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说我是火命人 大强说,志愿兵有什么不好?国家管吃管穿,每月还发给你几百块钱,好歹是 个吃国家饭的,将来还能落个“城市户口”,有什么不好?我来当兵的时候,奶奶 找村里的“半仙” 给我掐过生辰八字。“半仙”说我是火命人,往西南走最好。 西南属金,火克金,怎么干就怎么顺。“半仙”还说我命中注定是个吃国家饭的。 晏凡,你申请申请吧,咱兄弟俩并肩作战,在军队干上一辈子! 我说,大强,你 就不怕多了对手? 大强说,啥对手不对手的,咱们现在没有对手。美帝国主义怕咱们了吧?社 会主义苏联怕咱们了吧?中国人长坏了就是日本人的小日本也怕咱们了吧?咱们现 在没有对手! 我说,你喝多了,净他妈的瞎扯。党票就一张,僧多粥少,你不担心我会成为 你入党的竞争对手? 大强说,别人我肯定当仁不让,要是就咱们兄弟俩的话,晏凡你放心,樊副他 把党票双手递上,我都不会伸手去接,明年我再入也不迟。 我做了个擦眼泪的动作,说,大强你真叫我感动,可是你知道吗,申请书我交 了也是白交。别说党票只有一张,就是有一千张党票,我交上一万份申请书,樊副 他也不会往我这壶里尿,我何必去自讨没趣?我堂堂正正的艺术工作者怎么可以向 政治家自讨没趣?来,喝酒,喝个胃穿孔,喝个胃穿孔就没人打扰了,我就可以躺 在医院里安静地画画了。 大强又陪我喝了一杯,说,晏凡,我知道,自从老营长调走以后,你心里面就 没有好受过。你在营部的日子的确不太好过。其实我觉得樊副他并不讨厌你,主要 你太讨厌他了。他是官咱是兵,你以后就顺着他吧,别跟他顶撞,效果可能会好, 咱们在军队的路还长着呢。 听大强这么一说,我愈加感到沮丧,对自己在军队的未来绝望到了极点。大强 见我的情绪有些低落,赶忙安慰我,说,晏凡,你莫愁,莫愁坏了身体,身体是革 命的本钱,我给你唱首歌解解闷吧? 大强趁着酒劲儿唱起了歌,还是那首《画扇面》,我都快会唱了:天津那个卫 城西杨柳儿青伊呀喂 有一位女子名叫翠玲 从小小长到会画画 小佳人十九春, 丈夫是南京读书人 哎哟,月儿到了四月半中 …………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挺操蛋的事儿,在你来营部看我们之后不久。这 件事对我的打击特别大,害我肚子涨了两天。整整两天,我粒米未进。白天喝水, 晚上喝开水。真不知道我晏凡前辈子是招谁、惹谁、该谁、欠谁了?今生处处碰壁, 从小到大还没有顺顺利利过,不是在那边摔跤就是在这儿栽跟头。 你来营部那天,我没带你转悠。我们营部后面有条河,挺宽。对营部兄弟来说, 这条河是地地道道的“母亲河”。兄弟们的一日三餐、冲冲洗洗,全都靠抽水机对 它的吸摄来维持。“母亲河”也有作孽的时候,每逢大雨过后,附近山头的雨水就 会携带泥沙涌向“母亲河 ”。河水咆哮着,翻腾起混浊浪花。咆哮过后,“母亲 河”就成了“黄河”,泥沙泛滥。泥沙沉淀之前,河水不能吃,吃了容易患阑尾炎。 至于洗衣服,只有洗米黄衬衣才能互相扯平。好在营部前面有一眼打仗那年月挖掘 的战备水井,井水至今仍清澈晶莹,井台上长满了沧桑的苔藓。 一场大雨过后,大强提着水桶喊我一起去井边洗衣服,说是要我陪他说说话, 洗衣服的事情他全包了。大强经常这样,每次洗衣服都会到营部来一趟,把我穿脏 的衣服一起洗掉,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只有经常买洗衣粉表示谢意。我和大强来 到井边,大强把背包绳扯开,紧系在水桶铁箍上。恰好,营部“八大员外”之一的 通信员也在井边儿。不知道你们连队的通信员是干什么用的,反正我们营部通信员 除了替兄弟们收信、寄信、发送报纸外,还兼管营部领导的衣服与会议室的日常卫 生,颇得领导欢心,大红人一个。 裤腰里挂了一串这门那门钥匙的通信员是个嫩货,童子鸡,对劳动本领不太精 通,趴在井边把水桶放进井底,水桶在井底荡秋千般摇晃半天,当他满怀希望地把 水桶拉上来,里面不是半桶水,就是没有水。 看见通信员这副狼狈相,大强嗤笑起来,说,亏你还是侍候大官的。要我是营 长,非反过来侍候你不可。 被人奚落,通信员心里自然是不大舒服,冷笑两声,说,哼,你当营长?你当 营长那天不是人又变成了猴子,就是部队卖给了农场! 大强说,人又变成猴子咋的,原本人就猴子变的。 通信员说,大官反过来侍候我也不奇怪,韩信当年从人家裤裆底下钻过,最后 还不是一样当大将军?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相互损了起来,面红耳赤。我赶忙上前打了个圆场,说, 看问题要全面,别以为摸到了大象尾巴就说大象是一根拔河绳。革命工作没有高低 贵贱,要不是大强在副业组辛苦劳动,咱们能吃上四菜一汤外加一碟小辣椒吗?当 然啦,要不是你通信员辛辛勤勤地操持着营部家务,樊副的衣服就得分到班排叫兄 弟们轮流洗。 大强对通信员说,听见了吧,员外,咱谁也别挖苦谁,我半斤你八两。 说完,大强替通信员打了满满一桶水,通信员急忙弯身去接。