿上。我们觉得这个动作别 扭无比,班长却一再坚持。说军人要有军人的形象。站如松,坐如钟。觉得别扭? 过几天训练正式开始之后,还有更别扭的动作要别扭你们呢。会议开始前,班长首 先做了自我介绍,说他是湖南后裔的四川人。随后,彼此已经十分熟悉了的兄弟们 在班长的指令下,又做了多余的自我介绍,还跟什么似的握了握手。 会议正式开始前,班长说要我们先唱首歌,说,开会还有开饭之前,都要先唱 首歌,这是军队的规定。 我顿时兴奋起来。真没想到,军队竟然有这种规定,英雄有用武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