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出卖的只是家禽 我说,我并不讨厌哨所。在这儿呆着多好啊,不愁吃不愁穿不用出操也不用训 练,不就是每天在望远镜里看看近处吗? 少尉说,这么好的条件你为什么还要离开?堡主虐待你了? 我说,如果堡主每天甩我十个耳光,我倒愿意留在这里,多他妈刺激啊!堡主, 你懂“ 兵心”吗? 少尉说,冰心是位女作家,原名谢婉莹,小时候我背过她写的《小橘灯》和《 再寄小读者》。 我说,没扯到一块儿。我是想让堡主告诉我,当兵的心里面盼的是什么?当兵 的最愿意看到什么?当兵的最不愿看到的又是什么? 少尉说,你这种怀疑一切的心理,堡主当喽罗那阵子也曾经强烈地有过。自从 肩膀上混到“硬件”以来,也就不再去想那么多了。他妈的献不上身体我献个年纪, 也算对得起一日三餐、马裤呢军装和每月这几百块钱了。 我说,最可怕的精神正在发扬光大。 少尉说,整天想这么多干吗?累不累呀? 我和少尉聊得正兴,一位兄弟喊少尉接电话。 电话是连长从山下打来的,要少尉下山参加一个会议。 少尉拍了拍身上的干净军装,下山去了。晚上,少尉回到哨所,一屁股坐在了 床上,神色忧郁。 我把身体向床的一侧挪了挪,给少尉腾出更大空间。少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顺 势躺下,而是倾身拉开床头柜,拿出珍藏的白酒独自喝了一会儿,然后问我,要不 要来几口? 我装出睡着了的样子,没有吭声。 少尉说,起来吧,一起喝两口,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心里面“咯噔”一下,预感到事情不妙,赶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接过少尉递 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问少尉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少尉没有回答,把酒瓶对在嘴上,久久不放。 我把酒瓶从少尉嘴上抢过,对在自己嘴上。我想少尉拼命喝酒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连 长已经知道我就是点燃草屋的凶手了,接下来可能是少尉要趁着酒劲儿告诉我,他 已经罩不住我了,要我服从法律,接受军事法庭审判。既然如此,我也得多喝几口, 趁着酒劲儿睡个好觉,要杀要剐明天您就来吧。 少尉把酒瓶从我手里抢了过去,要我少喝点。 我说,堡主,有话您就直说吧? 少尉说,你还想去宣传股吗? 我说,还是做梦都在想。 少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我,说,我批准你明天早晨下山,从山 坡后面走,绕过连队,到路口拦一辆老百姓的拖拉机,搭便车去镇上买张车票,然 后到团部宣传股找一位姓裴的干事。下午我在连队跟他通了个电话,他要你抽空到 股里面去一趟,想和你谈谈。 顿时,我蒙了,嘴巴夸张地张了好几张,愣是没说出一句话。 少尉说,寻梦去吧,咱哨所这个笼子太小,罩不住你这鸟。次日清早,我背上 吉他走出哨所,绕过连队来到山下的一个路口。 一辆边民的拖拉机轰鸣着开了过来。大老远地,我朝司机挥了挥手。不用我说, 他们知道我要搭乘便车去小镇。司机一手扳着离合器,另一只手朝我做了个“快上 车”的动作。车兜里那些去镇上赶集的边民热情地把我拉上了车。语言不通,一路 上,同车边民语言辅助手势与我交谈。我注意到他们最关心的话题除了我们兵仔有 没有女朋友之外,就是我们每个月可以拿多少钱了。一位年纪与我相仿的青年还把 我的军帽戴在自己头上,抬手朝我行了个蹩脚的军礼,博得父老乡亲的开心大笑。 到达小镇,我并没有急着买车票,决定到集市上转悠一会儿,看看久违了的姑 娘然后再去营部看看久违了的晏凡和大强。边陲小镇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派 繁荣景象。我与边民们肩膀擦着肩膀,在集市里来回走了好几趟。镇上来来往往的 姑娘的确不少,可像模像样的却少得可怜。最引人注目的要数“供销社”那位会讲 普通话的化妆品专柜售货员和集市拐角处那几位不会讲普通话的出卖家禽的异族姑 娘了。 出卖家禽的姑娘们,脸蛋儿都挺漂亮,质朴纯真。姑娘们身上那极具民族风情 的衣服比她们的脸蛋还要漂亮,我想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家禽们才被姑娘狠心关在 笼子里。姑娘们一定是想用家禽换取布匹,为自己和兄弟姐妹再做一套漂亮衣裳。 家禽们在笼子里伸着长长的脖子,在姑娘面前哀鸣,似乎是在请求姑娘不要把它们 抛弃。姑娘们对家禽的哀求充耳不闻,满脸期待地注视着每一个从她们面前路过的 行人。我路过那儿的时候,姑娘们纷纷用眼睛与我对话。我能明白她们的意思,可 明白又能怎么样呢?她们出卖的只是家禽。“供销社” 化妆品专柜售货员的衣着 打扮与言行举止都很“摩登”,在边陲小镇上显得出类拔萃,有点儿鹤立鸡群的味 道。由于职业关系,她的美丽就不可避免地在我心里打了折扣。没准儿洗把脸她就 满脸雀斑,我还怀疑她的高耸胸脯与使用“丰乳霜”或者在里面垫了充气乳罩什么 的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